第87章 8番外
我会自己按门铃自己听
自己茂盛了自己凋零
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病
自己的狰狞。1
这段时间青峰常会从睡梦中惊醒,就像是浸没在海水中的潜水爱好者双脚一蹬,如同一尾灵活的游鱼跃出水面般,突然脱离梦境。大汗淋漓,黑色的背心紧紧贴在身上,而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
“呼——”
闷热的夏季,白色的轻薄窗帘被夜风吹起,如同凝练月光织成的纱,一下又一下,轻柔地在风中摆动。
枝叶摇晃,婆娑的树影在不着一物的空白墙壁上照出了一幅扭曲而压抑的剪影,那些有着灰色蓬松羽毛、漆黑眼珠的雀鸟栖息在黑暗中,仿佛无形中被人割掉了喉舌。
青峰抬擦去下颚处的汗水,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后颈上,如同一张潮热的将他整个罩住,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堵住,他挣扎在其中,无法呼吸。
2:50。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发出幽冷的深蓝色光芒。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咕噜——”端起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滑下,过于急躁的大口吞咽甚至令胃部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饱腹感。
一冷一热,冷热交替,水在身体内部轻轻晃荡,像海浪拍打海岸那样拍打着喉咙口,仿佛只要稍微不心,就会整个从口鼻溢出。
青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放下杯子,重新躺回床上。
但几乎是在触到枕头的一瞬间,他就被重新拉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中:
周四,阴雨,他如往常一般从床上坐起。
乌云密布、雷声大作,那是一个雨天,这一周总是在下雨,潮湿而闷热,人体仿佛一截富有营养的木桩,空气中飘散着看不见的孢子,它们自由地舒展着菌丝,经由呼吸被人吞进身体,悄然发芽、生长,然后在某一刻密密麻麻的菌菇刺破皮肤,从体表长出,牢牢地扎根在你身上。
他总是会有这种奇怪的联想。
卫生间的镜子上有一层薄薄的水雾,青峰抬擦去,然后看到了镜中自己苍白的面颊,仿佛很久没有休息好,眼眶布满血丝,下巴上满是胡渣。
他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将剃须膏细细抹开,然后开始刮胡子,自动剃须刀“嗡嗡”地响着,他开始发呆,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直到被一丝疼痛唤回神——
“嘶。”他看向镜子,雪白的剃须膏泡沫中酝出一抹细长的红色,它被拉扯、变形,倏忽消失在泡沫中,将那一块晕染成了极浅的粉色。
青峰洗掉泡沫,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下巴,发现那只是一道很很的口子,血很快就不流了,所以他没有放在心上。
用过早饭,他驱车前往办公地点。
路上雨很大,但青峰不喜欢穿雨衣。
他带着头盔,骑车穿行在雨中,视线内一片模糊。冰凉的雨水顺着头盔和衣领之间的缝隙滴入,一点一点浸湿贴身穿的背心,吸了水后的布料牢牢黏在皮肉上,令人难受极了。
红灯。
他不得不停下车。
“呼——”
“呼——”
他大口地呼吸着,呼出的热气使头盔前方的那一块透明玻璃变得模糊而湿润。天空是灰蒙蒙的,大雨倾盆,霓虹灯的绚烂光芒经由水滴的折射泛出一种奇异的色调。
好像过了很久,但指示灯仍是红色的,所以青峰只好按捺住自己莫名烦躁的心情,沉默地等待着。
终于,绿灯亮了,他猛地转动油门把,胯/下的重型车便如一根离弦之箭,整个冲了出去。
青峰几乎是怀着一种迫切的心情,想要立刻赶到办公室,但是他不知道原因,仿佛是潜意识催促他这样做,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思想完全被这种荒诞的念头所占据。
警视厅门口一如既往有执勤的警卫检查证件,青峰递过证件时看见了警卫的脸,他愣了一下,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在检查过程中没有和他的视线产生任何接触,也没有日常的问好打招呼,宛如一台精密的仪器般僵硬地走完了整个流程。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这个世界——
他取下头盔,仰头看天,只见天色愈发阴沉,滚滚乌云似铁块一般沉沉地从上方压了下来,仿佛压在了人的心头,直叫人喘不过气。
大雨如注,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噼里啪啦——”,仿佛周身的每一立方米空间都注满了水,无论做什么都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凝滞感,不能呼吸、不能话,否则来自四面八方的水就会将你整个人淹没。
青峰愣在原地,他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但那潜伏在暗处的线索和证据似一束转瞬即逝的光,不待细想,眨眼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嘟——”身后鸣笛的汽车催促他赶紧离开。
他如往常一般将车停进车棚,却在路过拐角一处时停下脚步:空荡荡的,通常那里总是会蹲着一只橘黑白相间的三花,等着他给它开猫罐头吃,但是今天没有。
雨仍在下,青峰看了一眼天色,心想:或许是因为下雨。
他来到灰色建筑物门口,按惯例是扫指纹、查验虹膜,等电梯。电梯来了,抬在电子显示屏上按下“”这个数字,青峰瞥了一眼身侧,莫名觉得电梯内部有些空旷。
奇怪。
我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他走出电梯,路过科长办公室时发现里面没有开灯,而同事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老实做事。
没有人抬头,没有人话,死寂,沉默像一顷漫延无边的海水,无声地淹没了每一个人。
青峰在位置上坐下,通常在开始工作前他会发一会儿呆,今天也是如此,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咖啡提神,透过袅袅升腾的白色雾气,他盯着紧挨着自己办公桌的隔壁空座位,开始发呆。
“滴滴——”电子钟微微震动,青峰回神,然后惊讶地发现时间来到:50,咖啡仍在冒着热气,一个上午过去,同事们都去吃饭,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不是很饿。
他开始整理文件,打开电脑写结案总结,他的大脑完全没有去思考有关案件的内容,但指却十分自然地在屏幕上敲出了一行行文字,一行又一行、有条不紊,就像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一般。
终于敲完了最后一个字符,青峰伸了伸懒腰、转动脖子,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躯体,他自然而然地打了个哈气,却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困意涌上心头。
这种疲倦来得很突兀,仿佛一瞬间连接电源的插头就被一只拔掉,人的意识就像电脑一样瞬间黑屏,来不及反应,他整个人就被抽空力气,重重地朝桌面倒去——
然后在闭上眼陷入睡眠的那一刻,坠入意识的深海:
周五,大雨,他如往常一般从床上坐起。
窗外天色阴沉,狭长的闪电凄厉地划破长空,雷声轰隆,这一周总是在下雨,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怎么也干不了,墙角某处甚至长出了一丛丛淡灰色的霉斑,像聚落而生的蘑菇那样。
青峰下意识地用摸了摸下巴,那里一片光洁。
就在此刻,陷在柔软床铺中的突然亮起光,目光触及,他随之呼吸一窒,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但青峰的就好像僵在了半空中一般,他不敢去接那个电话。
一秒、两秒,很多秒过去,屏幕的光骤然熄灭,但通话界面自动切换成默认界面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那串数字背后的括号。
(2)
整整2个未接电话。
电话那一端有一个人正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拨打着这个号码。
“噗通——”
“噗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又似砧板上无力摆尾的濒死游鱼。
又亮了。
雨越下越大。
他按下接通键,放到耳边:
那是来自深渊魔鬼的低语,是迷雾海中,海妖勾引往来船只上水的吟唱。他试图踮起脚尖,以乞求让脖颈间越勒越紧的麻绳能够放松一些,他希冀获得上帝的垂怜,但那是奢望,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被重新拉回这里——
过往记忆纷至沓来,他清楚地记得男人的每一句话。
“我们玩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
“很令人失望,她最终选择让你活下来。”
“不得不,这是个很糟糕的选择,但优秀的首领就是应该尊重下属的决定不是吗?”
“我听异能特务科开除了她,哦,真叫人遗憾,她如此拼命就是以为自己能留下来呢,但最后还是被人当做垃圾一样扔掉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为什么呢?因为愚蠢的爱情?”
“我会把她装进一个铁笼子,然后扔到东京湾里。”
“我很欣赏她的异能,总觉得那不是简单的治愈,所以很好奇她是否能够在那样残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但应该不太可能。”
“为了增加游戏趣味性,青峰君,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赶到横滨,就在你们上次搞黄我生意的那个地方。”
“只有半个时哦。”
“因为订的蛋糕过了时间口感就不松软了,所以只有半个时。”
混蛋。
半个时从东京去横滨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青峰永远记得挂断电话后,他坐在车上,猛地锤向方向盘,崩溃抱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内部钻出,把他整个人撕开,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他头疼地要死,疼到他一遍一遍用力砸向一旁的车窗,直到头破血流。
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挂挡提速,猛踩油门,速度表中的红色指针“刷地”飚升至0,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思想完全被这种急促、强烈的念头所占据。
青峰几乎是不要命地超车,不管自己的行为会给市区交通造成多大麻烦,他每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时间,他打心底里乞求着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是无神论者。
但此刻,他愿意跪在地上,无底线地向人类文明中任何一种教派的任何一位神明乞求,他恳请庇佑,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只要让时间慢一点。
“呼——”
青峰剧烈地喘着气,他现在完全是用本能在判断路况。
他没有办法思考,因为稍微去想一下,就头疼欲裂,就好像脑膜发炎,有一柄尖锐的凿子在一下一下使劲朝大脑内部凿着。
但他不能够倒下,放弃就意味着认输,放弃就意味着失去。他只要稍微松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抵达目的地后。
青峰跌跌撞撞地打开车门,差点整个人朝地上栽去。
人呢?
人在哪里?
他惶然四顾,在这一层又一层看不到尽头的梦境中,他不断向意识的最深处探寻,然而每一次下潜都宛如被高高抛起,他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挽回的速度重重坠向那片阴郁深沉的海洋。
最上层的梦境开始崩塌。
他又看到了那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悬挂着铁笼子的绳索猝然断裂,它直直落下,“噗——”地撞入海中,溅起一大片雪白的泡沫。
不。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被重新拉回这里,反反复复体会绝望,体会疯狂,仿佛有一把刀将他由内而外剖开,一刀又一刀,残忍而决然地将腹腔中的内脏捅地血肉模糊。
“真遗憾。”
“来晚了呢。”
有人停在了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像沉重的阴霾牢牢遮蔽了天空,对方慢条斯理地带上套,道:
“杀人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但是从精神上彻底地摧毁一个人很有意思。”
“对于黑//党来,背叛是绝不可原谅的重罪,我需要让所有人彻底铭记这个教训,包括异能特务科,这就是与我为敌的下场。”
“你不肯死,那我只好请她去死了。”
混蛋。
青峰暗自捏紧了拳头,拼命克制住喉头的哽咽。
但是羞辱远未结束。
男人凑近了,略带疑惑地道:
“你似乎很愤怒。”
“但是那又如何呢?”
“你无能为力。”
像一出戏剧终于演至**,他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在一阵阵没顶的浪潮中体会窒息的快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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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握着你给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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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让我双脚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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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如此难舍却毅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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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我坠入深渊,时过境迁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