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漠看着阿才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佟筱莞中的冰糖葫芦：“没想到筱莞姐喜欢吃糖葫芦。”

    “很奇怪吗？”

    “糖葫芦乃是市井之物，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将军府大姐居然会喜欢糖葫芦。”

    “我原是将军府的庶女，娘又没有名分，虽然爹娘待我都算不错，但是庶女始终跟嫡女不一样。只有阿才哥待我与别人不同，自他来了府中我才有会尝到了外面的东西，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佟筱莞望向顾影漠，嘴角带着清冷的笑意：“倒是委屈你娶一个庶女为妻。”

    “我顾影漠从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你这些年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除了心生疼惜之外顾影漠又觉得十分难得，程家大姐在夹缝中生存，却没有姐的骄纵，也没有婢女的自卑，而且一朝正名之后还能不改其心，待下人还是那么好。

    “我知道一家专卖些蜜饯零嘴的老店铺，那家的糖葫芦做的极好，下次我带你去。”

    闻言，佟筱莞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便走向后花园西侧的梅花树前，假意看花。

    看花的心思是假的，可花香是真的，腊梅的香气阵阵撩人，佟筱莞捧一枝红梅，微仰着头，闭着眼睛嗅梅。

    那花香沁人心脾，淡雅、纯粹。

    佟筱莞的一举一动落落大方甚是吸引人，顾影漠看着她，心中莫名的有些躁动，虽是命定婚姻，得此佳人大概算是恩赐了吧。”

    “将军府的梅花开得真好，红艳飘香。”

    “是啊，我也是头一次见开得那么美的梅花。”佟筱莞道。

    原来在四季如春的市是看不见梅花的。

    “头一次见？”顾影漠狐疑道。

    “那个——今年的梅花开得特别好，比往年都美。”

    “看来影漠十分幸运，初次拜访将军府就见到了开得这么好的梅花。”

    难怪顾影漠能这么受梅君的重视，除了他是丞相府公子外还有他个人的原因吧，话滴水不漏的，非常适合官场。

    “梅落大选近在眼前，顾公子你都准备好了？”

    “一直在准备，不过到了赛场，见招拆招才最重要，印司王子旗下的谋士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一定要心，王命是，保命是大。”

    “梅君也这么吩咐过，他只要进入官场就好，但是比起进入官场辅佐梅君我认为肃清梅君身边的奸佞更加重要，毕竟将军和爹爹已老，等他们告老还乡了，朝中便少了中流砥柱，决不能让印司王爷的爪牙进入朝廷，毕竟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当官的。”

    佟筱莞有些意外：“你不想当官？”

    “是啊，你想当官家夫人？”

    “什么官家夫人不官家夫人，左右就是个虚名。筱莞只是觉得奇怪，多少书生才子挤破脑袋进入官场，可是梅君和丞相大人为顾公子铺好了路顾公子为何不愿意走？”

    “比起做官，我更喜欢归隐田园，以山水为乐。”

    可惜天不遂人意，他生来就纠缠在波谲云诡的政局中。

    佟筱莞想起她以前那些个性鲜明的学生，也有不少与父母意见相左，最后却向父母妥协的。

    于是，她宽慰道：“那真是难为你了，你本不想当官却要你费尽心思考入官场。”

    她居然理解自己，不像爹爹将军那样叫他为了天下百姓委曲求全。

    佟筱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话，这是王命，哪里轮得到他们觉得惋惜呢？又补充道：

    “不过做官也没什么不好的，筱莞听顾公子常常为穷苦百姓当状师，又经常替县丞衙役断案，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想必那些衙役官吏也不会买你的账。在其位谋其政，顾公子既有为民请命的心，如果有了官位会帮助你很多。”

    “筱莞姐看的很通透，不过官场无情，如果可以，我更愿意过普通人的生活。”

    “新君登位，现在的局势是有些凶险，看的出来，顾公子你对朝廷抱着些许排斥的态度。”

    顾影漠并不接她的这话，收了步子，夸赞了佟筱莞一句：“没想到筱莞姐对朝中局势有如此见解，不愧是震国大将军的女儿。”

    房间里被罚禁足的程诗语听佟筱莞未来的婆家来看望，非要出来看看。她躲开下人偷跑了出来，听佟筱莞和顾影漠在后花园，便有意过来看看她这个庶出姐姐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程诗语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花架下，听顾影漠对佟筱莞褒奖有加，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辣的不是滋味，便趾高气扬的走到了他们面前：“谁她配当相府的姐，我才是相府的嫡姐。我娘是太后的亲妹妹，是爹爹的原配夫人，佟筱莞她不过是一个贱婢所生，怎能当得了相府的大姐！”

    佟筱莞看着突然跳出来的程诗语，穿着一袭花白的襦裙，看起来十分单薄，脸被冻得通红的，想必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佟筱莞想到她挨冻躲在花架后偷听他们的对话，不免觉得好笑，这妮子鬼心思太多，真不好治。

    佟筱莞接下自己的披风披在程诗语身上：“你什么就是什么吧，早饭吃过了吗，丫鬟们有没有给你送去，快回房加件衣服去，天气那么冷你怎么连件氅子都没披就出来了？”

    那披风原本披在佟筱莞身上，早就被穿的暖暖的，但天气实在是冷，这披风披在身上真是舍不得脱。

    但她非要让佟筱莞在未来夫婿面前丢面子，于是一咬牙脱了披风丢到地上，：“我才不需要你假好心，别以为一件披风就能讨好我，我才是将军府的嫡女。”

    顾影漠拾起地上的披风，披风沾了雪沾了露珠，湿得已经不能再穿了，于是他脱下自己的氅子加在佟筱莞身上。

    没想到将军府的大姐温柔大方，可二姐却是颗辣椒。

    顾影漠满眼调笑的意味，想要挫挫这辣椒的锐气，他云淡风轻的开口：“二姐此言差矣，梅君谕旨，赐将军夫人三品诰命，筱莞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府大姐。二姐这么在乎将军府嫡姐的虚名该不是因为影漠吧？”

    “因为你，本姐怎么会因为你？”

    “梅君赐婚，赐的是丞相府的嫡长子和将军府的嫡长女，如果不是筱莞成了嫡长女嫁我的可是你了。”

    程诗语什么时候被男子这么开过玩笑，瞪着眼睛脸时红时白的，气鼓鼓的道：“真是厚颜无耻，相爷威名在外，没想到相府少爷是这么个浪荡子，佟筱莞，看来你也得不着什么便宜嘛，看你嫁到相府去以后日子怎么过！瞧顾公子这般风流的样子，我想不出几个月便要三妻四妾，佟筱莞，你等着独守空闺吧！”

    佟筱莞低头叹了口气：哎，看来这妮子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顾影漠怕她又出什么伤害两家和气的话来，便不再逗她了：“好了，姨子。你姐姐有心让你，不与你计较，你莫要再拈酸吃醋，天气怪冷的，赶紧回房加衣服吧。”

    程诗语见顾影漠毫不在意的样子，不服气的道：“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我这个筱莞姐姐还是个奴婢的时候就跟阿才总管整日黏在一起，整天跟着阿才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现在成了大姐就巴着你不放了，其心不纯你这都看不出来？”

    看来不仅仅是辣椒而已，这将军府的二姐简直是天真的过分了，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顾影漠善意提醒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筱莞姐筱莞达理，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多个男人追求一点也不奇怪。倒是程二姐你，貌似有心诋毁你的长姐，拆散这段姻缘，倒真是其心不纯了。这桩婚姻乃梅君所赐，若程二姐有意破坏，心祸从口出。”

    程诗语知道顾影漠护定佟筱莞了，口头上也占不了任何便宜，不甘心的：“我好心提醒你，你若不信日后吃了她的苦头可怪不了我。”

    “放心吧，我跟筱莞日后一定是琴瑟和谐，不牢二姐操心了。”

    “你！好，你给我等着，以后若是佟筱莞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程诗语完拂袖而去。

    顾影漠看程诗语吃了瘪气鼓鼓离开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竟笑出声来：“呵呵，将军府的两位姐都甚是可爱。”

    “她只是个孩子，你何苦那么激她，她这会得不着便宜憋了气回去指不定又捅出什么幺蛾子。”佟筱莞看见顾影漠一脸调笑不满道。

    “大概是整个将军府都惯着她，才养出了这个骄纵脾气，我们是一家人听着她这些荒诞的话才觉得没什么。若是叫旁人听了去，那才叫捅幺蛾子呢。今日不治治她，来日闯了大祸就来不及了。”

    一家人?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和他成为一家人，他怎么的那么轻松。

    顾影漠见佟筱莞眼神闪烁，便直觉在她心中一定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她与才总管真的情投意合呢？

    “你中的红豆糕是梅落最有名的糕点铺买的，那家糕点铺做工精致口味独特，非寻常人家能吃的起的。看来才总管对筱莞姐真的是极好。”

    他因为诗语的一番话而怀疑了吗？

    “将军府月钱不低，阿才哥又能干，爹爹时常会给些赏银，能买的起城北的糕点并非稀奇的事。”

    顾影漠见佟筱莞答得云淡风轻便追问：“能买的起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怪就怪在一个下人，能对自家姐那么好。他见你的眼神可不是忠心二字能表达的。”

    “顾公子步步追问这是何意？方才顾公子还教训妹妹心祸从口出呢，这会儿又怀疑起我和阿才来了？”

    顾影漠意识到自己错话了，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平时在衙门里都能侃侃而谈，怎么到筱莞姐面前就错话了？

    “影漠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我该直接问筱莞姐，而不是这么拐弯抹角的试探。我见你似乎有些心事，又好像拒人与千里之外，所以忍不住想问问，筱莞姐可是对阿才总管友情？”

    “问了又如何？我若有，岂不伤了两家和气，若没有，顾公子又有什么意见呢？”

    “我——”顾影漠想了想作揖道歉：“对不起，是影漠失言了。”

    佟筱莞见他道了歉，便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

    实际上她并不是因为顾影漠失言才生气，只是看到那张与欧阳御颖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便忍不住烦躁。

    其实，自己这样的反应亦是一种失礼。

    “顾公子不必跟我道歉，你提醒的对，筱莞也应该顾虑一下自己的名声，是该与下人们保持距离，否则落入旁人的耳中，又要大做文章。既然顾公子问了，那筱莞有必要将此事解释清楚。阿才哥他是我和娘从雪地里救回来的，娘膝下无子，便收下当个义子。阿才哥他感念着娘亲的救命之恩才对我和娘那么好，我方才发脾气不是因为我与阿才哥有什么，而是阿才哥一片赤诚之心竟叫他人曲解了！”

    “是影漠的错，不该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话清楚了，那也不要伤了我俩之间的和气。影沫发誓，从今天开始此生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信任筱莞姐，像今天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

    佟筱莞汗颜，这古人怎么那么爱发誓，一会儿做保证，一会儿立誓的，是怕雷公电母太闲了吗?

    “这桩婚事都不是出自你我本意，心存怀疑也是正常，顾公子大可不必如此。”

    “我是认真。”

    顾影漠站在佟筱莞面前神色严肃，佟筱莞一转身，不愿去看他的脸，她逃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知道相爷和爹爹有没有谈好公事。”

    佟筱莞正要走，顾影漠见势一把抓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臂：“筱莞姐，我是认真的。影漠一开始也觉得我们的婚姻是权术下的牺牲，但是自从见到筱莞姐，便觉得这桩婚约对我来是种恩赐。我只是觉得筱莞姐似乎拒影沫于千里之外，所以才会出言试探。还请筱莞姐莫要怪罪。”

    佟筱莞冷冷甩开：“你喜欢我？”

    佟筱莞问的很直接，在那个朝代不会有这样直接的姑娘，顾影漠惊讶，但思考过后又点头道：“是的，所以希望筱莞姐也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可以给你和我一个相处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