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科学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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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仞之前改换门庭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导师本人的实力,他只需要一个不会逼他再死一次的导师,然后剩下的靠自己就行。匡先生一天到晚哭穷,而且只是个学士,职级连周先生都比不上,搞得他有时候还真以为这是个没有什么项目,也没有什么实力,只是靠着资历在学馆里混下去的普通学士。

    不过他每次想到匡先生能在听他讲的同时写好基金申请书,就觉得此人没那么简单。更何况,颜笙作为他的学生能留在百里书院任职。她本人的水平过硬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水平过硬的人并不少,要在这些人当中做选择,导师在学馆内部的影响力就成了一大重要因素。

    或许匡先生只是因为快退休了所以逐渐开始混日子了吧。

    这一猜想在匡先生把基金申请书的终稿给他复核时得到了验证。当时孟仞正在实验室里满头大汗地倒腾速示器,巫澎在屋后收拾实验场地。匡先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把一沓用线装订好的纸拍到桌子上,让孟仞赶紧检查一遍。

    孟仞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拿起那一沓装订得颇为精细的基金申请书。读这类材料之前,他喜欢先看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放松一下,于是看过目录之后直接翻到了最后——申请书的最后几页要附上申请人的简历。

    他扫了两眼简历便脱口而出:“师父,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以您的项目和论文发表情况来看,似乎不应该只是个学士。可为什么?”

    匡先生微微一笑,抚着胡须道:“这个问题巫澎也问过我。水可深呢,年轻人,我这么跟你吧,二十多年前,学界和军界的关系很不好。你再看看简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孟仞翻到科研项目列表那一栏,找到三十年前,也就是信史历9年。那段时间,匡先生似乎和军方展开了长达十余年的合作,做了大量关于训练流程和人功效的评估。期间,匡先生保持着每年产出两篇二级期刊论文的频率,也就是保证每年送一个学徒毕业。

    后来,匡先生逐渐不再跟军方合作了,这时候他的学徒数量似乎多了一些,产出论文的频率也变得高多了,变成了每年产出四篇二级或者一级期刊论文。

    “也就是,职级评定司不认军方的项目?”孟仞问道。

    “对头。而且理由非常冠冕堂皇,项目成果均为保密,违背科学精神。后来军方觉得暂时没什么值得继续做的内容,就终止了跟我的合作,这时候我才把主要精力重新转移到学术上。然后嘛,年纪大了,没那么看重功名了,关键是也有钱了,于是就不去申请更高的职级了。”

    孟仞听得惋惜不已。因为学界和军界有矛盾,导致学术之路受阻,他以前可从没听过这种事情。看来这个世界的社会架构跟他的常识有很大的出入。

    “这几年的论文越来越少了,”匡先生接着道,“毕竟要退休了,只剩下巫澎一个学徒,能让他顺利毕业就行,多的我也懒得管了——不过他也很争气。至于你,倒是让我有了一点新的野心。”

    “什么?”

    “发表一篇零级期刊的论文。”

    在孟仞原来的世界,学术期刊的价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依靠影响因子来衡量。影响因子的算法是用该期刊两年内发表的论文被引用的总次数除以该期刊两年内发表的论文的总篇数。最顶尖的综合类期刊科学和自然,影响因子在40左右,神经科学领域最顶级的期刊之一自然?神经科学,影响因子在20左右,心理学领域最顶级的期刊之一心理学年度综述,影响因子也在20左右。

    这种算法会带来很多的问题。比如某些方向较较专的期刊,即使很权威,影响因子也会很,例如心理学领域的实验心理学期刊:总论(影响因子在4左右),以及某些数学领域的期刊(数学年刊,影响因子在4左右)。不过,尽管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影响因子这个指标依然存在一定的参考价值。

    现在这个世界的信息系统根本无法统计出每篇论文被引用的次数,因此不足以支持影响因子这样的指标。然而人们总有搞排名,看榜单的愿望,一则是出于从众,有了大众认可的榜单第一名,便群起而追逐之;二则是为了制定标准,比如“发表二级期刊论文才能毕业”。

    于是,学者们每十年都会进行一次评估,由泰学院汇总结果,对期刊进行分级。于是便有了大量给钱就能发,给学术圈之外的人刷资历,以及给部分书院的某些学徒混毕业用的三级期刊;以及同样大量的二级期刊,用于让学徒们混毕业,让学者们发表一些不太重要的研究结果,以及灌水。

    一级期刊的数量则急剧缩水,都是各学科最受认可的一些期刊。这些期刊的审稿很严格,对于应用价值或者理论意义不大的论文,哪怕其论证无懈可击也会不予发表。

    零级是最高的等级,每个学科仅有一本或者两本零级期刊,基本都是历经百余年而未曾降级,屹立不倒。孟仞正在投稿的数学通讯就是数学领域的零级期刊之一,另外一本是数学年鉴,每年只发表十五篇长篇论文。而脑理学则只有一本零级期刊:脑理学公报,每两个月出一册,既收录长篇综述也收录研究论文。

    期刊分级比起影响因子更能体现各学科内部对于期刊的认可程度。不过是制度就有缺点,这样的分级必然会滋生大量的腐败,不少期刊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分级而广施贿赂。

    孟仞再次翻了翻匡先生的简历——没有零级期刊的论文。

    “学生何德何能。”孟仞笑道。事实上,匡先生刚刚的话倒是把他的野心也给勾起来了,要是能以先贤的智慧混合一些自己原创的内容,在脑理学公报上发表一篇论文,就能够为他的学术生涯打下坚实的基础。

    关键在于要有自己原创的内容。他不希望挂着自己名字的顶级期刊论文是全靠剽窃得来的。

    咳,当然,已经投稿的微积分论文除外。

    “你先赶紧看看有没有写错的地方,”匡先生催促道,“没有的话,我就直接上交了。”

    孟仞赶紧把申请书从头读了一遍。一时之间,实验室里只剩下孟仞翻动纸页的声音。匡先生觉得口渴,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得无奈地放下茶壶,继续等待。

    “应当没有问题。”读完之后,孟仞恭敬地将申请书递还。匡先生满意地“嗯”了一声,接过申请书便往书院的基金申请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