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陈消的礼物是一条围巾。
很适合冬季雪天的米白色,针线细质地软,尾端还有两颗半手掌大的毛线球。
他送来的日子正巧赶在期末考试前几天,复习备考中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两人都是抽空见面,吃了饭后又匆匆离去。
胡利云满腹好奇,埋头翻着那暗红袋子,“哟”了声:“冬天送围巾,应景又体贴啊!”
许生万闻言猛地转头,眼缝里严肃盯她:“殳蔚,你三天两头往外跑,有没有点学生的自律!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复习好了吗?对得起大家团结奋斗的战果吗?对得起我和明江唐辛苦讲题的口水吗?你……快,那个人是你的谁!”
殳蔚默不作声朝前瞄了眼,拎回那纸袋坐下,不紧不慢的:“能不能少话,多写题。”
“不能!我不能任由你三心二意,负了明江唐。”
殳蔚眼疾手快,抓了桌面的橡皮就扔去,胡利云在一旁专业鼓掌起哄。
明江唐趴着睡觉,一动不动。
夜幕黑沉,晚修结束铃响起的那秒,教学楼像炸了锅。
这是期考前夜。
殳蔚一圈一圈往脖子、鼻下绕上围巾,绑了个结搭在胸前。在密密麻麻,挨得严丝合缝的车堆里,寻找一条空隙路,艰难推出自己的自行车。
她俯身开锁时,偏头就望见明江唐向车棚走来的身影。
路过她时,目光一顿。两秒后,不冷不淡转开。一番装备就绪,跨上他的电动车。
全程不发一言,冷漠似路人。
这人这几天,阴阳怪气的……
明江唐单脚撑地,调整口罩遮严实,双手贴握把手,将要下扭。
一只手搭拽上他的臂。
车棚旁的灯杆近在咫尺,悬着的白炽灯下,那只手素白纤细。
“干什么?”他隔着口罩问。不用侧头,就知来人是她。
殳蔚歪着脑袋,瞅着那双直视前方的眼眸:“你怎么奇奇怪怪的,见了人这么冷漠?”
言外之意,这几天你不在状态,不话也不理我。
明江唐不吭声,眼珠子一转,凉凉地斜眼看来。
殳蔚缩了缩脖子,撇嘴呐呐:“不问了,不问了。”
口袋有动静,他低头看,是她的手。
殳蔚跨上单车,脚一蹬,丢下句道别的话,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明江唐收回视线,单手往口袋中一掏,微顿了下,慢慢伸出。
掌心中,是一颗水果糖。
“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孩吗,笨蛋。”他指腹捻搓糖纸,低哼了声。自己拿来逗朋友的伎俩,她倒是用得顺手。
不过,亏她还知道要拿糖来哄他。明江唐一时柔肠百转,终免不了隐叹一声,低头失笑。
……
期考顺利进行,终于迎来最后一科物理。
临考前一时,殳蔚认真翻看错题,包里的手机意外地震了一次又一次。
奈何陆惜巡堂,眼厉耳尖,班上无人话,只有书本试卷的翻页声,她不敢堂而皇之地接电话。
熬到了乱进考场,她边收拾边掏手机,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个:爸爸。
潘志文鲜少这般连环致电,她拎着包蹙眉走到教室外。正欲回电,跳出一条新短信。
爸爸:【蔚蔚,倪不见了。她妈妈跟我她下午没有去学校,我手机上收到购票的消费记录,我怕她是离家出走。】
陈消今天上午的车已回桐乡,三天后从桐乡直接出发去肇河市。
那妮子怕是迟了才知晓消息,一股脑疯了要去追他吧。
殳蔚攥着手机,咬牙给潘倪电话,都被秒挂。
她飞快编辑短信发给潘志文和潘倪,监考老师在门口朝外喊:“还没有进场的同学快一点。”
身旁是陆续跑的脚步声。
心急如焚时,又收到回信。
爸爸:【她妈妈也在赶过去。】
殳蔚心咯噔一下。让阿姨抓到,腿都能断。
潘倪的短信让她彻底不再犹豫:【就,死我好了。陈消哥哥不在,我也不活了。】
殳蔚猛地将包甩上肩:“这个神经病!”
在监考老师疑惑上前询问时,冲下一楼。
……
“喂!”一股大力猛地拽住她,明江唐手心微湿,眉心拧成团,“你跑去哪?你的考场在二楼。”
“我不考试了,我要去火车站。如果幸运,不定考试后半个钟可以回来,还能赶上……”现在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一般来开考后半个钟后不进考场算自动取消资格。如果运气好,她或许能搏一次。
殳蔚不想浪费时间,强行挣脱时,臂上那只手倏地收紧,她甚至感到了疼痛。
“你去找他,考试都不管了?”明江唐眼厉如刀,咬牙挤出字句,“清醒点,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把未来赌在一面上,你是笨蛋吗?”
她几乎瞬间明了,语速极快:“不是陈消,是我妹!她离家出走被发现,我得赶在我阿姨去到前找回她,不然她不想疯也得疯!”
明江唐面色阴沉和她对视。
十五分钟后,二人疯狂奔进候车大厅。
“走后门的感觉让人脸红心跳。”殳蔚深喘着气,持续拨电话中,“你舅舅跟你长得好像,不笑的时候凶得很,我以为他会把我俩拎出去。”
“冲动无脑,的就是你。”明江唐毫不客气抨击她,“只会乱跑,来了还不是被拦在外。”
她快步穿梭在候车厅人潮中,气息未稳:“这样一来,我们都得被记过处罚。我不想耽误……”
“来都来了,了也没用。”他大步走到电子屏下,清晰命令,“查宁西到杭州的所有车次,根据车号看大屏幕的时间,找候车检票口。”
……
潘倪穿着短款棉服和黑色膝裙,站在一群青中年人群中,学生气尤为明显。
她刚随着队伍流前进,被从后而来的一股力猝不及防拽出队伍。
各种目光闻状投射来,有疑惑,有调侃,有看戏,有冷漠……
“你给我放手!”潘倪尖声挣扎,誓死不从。
“你是乖乖给我滚回去,还是等阿姨来把你进医院,抬你走?”殳蔚猛地朝旁一甩手,潘倪踉跄几步,恶目相向。
“见不到陈消哥哥,干脆死我好了!”潘倪厉声喊道,气急攻心,“陈消哥哥要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不想我见他,不想我和他在一起。你看不惯他对我好,喜欢我!你就想要从中作梗,破坏我和他,让我们分开,是不是!”
手机在包里不停歇震动,她在潘倪冲上来要抓她时,先一步给了一记耳光。
围观人群躁动。
“年纪,疯魔得像鬼。”殳蔚冷冷盯她,咬牙切齿,“你这样毫不考虑亲人,不考虑未来,自私自利的人,你被被关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中了魔般,听不进任何言语,张牙舞爪就要还她一巴掌。被一侧冷冷淡淡旁观的明江唐轻而易举截下,拎鸡似的制住。
殳蔚盯着她发疯,句句冷漠:“我只是心疼爸爸,他宠你教育你,你只会玩乐花钱。可怜阿姨,她离婚养着你,被你多少气起到哮喘发作,你毫不知悔改!”
“仔细一想,你根本不值得同情。该同情的,是你父母才对。”
潘倪带着哭腔崩溃喊叫:“你住口!”
有两道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明江唐适时收了手,殳蔚倒退一步,又一个巴掌扇到潘倪脸上。
那半边脸很快红肿,她跌坐在地上,红眼恶狠地望着来人。
潘志文焦急心疼地欲扶起她,就见潘倪母亲捂着脸,蹲跪在她面前,声抽泣起来。
……
一片混乱。
殳蔚坐在明江唐电动车后座,望着一旁呼啸而过的熟悉景象,高楼枯树,轿车行人,陡然产生“感极而悲者矣”的心境。
“两边都是战场,对不起。”她轻声在他耳边着,“让你陪我承受这么多,讨不了好,还害了你。”
明江唐若无其事地“嗯”了声,等过了红绿灯,在十字路口拐了弯掉头:“请我吃饭。”
他得云淡风轻,她更觉惭愧歉意,筋疲力尽地垂了头。在外看去,好似她的额头抵在了他背脊上:“取消考试资格,一科就是一百分,我……”
“的确,你少了一百分,怕是连第一次的三百五十名都排不上了。”他故意逗趣,语气尚还轻松。
“是三百四十五。”她声纠正。
车子又拐进了一条路,从这望去可见尽头若隐若现的校门。他想起什么,又笑:“刚才挺厉害的,都没见过这样的你。”
“家丑外扬,让你看笑话了。”她略有尴尬。
“我没在看笑话,都在看你。”他语气清淡,在后门警卫探头而出的身影中,给车熄了火,“姑娘,你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
两人一路狂奔进教学楼。
在楼底就撞上巡逻的教导主任和三两个老师,不约而同朝他俩望来。
办公室中,两人并肩而站。殳蔚抿唇低垂着头,明江唐神色平淡目视前方,二人被指着鼻子,遭到教导主任持续猛烈的厉声痛斥。
陆惜闻讯赶来后,黑沉着脸盯着二人,胸口起伏:“又是你们两个。”
教导主任骂红了脸,扯开凳子坐下,大手一挥:“取消这门考试资格,通报批评,把家长给我叫来!”
有老师在一旁劝阻,也有严厉而向的附和。
殳蔚耳边只有嗡嗡声,有几分烈日灼背的眩晕感,闭上了眼。
“主任,事出有因,请听我们的解释,再做判定也不迟。”明江唐开口。
教导主任一拍桌子,声音提高分贝:“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周茜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他们两个都是成绩好的学生,出了这种事肯定有原因。现在判定讲究公平公正,犯了罪都有陈述时间,何况他们也开口要提了。”
陆惜冷声问:“明江唐,殳蔚。这可是期末考,什么事让你们这样胡来?”
殳蔚缓慢抬了眼,适时回话。
……
一段不长不短的简洁陈述后,众人皆默了几秒。
教导主任反对:“她出走,你父母不是追去了吗?你跑去又能做什么?随随便便一个情况你就弃考试不顾,如果这是高考呢!”
殳蔚开口:“我妹骄纵任性,无脑胡来。人生地不熟,她要去的地方又是乡镇,偏僻生疏,极不安全。出了事或是被拐更加严重。我阿姨性格暴躁,如果被她直接发现,恐怕不是被这么简单。能早点劝她回头,她就少一分内外危险。”
最后,二人被教导主任吼到办公室外罚站。
铃声响,教学楼内哄杂声传来,在办公楼也听得清晰。
“要是我从另外一边下楼,不定就碰不到你。”殳蔚低声叹气,后果太严重,的确是她连累而成。
“如果没有我,你拦不下她,依旧耽误了考试。”明江唐,“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得更挠心挠肺。”
他想的是,一切都是天注定,接受安排。
有老师和学生陆续进出办公室,投来各式目光。
周茜走出来,叫他们重新进去。
“一个时,你们在办公室,重考物理。”教导主任双手环胸,怒气未消,“物理考试时间是九十分钟,有半个钟是你们自己浪费的。考完后,你们的成绩还要在原基础上扣去二十分,再录入总分。”
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取消这科考试成绩好得太多。
“家长还是得找来!”教导主任话锋一转,冷哼看人,“明天下午上课时间,全部,来办公室找我。”
两人接过试卷,殳蔚诚恳道谢。
她朝上瞄去一眼,就见明江唐也微垂下眸。
四目相对时,他神色平淡地勾了唇角。
作者有话要: 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