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修二·正是初恋好时节】

    同住一个城市，谈恋爱很难保证不遇上熟人。

    暑假之际，两人在花鸟市场牵手闲谈时，生生撞上了明江唐的妈妈——殳蔚的初中班主任齐梓华。

    殳蔚一个哆嗦，哪知不但甩不开明江唐紧握的手，还被他加了一道力，人带上前招呼：“妈。”

    她铆足了劲把二人的手藏在背后：“齐老师……好久不见。”

    齐梓华佯装没留意那暗搓搓的动作，眉眼温和地看她：“晚上留在我家吃饭，你们玩够了早点回家。”

    直到殳蔚糊里糊涂坐在明江唐房间的阳台上，手指逗弄着那几颗吊兰，恍然瞪向朝她走来的某人：“你故意的！我就你怎么突然想去花鸟市场，原来齐老师今天就在那。”

    明江唐把手中的橙汁递给她，对她的控诉不予理会。眉心微蹙地调试百叶窗帘：“你迎面坐这，不刺眼吗？”

    殳蔚尚未缓过那股被“欺骗”的劲，灌了一大口玻璃杯中的橙汁，更加不满了：“都不冰，感觉还是带暖的。”

    明江唐绕到她身侧：“那几天别跟我叫肚子痛。”

    她趁机顶嘴：“是腹，不是肚子。”

    他的手搭上藤椅椅背，俯了身。

    气息将近时，殳蔚就明了他那点心思。头才刚往另一处撇了几分，就被他单手贴上脸颊，不由分地转了回来。

    吞没了她的呼吸。

    唇舌轻轻撤开后，鼻尖脸颊仍在亲昵蹭着。听见他声音低低哑哑的：“给你一点补偿，还生气吗？”

    殳蔚的面颊尤带红晕，扫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不愿承认自己又被美色所惑：“每次都亲，这补偿也太轻易了。”

    明江唐笑了：“这是见面惯例，补偿你别的。”

    “嗯？”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过来，给你画画。”

    殳蔚这才知道，明江唐全能的各项技艺中，又多了一样：素描。

    她翻看他的素描本，惊艳异常：“你、我以为你平时画的Q版人，只是画来玩的。”

    “本来也是画来解闷，”那Q版图只画过她，纯属想逗逗她笑一下。他指尖的笔划了个弧，落在那张藤椅上，“找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我。”

    女生的崇拜又登了一层：“你好厉害，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明江唐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的。

    殳蔚摆了个舒服又自然的姿势，缩在藤椅上：“你这椅子不错，不过不太像你的风格。”

    “给你买的。”他的手不停，铅笔与白纸摩擦的声音，仿佛在她脑海中渐成线条。

    她怔忡几秒：“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你家。”

    手腕的动作顿了顿。

    他的目光望进她的双眼，复而笑道：“总要来的。”

    ***

    素描并没有给女主角过目，也没能让她带走。

    明江唐还要返工精修，答应作为一个惊喜礼物赠予她。

    任由她撒娇生气磨了一阵，抵在衣柜前，圈进怀里亲了亲，才算安抚成功。

    ……

    自上次车站拦人事件后，殳蔚和同父异母的妹妹潘倪间的关系，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二人素来交集不多，更是在殳蔚外出上大学这段日子，根本不了照面。

    直到父亲潘志文发话，希望殳蔚能在假期帮忙辅导潘倪学业，二人这才重又见面。

    一开始，谁也没给对方好脸色。

    殳蔚成绩一直不差，高三阶段也算后起之秀，高考更是发挥最好状态，上了国内重点。潘倪自聪明，但玩心太重，性格跋扈。陈消入伍的事对她击很大，青春期的孩子与父母抗衡的利器，就是不学无术，玩乐消遣。

    她这继妹一向不待见她，殳蔚更是对她的存在可有可无。补习时，她在讲，潘倪在玩。二人谁也不理谁，倒安然度过了几周时光。

    只不过补习结果，自然毫无起色。

    潘倪的妈妈，倒是在见到殳蔚时，目光添了几分暖色。感谢她能来为潘倪补习，陪着她。

    想在当初初来父亲家时，她是最冷若冰霜的。但在那时，比起潘倪的胡搅蛮缠，那份对家人，包括对自己的丈夫和亲生女儿的无暇顾及、冷漠度日，才是这个家庭最让人心寒之处。

    她忽然有几分同情潘倪。

    更是在她每每讲题时，都能留意到，一旁玩乐的潘倪，在听见客厅门响时的动作停顿。又在定时来煮饭的阿姨声音传来后，眉眼间的神色悄然黯冷。

    常年因为工作不在家的母亲，潘倪有多想念，可想而知。

    她的胡闹，她的抗拒，不过是想让最想见的那个人回头，看看自己。

    对父母、对陈消，甚至对她……这样脆弱又张扬的心理，是不是都一样？

    ……

    心软源于潘倪妈妈的一个电话。

    潘倪的生日，她的妈妈却因工作飞往外地。潘文志出差不在家中，潘倪妈妈希望帮忙潘倪补习的殳蔚，能够买个蛋糕，为潘倪庆祝一下生日。

    殳蔚走进房间，撞上潘倪对着全身镜扔试着衣柜衣服的画面。

    她上了妆，根本没正眼瞧过殳蔚一眼：“我今晚要出去，你早点走。”

    当晚，殳蔚还是按照潘倪妈妈的嘱咐，跨了几条街，买到了潘倪喜欢的草莓蛋糕。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她刚收了笔，就听见客厅传来大门撞上的声音。

    殳蔚扫了眼时钟：十点四十分。不算太晚。

    “你怎么还没走。”那声音冷中透风，并没有比出门前好上多少。

    “这里有个草莓慕斯蛋糕，是阿姨让我替你买的，祝你生日快乐。她很遗憾不能陪着你，但她一直想着你。”殳蔚低头抽了两本笔记本，“这是我根据你试卷的错题，给你总结的知识点，都是你两科最薄弱的科目。你学习的底子不差，多花点功夫，不会比一般人考得低。”

    她当然不敢保证潘倪会不会当场把那蛋糕和笔记本丢进垃圾桶，毕竟她也没少做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殳蔚暗叹了口气，完全是被回忆给蒙蔽，想得越多，就越开始心疼她。

    谁知道那刁钻的公主会不会领情。

    她背上挎包，把围巾绕上脖子遮住口鼻，回头看她：“那我先……”

    那个“走”字梗在喉咙眼。

    曾经多么不可一世、骄傲从不低头的人，清丽的脸上，全是泪痕。

    那晚的发展很奇妙。

    潘倪突然不放殳蔚走，让殳蔚看着她吹了蜡烛，吃着蛋糕，还愣是没分给她一块。等公主边哭边吃结束后，又命令殳蔚晚上留宿，陪她睡觉。

    殳蔚盯着眼前、同父异母的妹妹气鼓鼓的脸。这么多年，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

    ……

    自那以后，潘倪判若两人。

    她不再化妆，绑起长发，开始认真对待自己的学业。更是要求随后的时间殳蔚住在她家，以便随时为她答疑解惑。

    起初殳蔚不肯，这不是地主妥妥的压榨是什么？这样她和明江唐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哪知这公主闹到潘志文那儿，父亲见女儿猛地转了性子，姐妹二人的关系好似一夜间变好，笑得合不拢嘴，二话不就应了。

    殳蔚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

    这个假期，收到潘倪的报喜短信。

    她顺利被省外一所一本大学录取，学到喜欢的外语专业。

    殳蔚自然真心恭喜，二人聊了几个来回，潘倪突然：【给你看个秘密。】

    她对潘倪故弄玄虚的功夫早就见怪不怪，去了她家，照例留下过夜。却在上床后见她爬上高凳，踮着脚尖摇摇晃晃的，从衣柜顶捧下一盒子。

    潘倪跳上床，开盒子翻找捣鼓了好一阵。

    突然，她递了一个封面老旧的本子给殳蔚。

    殳蔚狐疑地瞟了她两眼，接过，开。

    里面有三封信。

    她的手指有点僵，心跳忽然快了起来。耳边是潘倪难得放轻放缓的声音：“殳蔚，这句对不起，本来就是欠你的。这三封信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信上的人，当时一直在找你。我藏了你的信，让你跟他彻底断了联系。我当时疯狂的嫉妒你，为什么你走到哪里，都有人记得你，喜欢你，在找你。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幼稚。所以，对不起，我是真心的。过去对你做的事，抱歉。 ”

    三封信，都写着同样名字。

    收件人：殳蔚

    寄件人：明江唐

    他从来都没有食言。

    从来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思念过去。

    【2008年10月2日】

    你还是这么笨。听不懂就课后加强，没有我给你补习，自己加把劲，实在不会，你可以这个电话给我，不过我忘了你好像没有手机，电话亭也可以，我会接的。还有，别以为你不我就没发现，你在我房间书架第一层偷走了我的相册，还在背面画了个跟你一样丑的火柴人。你不仅学习不行，连画画也没有天赋。蠢死了。

    ……这是我家的新地址，我要搬家了。寄信要寄到新地址，不然收不到。别弄错了，笨蛋。

    你放心吧，火柴人虽然丑了点，但我不会揍你。

    【2009年3月17日】

    ……笨蛋，你不会真的把信寄到旧地址了吧？你从来就没让人省心过。谁以后娶了你真的得倒霉。算了，我认栽得了。你这几次模拟考的成绩怎么样？一定要记得查缺补漏，别一看书就盹，少看点言情，多写点物理题，比较有用。别整天对着书傻笑，书里的那些男主会教你做题吗？真正关心你的可不是他们。

    看到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笑得傻，像你，就买了。给你寄过去，别比它还呆就行。

    再不回信，真的会揍你。

    【2010年7月24日】

    中考怎么样，还顺利吗？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是不是第一封换了地址的信，你就没收到。了你之前经常回家的号码，也换了新的机主。殳蔚，我是不是找不到你了？还是你气不过我总是你不好，故意不理我？

    你没有不好，你很好……不好的是我。是我总爱欺负你，故意惹你，冷冷地装作不看见你。我承认，这些都是有心的。但绝不是因为……讨厌你。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家里有事，我也要离开杭州城了。

    过了生日，我妈买的竟然是芝士蛋糕。她还不忘你当年最爱吃，我都分不清谁才是亲生的。

    蛋糕很甜很腻，我只吃了两口。在想如果你在，我可能可以多吃一点。抢你吃的，比吃本身更有趣。

    许了个愿望，能不能用这三封信，换一个再见面的机会。许完才发现自己犯蠢，怎么跟你一样，爱做这种梦。

    今晚的雨好大。你走的那天，也下了这样的雨。

    晚安，殳蔚。

    ……

    “从第一封开始，我就以你的名义替你藏了信。后来你和爸爸搬出家里，剩下的两封也是我收的。我没有拿给你，因为当时的我在怪你，为什么有了陈消哥哥还不够，还有信里的这个人记挂你。”

    窗外忽地闪过惊雷，亮如白昼。

    轰隆的雷声，伴随着倾盆的雨声，哗然而下。

    “下雨了啊，夏天的雨总是这么突然……”潘倪起身关了窗户，回来后手里多了只粉色长耳朵，手掌大，保存得尚还完好，“跟着第二封信寄来的，它也物归原主。”

    初遇他的那日，风雨交加。他站在门口，雨水顺着手中的伞倾注而下，在地上汇成一滩墨色水印。

    后来体育馆的更衣室里，被他堵在墙口三角区。他的身后，也是大雨倾盆，暗沉的夜。

    而直到今夜前，殳蔚都不曾知。明江唐在某个以为再也无法见到她的夜晚，想着再不会有和她分别时，下得那么大的一场雨。

    手机的微信嘀嘀响起。

    明江唐：【下大雨了。】

    明江唐：【我记得上一次下这么大，还是我们在学校更衣室的那晚。】

    明江唐：【不对，你来我家的那天，下得也大。】

    殳蔚攥着那粉色长耳兔，眼前倏地模糊。

    殳蔚：【我走的那天，才是最大的一场雨。】

    殳蔚：【笨蛋。】

    信息发出的那刻，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2019新年快乐呀~对不起我又食言了，好一月前完结这本，谁知回校后事情太多，一拖就到了今天。。。

    2019，希望你们看文开心，顺心顺意，迎接新的美好！

    （太晚了，先放，晚点捉虫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