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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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岛这个地方, 汇聚了各地的美食。

    什么金陵的面,京城的米,各式各样。

    其中有一家名叫“京城吃”的酒楼在当地极其受欢迎,两人将马拴在一个空地方之后,顿步在酒楼面前。

    酒楼的结构和装饰都与京城楼房很相似,但到底是仿的,其中依旧存有五月岛的特殊风格。

    一抬头, 二楼的围栏处,就有三位衣着鲜艳的姑娘在翩翩起舞,中间那位粉裙淡纱, 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身姿妙曼,舞姿惊鸿,只是面上笼了半边深紫色的面纱, 让人难以看清相貌。

    引得路人驻足。

    她怀中抱着一个不大的坛子,另一只玉手捻着一根花枝, 随手一甩,晶莹的液体便从上方洒落。

    梁宴北只觉得脸颊突然有一丝凉意,下意识想抬手摸,却见温禅抬高手伸过来。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温禅的指腹一触即离,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

    梁宴北怔愣住,颇是意外的看着他。

    他却丝毫不觉,把手抬至嘴边舔了一下, 咂咂嘴有些意外道,“这是酒。”

    梁宴北动了动嘴唇,反问了一句,“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温禅也不给他回应,率先进了酒楼。

    因为还没有到午时用饭的点,所以楼中的客人并不多,温禅随意扫了一眼,见对面走来一个跛脚男子。

    约莫三十左右,手中提着一个无盖的食盒,里面是莲花一样的糕点,花尖上泛着红色,精致生动。

    温禅心一动,想着待会也要点一道这个糕点尝尝。

    那跛脚男子从他身旁走过之后,手中的食盒不知怎么的没拿稳,“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莲花糕摔成粉碎。

    正巧梁宴北走来,见他行动不便,便主动弯腰帮他把食盒拾起,跛脚男子忙声道谢,腰弯得很低,端的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温禅听见动静,回头看,就看见梁宴北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对他道,“心些。”

    同跛脚男子告别之后,梁宴北朝温禅走来,“你先去寻个位置坐,把想吃的都点了,我去后面洗个手。”

    他心里还惦记着那莲花糕,随意应了一声,便往酒楼内里走。

    堂中有一方几尺高的平台,上方坐着一个胡子泛白的老翁,他手持一把折扇,坐于一桌之前,正喝着茶水。

    台下则坐着几桌正在用饭的人,讨论不休。

    温禅挑了一空位,刚坐下,就听得“啪!”的一声,惊得他眼皮一跳,寻声看去,便见那台上的老人缓缓道,“话那日春光明媚,绿柳满堤,王氏姑娘……”

    真是奇了,头一回见酒楼里也有书的人。

    温禅好奇不已,喊了邻桌的一男子,随意听听,“这位兄台,这楼中一直都有书的人吗?”

    “别楼没有,只此一家。”男子是个爽利人,一听见温禅问,当下就回答了,“兄弟怕是初来这五月岛吧。”

    “的确是初来。”

    “听口音倒像是个京城人?”

    这也能听出来?“在下是从京城来的没错。”

    “那兄弟可曾见过九皇子?”那男子继续道。

    突然听到别人问起自己,温禅十分意外,但还是照实回答,“有幸见过。”

    “何来有幸之!”男子嗤笑,“想不到兄弟在京城,却对京城之事了解甚少。”

    “我一心为考取功名,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有些孤陋寡闻了。”

    男子指了指台上得正酣的人道,“你来得巧了,今日讲的正是九皇子的事迹?”

    他的事迹?他能有什么事迹?

    温禅看得明明白白,这人提到自己的时候,神情言语里尽是不屑和鄙夷,他更加莫名其妙,“九皇子的事迹?兄台可否能来听听?”

    那男子身旁坐着一个少年,一听见两人的对话,顿时来劲了,把两个袖子一撸,整个身子都扭过来,压低声音对温禅道,“天子膝下有六子,就数这个九皇子最是无才无能,品行败坏。”

    什么什么?无才无能也就算了,但怎么还品行败坏了?

    温禅暗想,自己好像没做过什么过分事吧?

    他默默问道,“此话怎讲?”

    “年初的上元节,传闻九皇子微服在京城中游玩,看中了一盏莲花灯,但这莲花灯需得猜对了灯谜才能拿下。”男子便开始慢慢道来。

    温禅听后微微点头,确实是有此事,当时还无端被赵娉诗骂了一通。

    “可在九皇子去之前,这莲花灯已经被一位姑娘看中了,并且还猜出了谜底,九皇子十分不讲道理,抬出自己的身份来强抢那盏灯,逼得姑娘跪地求饶,他还扬言要砸了灯谜摊子!”

    温禅:“……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男子一脸不相信,“九皇子的事迹桩桩件件,可不止这一个,他生性浪荡,骄纵蛮横,据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扯掉了清白姑娘的衣裳。”

    “还有这事?!”温禅惊道。

    “那可不是!就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他与那钟家恶霸一起,逼得姑娘跳楼。”男子神情十足丰富,仿佛事情发生时,他就在场一样。

    温禅轻咳一声,“这个……也可能是个误会。”

    “哎!”温禅连续两次为九皇子话,引起了男子的不满,“哪来那么多误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岂会有误会一?”

    “对呀!前不久五月份,九皇子到湖边游船,还偷了王氏姑娘的一方绣帕,被当众揭穿了!这次又如何是误会?”少年添油加醋。

    温禅扶额,“这个真的是误会。”

    同别人一起议论自己,他心中有种不出的怪异

    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竟被谣传的面目全非,看这架势,似乎不是一个两个人这样认为了。

    恰在此时梁宴北归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温禅,走到他身旁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上一杯,“在什么?”

    男子看见梁宴北,眼睛忽地一亮,向温禅问道,“这位是兄弟的朋友?”

    温禅愣住一刻,随后微微点头。

    男子怕是个耿直人,当下不吝赞美,“真是个相当俊俏的郎哥啊!”

    梁宴北听闻后,无端高兴起来,“多谢夸赞。”

    “郎哥的口音倒是与这位兄弟有几分相似,也是从京城而来?”

    “不错。”

    “那公子也知晓九皇子吧。”男子以同样的问题问梁宴北。

    梁宴北看了温禅一眼,笑容加深,“算是知晓吧。”

    那一桌上一直在吃菜的男子突然在此时笑着开口,“这两位公子没听过传闻也实属正常,毕竟是天子脚下,皇嗣行事哪能容得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置喙?”

    “梁大人,你们应该知道吧。”

    温禅疑惑道,“不是……金陵的那位梁大人吧?”

    “正是他,年初才去京城上任的那位。”

    温禅眼皮一跳,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安的朝梁宴北看一眼。

    在这个批斗他的当口提起梁宴北的爹,能有好事?

    果不其然,那人一边吃着一边道,“梁大人行事正直,才学出众,不过上任才月余,就深得百姓称赞,可九皇子偏偏出言诋毁,咒他官帽下藏着秃顶,还大肆宣扬梁大人束发方式的不对,闹得满城皆知。”

    梁宴北意外的挑眉,视线有移到温禅身上,慢声问道,“是吗?”

    “不是不是,你们可别胡八道啊!”温禅没法再保持冷静,严肃道,“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你们所的那些,都是有误会在其中的,九皇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兄弟可是笑?这明明白白的事,还能有假?”男子固执的反驳。

    “我自生长于京城,自然对这些事有所耳闻,都是谣言所致。”温禅非常认真严肃,“尤其是梁大人那事,九皇子一向敬重梁大人,不可能出这样无礼的话。”

    温禅没瞎,朝廷百官之中,他最怕的就是梁峻,最敬的也是梁峻。

    梁峻一心忠国,他全力支持梁宴北护着温禅,国难期间,他又不停的操劳奔走,伤了身体。

    且前世他发现自己爱上梁宴北之后,每回对上梁峻那威严的目光,都心虚的咽口水,怕得很。

    “你只是个读书人,你又不知这些事。”

    “话不能这么。”梁宴北轻笑出声,慢条斯理道,“五月岛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这事要传过来,不知道经历多少人的嘴,不可信。”

    末了,他还信誓旦旦的添一句,“我相信九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邻桌的人一见两人与他们聊不来,道了声无趣便扭回去自己讨论起来。

    温禅抬眸瞧了他一眼,思量着如何开口。

    梁宴北发现他的动作,莫名的觉得好笑,白齿微露低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我爹的。”

    “这都是谣传,我可以解释。”温禅忙道。

    “不用。”梁宴北笑得意味深长,“我了我相信你。”

    这笑容,在温禅眼里并没有一点信任的意思。

    他还想话,梁宴北却扬高声音喊来了店二,开始点菜。

    温禅有些气,暗道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这样编排诋毁他,若是要他发现,定要给那造谣的人狠狠教训一顿。

    就在他还在自顾自生着闷气的时候,店二陆续端上来冷食和糕点,梁宴北顺手把装着莲花糕的盘子放到温禅面前。

    莲花糕装在白瓷盘子里,比装在食盒里好瞧多了,另加了点青菜做陪衬,散发着清香。

    温禅瞬间就被这糕点吸引了,心思都放置一边,抽了一双木筷子,先夹了莲花尖那抹红色放进口中。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莲花的香气萦绕齿间。

    “味道不错。”温禅由衷的赞美道。

    他吃过西凉境内各式各样的美味,这道糕点既不是最精致最特别,也不是最美味最昂贵,按理是当不得他的称赞的。

    但温禅却吃得很香,一盘的莲花糕他几筷子就挑没了。

    “二,再上一盘这糕点。”

    梁宴北原本正认真听着台上的书人讲故事,一转头见盘子空了,当下又叫了一盘。

    “你怎么不吃?”温禅问。

    “饭菜还没上,这些餐前食是给你点的。”梁宴北随意的回答。

    他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盘食,嘴角抿出一个不经意的笑,把每盘都吃了一点。

    第二盘莲花糕才吃了一半,饭菜就上来了。

    梁宴北点了三菜一汤,荤素皆有,菜上齐后他还不放心似的对温禅道,“若是有你不爱吃的就不吃,咱们再点别的。”

    温禅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发现都是梁宴北爱吃的。

    他跟梁宴北的口味差不离,与其是相似,倒不如是梁宴北爱吃什么,他就爱吃什么,这都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白了,但凡是单独跟梁宴北在饭桌上,就没有他不爱吃的菜。

    他回道,“吃吧,哪有那么多讲究。”

    两人都没有边吃饭便聊天的习惯,于是这一桌静下来,温禅专心的吃着,不一会就解决了大半桌。

    吃到八分饱时,外面街上突然传来动乱,女子的尖叫压住纷乱的声音,直直的插进酒楼里,凄厉刺耳。

    惊得温禅和梁宴北同时停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