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死婊/子!你敢骗我们——他们人去了哪里?”
忽然一声阴狠的暴喝,一个恶狠狠面目凶残的男人揪着女人的衣领将她甩到一边。
“我——咳咳咳咳,我怎么知道!”女人费力的掰着他的手指,意图从他手里摆脱出来的,但是成效甚微,她憋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兜帽因为挣扎而掉了下来,苏拂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侧脸——年纪应该不轻了,但是依旧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他们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自己跑了——现在这摊烂摊子扔给我们,”另一个黄头发的稍微年轻点的人懊恼而愤懑的道,“现在可好,我们不定已经被盯上了!”
满脸横肉的男人放开了手里的女人——她由此一阵剧烈的咳嗽——男人踹了她一脚,骂道:“丧门星的寡妇,只会取悦男人的妓/女,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爽,你的相好全都抛弃你了,那些该死的白脸——他奶奶的老子的工钱都还没有支付!”
“担心什么工钱……”另一个人道,“既然他们都跑了——那……”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墙边那口棺材上。
包括夏洛克和苏拂。
难怪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原来这里的人早就撤出去了。
歪在一边的女人依旧轻微的咳嗽着,几个男人立即动手掀了棺材盖,露出里面牛皮纸包裹着捆起来块状物。
整整齐齐的垒了整个棺材,怪不得需要四个人才能抬得动。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灯光微暗映照之下,他们眼中皆见欣喜贪婪,黄头发迫不及待的抓出一个纸包三两下撕开外皮的包装纸,但是转瞬,他脸上狂喜的神色就如同换幕般隐去——因为里面包着的,只是一摞整整齐齐裁剪得当的废纸。
“这——怎么可能!”
“这他妈是我从伦敦一路看着运过来的……怎么可能!钱呢!”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立即动手将剩下的纸包全都开——无一例外,都是废纸。
苏拂轻微的叹了一声。
夏洛克忽然戳了一下她的胳膊,苏拂回过头去,看见那个女人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的从地上爬起来,缓慢的后退至到了印刷机旁边的角落里,不知道想干什么。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夏洛克就拽着她朝那个女人的方向大步跨过去,苏拂猝不及防被他拉的差点摔倒,脚步踉跄的跌过去时——眼角余光瞥见那女人正费力拉下一道重闸。
几个男人依旧在怨天怨地的咒骂为什么棺材里的钱都变成了废纸,而角落里的女人已经将那道闸拉了下来——
“刺啦”一声绵长的重响。
印刷机后隐藏着的一道卷闸暗门应声而开,女人立即松手——因为她的力气不够,那道门只被开启了一半,她哧溜一下敏捷的矮身钻了过去。
失去了拉力的重闸缓缓落下,那道门也在沉重而缓慢的下落,夏洛克立即将苏拂推过去——几个男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怪叫着朝这边跑过来——苏拂会意的弯身从卷闸门口里钻过去,钻过去的瞬间她挥手——放着雕版的那张桌子忽然倒塌挡住了几个男人的脚步——与此同时,夏洛克弯身擦着她直起的身侧钻了过来。
出了那道暗门是一条昏暗的甬道。
“追那个女人。”
他简短的了一句,立即朝着甬道深处跑了过去。
那几个男人正在叫嚷着,正在拉开重闸门。
然而甬道出口处岔开三条分道,全都狭窄矮,黑暗里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身后隐有人声,他往三个洞口走了一圈,似乎在辨认什么,尔后遽然朝着苏拂一挥手,就闪身进去到其中一个分道里。
“嗳!”
苏拂轻喊了一声,只好也跟着跑了进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地底通道里喑寂无声里蓦然的起了些许流动的气流,许许的风声从苏拂耳侧流淌过去,大概几分钟后,他们就看见了一点疏落的光。
夏洛克大步的往那点光点走去,苏拂跟在他后头忽然喊了一声:“站那别动。”
他尚未来得及转身,就感觉自己的脑袋顶被她用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下,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后背流淌下去——他转头,借着那点微暗的光,看见她透明的身体逐渐转化为实质,最终在石壁上投下暗淡的影子。
他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实质化。
夏洛克的看着她,朦胧晦暗里视线也透彻锐利,像是一道解析的X光。
苏拂毫不在意的斜眼看他,问:“不出去吗?”
……
地底通道的出口隐藏在一堆茂密杂乱的藤蔓底下,如果不是他们从里面出来,估计谁也不会特意的注意到这里覆盖着一个秘密的洞口。
藤蔓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显然刚开始逃出来的那个女人和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道。
天依旧没亮。
月成下弦,苍穹清朗,天幕上的镶嵌的启明星尤其明亮耀眼,云漪微起,深夜几道蛩虫响鸣,远处流水潺潺,却衬的夜色越发静谧阒然。
“这是什么地方啊……”
苏拂着往前走了一段,他们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道矮山岗,突兀出去的山岩下一条浅浅的溪流淌而过,狭窄的山涧之间藤蔓和灌木有的已经泛起点枯萎的微黄,昭示着秋期已至。
她远眺竟然看见了城市的轮廓——起伏的屋脊和街道的经纬纵横,散落其中的明灭灯火仿佛暗色盘子上的点点明珠。
“伊拉。”
“嗯?”
“这里是伊拉镇,”夏洛克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在山岩上,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赫贝恩的邻城,隔着卡尔洛克斯山一个山头,直线距离大概五千米。”
“也就是,我们刚才穿越了卡尔洛克斯山一个山头?”
“可以这么,”夏洛克从山岩上跳下去,“但是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短一点,毕竟我们历时不到两个时——你不下来吗?不定我们可以在天亮之前赶到伊拉镇上去。”
“刚才那个女人,其实就是露娜·沃尔特吧?”
“显而易见。”
苏拂叹了一声:“她费那么大力气,非得让自己死——”
夏洛克一步迈过那条浅浅的溪,道:“销毁罪证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而且如果不是那场葬礼,她手上的东西要怎么运到矿洞里?”
“她竟然是个货币走私贩——”苏拂瞪了瞪眼睛,“而且……把伪造变造货币的作坊设置废弃矿洞里,真是脑洞够大。”
夏洛克只是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什么都没有。
站在山岗上下望的时候,伊拉镇看上去似乎遥不可及,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苏拂所想的那样,它反而离得很近。
他们用了大概一个时走到了镇边缘,天色依旧蒙蒙然。
这一路上两个人陷入了一种默契的缄默,偶尔话,也只是苏拂就刚才的案情提出疑问,夏洛克简短的作答,之后就一前一后走在夜里静寂无人的道上,直到抵达有人烟处。
镇上飘落的残余灯火静寂默然的亮着,街道上了无人迹,缺月渐满,又被浮动的云翳遮没而去。
晦暗如纱的光影如羽帐般拥抱了整个镇,远处的教堂街道,阁楼和商店轮廓都仿佛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有他们走过的街道上,陈旧路灯投下模糊零落的影子,再被路边橱窗玻璃反射的光线切割的粉碎。
一只夜鸦落在黑色的路灯顶端,瞪眼望着这两个陌生的夜行者。
“凌四点十七分,”苏拂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无奈的道:“等天亮。”
半响。
夏洛克忽然道:“给我烟。”
苏拂下意识反驳:“不行——”
夏洛克露出黠然的微笑:“你果然没有扔,拿出来。”
苏拂皱眉:“我扔了!”
“你没有,”他假笑,“我注意过你房间里的废品篮,里面并没有出现过烟盒和火机。”
“我扔在外面了!”
“那么你刚才就不会反驳我的要求,而应该直接回答你没有。”
苏拂露出不郁的神色,夏洛克走到她跟前,伸手,声音低沉:“苏,给我?”
“唉……”她特别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一阵,掏出一盒盒子被压扁的烟和一支火机。
他接过去,靠着路灯拿了一支烟叼在嘴唇间点燃,然后堂而皇之的将烟盒和火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深夜微冷的空气中升起轻薄缭绕的游烟,转瞬即散。
那抹青烟里他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冷玉一般几近透明,幽暗昏黄的路灯光影将他瘦长的身形剪得仿佛单薄又冷硬的版画,雕刻在夜幕的背景之上,浮沉的烟气沾染了凌湿重的冷露,将那幅画原本凌厉的轮廓洇染的模糊而温和起来。
苏拂吸了吸鼻子,蓦地侧身靠近他,手指在他衣服边上一划,再退后时,她的手里已经拿了一支烟。
她将香烟朝夏洛克晃了晃:“最后一支。”
然后夏洛克掏出空烟盒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香烟在她略苍白的手指间转了两转,最终被她搁在了嘴唇上。
“低头。”她咬着烟卷,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夏洛克缓慢低头,她往前一步,微微踮脚去借火,额头抵着他的,温热呼吸之间灼红的火星子在漆黑夜幕上蔓延——她后退时细的火花跳跃着分为更的两半,一抹浮沉的烟在他们之间消散。
“你长得太高了……”苏拂嘟囔了一句。
夏洛克却回答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以为,你良好的生活习惯不会允许你抽烟。”
苏拂蹲在了一个广告牌下,漫不经心的道:“以前工作压力大找不到纾解方法,有时候会抽烟。”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个限定词:“很少。”
沉默过后,他忽然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拂挑眉:“你的是不抽烟,还是——”
夏洛克没有回答,她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一点特殊的能力而已。”她顿了一瞬,见他不语,倏忽抬头,皱眉道,“你不会想着把我扭送到国家秘密研究院之类的地方做活体实验研究吧?”
“Hum——这样的话,”夏洛克语气比她刚才还漫不经心,“我和你算是同谋者——专业用语怎么来着?”
苏拂纠正他:“共犯。”
“好的共犯,”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烟灰屑和和火星子一起无声的落下,“我们是共犯,国家秘密研究院之类的地方可能要把我和你一起带走——但愿他们不会对一个高功能反社会的大脑构造感兴趣。”
“嘿!”苏拂站起身,“我觉得他们会感兴趣的!”
“真的?”
夏洛克偏头,冷静幽沉的眸光正对上她的,两个人对视一秒。
继而同时大笑出声。
路灯顶上的夜鸦被静夜里突兀的笑声惊动,怪叫着展翅飞起离开。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苏拂揉着脸颊,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你的,不会把我送去绑在十字架上烧死……”
夏洛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你是异教徒?”
“反正就是——哎呀,”她眨眨眼,顿了一瞬,忽然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夏洛克将燃完的烟扔进垃圾桶,语气揶揄:“你可以猜测一下。”
苏拂无奈的摇头:“我猜自从我搬到贝克街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停止过对我的怀疑吧?”
夏洛克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苏拂耸肩,“想瞒过你,除非动用点特殊手段。”
“就像刚才那样?”
“差不多吧……”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麦考夫派来监视我的特工,”夏洛克缓缓道,“思维敏捷身手不凡——但是很快我发现你并不受他辖制,他甚至……对你有些防备。”
“他只是没有深入了解我的底细,你哥哥一向谨慎,恐怕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抱有多少信任——你继续。”
夏洛克靠在了路灯杆子上,道:“我试图去查你的身份信息,但是所有得到的东西都非常正常,完美到没有丝毫破绽,包括你的入学记录,工作记录,人际交往等等,我甚至动用了在内政部的人脉,但是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苏拂眯眼笑了一下,他要是能查到就怪了,人工信息的伪造确实会留下蛛丝马迹,但是问题在于,她用的是魔法——专门找了魔法部麻瓜联络处的熟人和她一起做的。
“更令人费解的是,你的社会关系网络明明很完整,但是你的朋友亲人——都对你知之甚少,比如茉莉·琥珀,还有你曾经的工作单位的同事们……导致这种情况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不擅长人际交往,但是通过和你相处我清楚你并不是,要么——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你。”
苏拂笑了一声,沉默不语。
半响,夏洛克转移了话题:“那件孤儿院谋杀案是你编的?”
苏拂揶揄道:“是啊,儿童文学差点骗过你。”
“只是差点,”夏洛克强调,“疑点太多——迈克尔·史密斯家的玻璃窗,地上没有鳄鱼爬过的痕迹,区的监控等等,我只是——”
他停顿下来,似乎是在找合适的措辞。
“你只是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苏拂淡然的补充上他的话,“要知道,高明的障眼法就是——半真半假,真假不分。”
她继续道:“所以迈克尔·史密斯确实是个被收养的孤儿,而安德烈亚孤儿院的前任院长确实叫安妮·格罗斯,只不过她现在移居美国明尼苏达州,而非住在伦敦而已。”
“那些信息痕迹,是麦考夫做的?”
苏拂点头。
“哦——”夏洛克一拳捶在路灯杆子上,剥落的漆皮扑簌簌的往下掉,“要不是我妈会的担心,我真想揍的他半月不能下病床。”
苏拂难得好心的道:“他也是为了你好……”
夏洛克瞥了她一眼:“他给你多少报酬让你替他好话?”
“才没有……”
须臾,夏洛克缓缓问:“所以那件案子——”
“当然,”苏拂再次耸肩,“不是人类所为之。”
“是什么?”
苏拂抿唇,思忖着要怎么给收割者下个定义,但是思考半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一种很恶心的怪物。”
夏洛克眉头动了一下,还是问道:“以人类为食?”
苏拂默然点头。
“它想吃掉一个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
“嗯——嗯?”她豁然抬眸。
夏洛克盯着他,目光沉沉,语气却依旧若无其事:“所以你接近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为了趁机抓捕那只怪物,还是——为了保护他?”
沉默一瞬,苏拂回答:“……兼而有之。”
“Well,”夏洛克冷然的笑,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嘲讽和悻然,“所以你是一个……特殊能力者?麦考夫知道你是谁,而我却——”
“夏洛克。”苏拂叫了他一声,恍惚觉得手指间灼痛,连忙低头——那只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火苗蔓延到了她的手指上,她立即将所剩无几的烟头扔掉,低声道,“你相信我吗?”
她着抬头去看他,而他深邃的沉绿色眼睛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冷静透彻,他道:“当然——当然相信。”
“你为什么要刻意的重复一遍?”苏拂的眉轻而缓慢的挑动了一下,不等他回答又继续道,“因为你不确定——你看,你刚才都还在试探我,你经常和刑事犯罪交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共犯的概念?
从一开始你对苏·弗兰克带入的第一情绪就只有怀疑,一直到现在也从未减退。
你太睿智卓绝敏感,所以习惯性的要看透一切,你觉得我身上秘密太多,就下意识要去揭穿——不要反驳,你特意搬到我的隔壁难道不是为了探究我的秘密吗?”
苏拂微笑着停滞下声音,夏洛克嘴唇轻微的翕动了几下,最终也没有真的反驳她。
“我有一位很尊敬的教授经常会和我谈论及信任,他认为信任是一种情绪,是思想和感觉以及行为的综合,你明明可以感受到我的善意——”她站在夏洛克的对面,微微倾身向前,两只手同时伸过去拉起他的手,反手握住,看着他的眼睛道,“所以——相信我。”
缄默半响,他缓缓将自己的手掌抽了回去。
“……你的教授,是姓邓布利多吗?”
苏拂讶然微笑:“你竟然知道?”
夏洛克抬了抬肩膀,道:“我无意中看到过你的信。”
“哦,我经常和他通信,”苏拂道,“他一直以为我所有的交往人群中还保持着联系的就剩他一个,所以他非常赞同我和你一起去查案子。”
“你并没有患过抑郁症。”
“没有,”苏拂轻微的叹了一声,“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避世而居,大概……十年左右。”
夏洛克干巴巴道:“那一定很无聊。”
苏拂转头看了看他,道:“是啊,没有你当然无聊。”
夏洛克非常浅的笑了一瞬,半抱怨似的道:“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那些案子,只有我会喜欢。”
“是的,”苏拂忍着笑道,“我大概和你一样。”
“你又推翻了你之前的话。”
苏拂摆摆手:“这是例外,我通常都是一锤定音的。”
“——你宣读判决书的时候吗?”
苏拂面上的笑容凝滞,半响却只是眯了眯眼,道:“这怎么能比?”
“这么——”夏洛克拢了拢衣服领子,微微倾身朝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确定的答案,“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刑事法官?”
“哎……”她长声而叹,咕哝道:“你可真是厉害……”
“可是依旧不对,”他微有疑惑的道,“按照你的年纪,你不可能在中国法院——”
“你怎么知道是中国——或者,”苏拂饶有兴致的断了他,“你怎么知道我曾经是个法官?”
“熟谙犯罪论——你第一次在迈克尔·史密斯的死亡现场就曾纠正过多诺万警佐的口误,话习惯里会不经意的带着法律词汇,能轻而易举的找出阿尔弗雷德·格林的合同里漏洞,明你眼光独到,但是这些专业领域并非一般人都会涉及,那就是你曾经从事过和法律有关的职业。
你比一般人冷静理智,处事不会带感情色彩,从未偏颇,逻辑思辨能力强,对刑事案件很敏感——我一度以为你干过律师,但是你正义感强烈,要知道有时候律师并不需要过于刚正。”
他轻轻的偏转眼珠子瞥向苏拂,继续道,“你尤其注重程序公正,这从你多次制止我翻越窗户进陌生人家的私宅可以看出来,场面掌控力也很强,因为你曾经掌控着一个法庭的审判进度——另外我看过你的书,书写用词习惯很严谨,也是专业用语居多,里面涉及的一些文书片段格式十分标准……”
苏拂笑道:“所以从我刚搬到贝克街你就一直在试探我来着。”
“只有几次而已。”夏洛克漫不经心的反驳她。
“比如专门让我去询问费尔南达·奥茨,以观察我的是否熟悉审讯程序?或者是故意把共犯错看我会不会纠正?”
“亚力克西斯,还有——”
“好了好了,”苏拂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朝他挥了挥,“不用给我列举了我不想再回忆一遍这一点也不好玩——”
“还有呢?中国——只是因为我会汉语吗?”
“当然不止……”夏洛克道,“你和我提及过关于物权的法,我查了一些资料,你的理论很像是德国物权法,德国是大陆法系,而你当下所在的是英国——理应更熟悉英美法系,但是你没有自然法的概念,甚至不知道著名的‘海登诉默多克兰案’判例,所以我猜测你所处的应该是一个制定法国家。”
“再加上我会汉语?所以就是中国——”
夏洛克唇角动了动,扯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之前还不是很确定,但是在矿洞里你看见那个地下作坊了——‘第一百七十三’。”
苏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
他将手机的搜索页面举到苏拂眼前:“《中国刑法》第一百七十三条,变造货币罪。”
苏拂:“……”
厉害了我的哥,她不过下意识随口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夏洛克竟然听清楚了。
她由衷感叹:“厉害厉害 ,佩服佩服。”
夏洛克微有笑意的道:“其实有一件非常明显的线索一直都摆在我眼前——”
“什么?”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写下几个字母:“S—u—e,你的名字。”
苏拂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完全是巧合,我母亲并不是因为预见了我要当法官才给我取名叫‘审判’,起来……苏其实是我的姓氏,我应该叫苏拂。”
“苏——什么?”
她抬头望天,星河耿耿霜气弥漫,她的声音低的几乎不闻:“……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你念的是——中国诗歌?”
“唐诗,”苏拂皱了皱鼻子,“无关紧要……”
“然而,”夏洛克继续道,他的声音里蕴含了些不确定,“这些线索只能证明你曾经是个中国法官,却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在中国工作过——据我所知,中国的公/务/员只有本国公民通过了考试之后才可以担任,你是个英国人,而且——”
他着忽然停顿下来,皱眉看向苏拂,神情称得上不可描述:“你清楚半个世纪之前的发蜡牌子,四颗枫树街的公寓修筑于四十年前,你用的台灯和相机都非常旧,这样的话……”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你到底——”
苏拂低头看着自己纤细洁白,皮肤细腻的年轻手指,仿佛能穿过手指间的光影空隙,看见多年以前的她醒来的那个冬日早,霍格莫德轻盈如絮的漫天飞雪,和壁炉里哔剥燃烧的温暖火光。
半响,她缓声道:“苏·弗兰克,二十二岁,没错的。”
夏洛克侧身看向她,声音低沉和缓:“那另外的人呢?比如——温格薇·莱希特。”
苏拂定睛看着他,神情意味不明,嘴唇紧抿着,长久不语。
他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破了这静寂。
夏洛克拿起来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挂断。
然而没过两秒钟,那铃声再次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
苏拂猜测:“你哥?”
夏洛克接起了电话,毫不留情的道:“我假设你有重要的了不得的事情,需要凌五点钟给我电话。”
电话那头麦考夫不知道了什么,他轻微的转动眼珠子往苏拂这边瞥了一下,道:“你可以卫星定位……我和苏会等在原地,稍后见。”
“你哥来了伊拉镇?”苏拂刚问完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啧了一声道,“怎么回事?”
“他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我过去帮忙处理。”
苏拂挑眉:“伦敦?”
夏洛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听见了空中隐约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
“其实……”苏拂捋了一把自己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完全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带你过去伦敦的——呃,就是可能过程不怎么愉快。”
夜色里一架直升机在远处的空地上降落,气流将周遭的树苗和青草刮得东倒西歪。
夏洛克抖了抖风衣领子,低头垂眸看着她,微微倾斜的角度,切的他的目光尤其锋锐逼人:“你并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欠着你一个讲故事的机会,”苏拂道,“如果你愿意去了解的话。”
“你会有多少秘密?”
“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 来,伸手接住这发八千字的更新,并心疼你其哥三秒钟。
今天不卡,反正没存稿了,要完就完,白眼jpg。
顶锅盖麻溜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