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祁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酒店的遮光帘没有拉, 日光毫不客气地到眼皮上, 未散的酒气压着太阳穴突突作跳。
他用手掌按着头, 下意识扫一眼周围, 自己竟然是从洗手间门口的地上坐起来的。床肯定在内间,这之间的距离太长, 也不知道昨晚自己喝了多少, 竟然睡着能滚到这里来。
这是个误会, 昨天苟沐扛着他进来,就是直接丢的这儿, 压根没想把他扶上床。
这家酒店就近找的, 就在酒吧街隔壁。苟沐还有收账的任务在身, 得把他看住,昨晚直接就睡大床上了, 半夜醒来撒夜尿还从林祁南身上跨过去又跨过来。
林祁南醒的时候他正在床上拿着手机玩跳一跳, 听到外间动静一分心手一放人儿就掉地上。他妈跳了887还差一关就能破纪录顺带数字还吉利。外边这男的可真是个瘟神,难怪晋哥看他不顺眼。
他麻溜下来, 退出游戏排行界面给宗晋电话汇报,“哥, 那人醒了。”
宗晋昨晚喝了酒就没开车回家, 在酒吧睡了一晚,这会儿正在酒店一楼自助餐厅吃早餐, 听完苟沐的电话扯了张纸巾, 擦了把嘴掷到盘子里起身, 背影拉出一道冷冽的气势。
苟沐挂下电话, 顺手一把抄起边柜上的结账单往外走。
“哥们,醒啦?”他蹲下来看坐在地上的人。
林祁南本算起身,突见里面冲出来个人,一时错愣,手撑着地茫然发问,“你是?”
“做好事不留名,叫我景市雷锋。”
“……”
“行了,正事。”苟沐把账单往他眼前一递,“这是昨晚你在我们酒店消费的明细,结一结吧?”
经他这一提醒,林祁南胀痛的脑子隐约回想起昨天的情状。
苟沐瞥他一眼,继续道:“都想起来了吧?这张纸上除了机的条目,下面两条手写的是你昨天把我员工车吐了得付他的洗车费,还有开这间房的房费。我人好,13%的服务费都给你掐了啊,凑个整,你看看。”
林祁南强撑着精神,把最下面的总和数字看清。
苟沐没骗他,真的凑整了,首位数字后面明晃晃五个零。
林祁南唇线绷紧,抬眼提着气势道:“你在开玩笑么?”
苟沐轻哼一声,“所以我最烦你们这些外行。你自己上网去查查这些酒的级数年份,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林祁南觉得这个人就是蓄意诈骗,但还是维持着姿态压着火,“洗车钱和房费我都付给你,但是这个酒钱,你不能拿张单子来就都是我消费的。”顿了顿,继续道:“凡事都要讲证据。”
苟沐做回好人还被反咬一口,心情不爽。这些看着人五人六的正经人士就爱扯什么凡事都要讲证据,还好晋哥料事如神,昨晚就让他把证据录下来了。
他掏出手机把录的视频放给林祁南看,“哥们,看看啊。这都是你昨晚在我们酒吧喝的酒,一瓶瓶的,我都给你录下来了。你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咋那么能喝,难道上辈子是个酒杯啊?”
林祁南看着他录的视频,面上的尴尬一寸寸显露,里面的人简直失态到他不想认。
他腾地起身,手指着对方,“你这是讹诈!”
苟沐闻言也跟着站起,最烦别人用手指他,于是不再客气,“我他妈还鸭诈呢!喝了酒想赖账是吧?!”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一秒就要炸裂,门铃响起。
苟沐去开了门。宗晋走进来,淡淡瞥了一眼那个看到他目光错愕的男人。
“哥,他果然想赖账呢!”苟沐把账单给宗晋。
宗晋将纸收进口袋,“行了,你先出去。”
苟沐痒着手,也得听宗晋的话,出去顺带关了门。
林祁南记得这个人,之前在餐厅门口,他目睹了周栖和这个男人的亲昵举止。
他开腔,“是你?”
宗晋不话,从头到脚扫视他,目光如刃。
林祁南被这样锋利的目光看得周身不适,咬紧齿关,演着镇定。
“对,是我。”宗晋声线淡漠,“我是酒吧合伙人。林先生的钱包和手机都不在身上,这账是我们派个人跟你回家还是你叫个朋友过来结?”
“我刚才已经和那个人过了,这是诈骗行为,我不会为此买单!”
“林先生开什么玩笑?”宗晋掏出根烟,在指间把玩,“工商局批的营业执照还在店里挂着,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林祁南冷哼一声,“这就是个局,你们故意引我下套。”
宗晋似笑非笑,觑过一眼,“没有我朋友把你弄来这里,你在街上被人扒了裤子都不知道。”
“你!”
“我怎么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是你向来都是做了烂事拍拍屁股不负责?”
这话意有所指,明显得不能更明显。
林祁南终于绷不住,怒目而视,“你就是为了周栖是吗?为了帮她泄愤?你算她什么人,配吗?!”
宗晋眉心微跳,听到对方提周栖的名字,那股恶心劲压不下去,涌到面上。
他一把扯了林祁南的衣领往上提,“你也配她的名字?!”
林祁南伸手去抵抗,但作用在他衣服上的那道力实在霸蛮得不留反抗余地,“我怎么不配?是,我是一时做了错事,但我和她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宗晋眸色淬了冰,单手用劲将他推到地上。
林祁南猝不及防倒地,怒火在身体里四窜,正要起身准备迎战,只见宗晋单腿撑地俯身下来,点着手里那根烟,吸了一口,缓缓道:“谁我是外人?忘了和你,我现在是他男朋友。”
“以后,还会是她老公。”
林祁南太阳穴跳得愈发厉害,这个人又在下套,“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林祁南自认了解周栖,纵然他犯错,纵然她绝望,也绝不会短短时间里移情别恋。在感情方面,周栖不是那种豁出去的做派,这一点他笃定。
他板着脸道:“你以为搞搞暧昧就算男朋友了?她承认过你么?”
宗晋吐出烟圈,“当然。昨天你给她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我家。”
林祁南听到这句便是一愣。他知道自己给她过电话,而能让周栖去他家里,那已经不止是他所想的暧昧可以解释了。
他强撑着,厉声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在一起八年,是初恋,也是良师益友。你算老几?一个混酒吧夜场的,和她能有共同语言?”
“狗屁初恋!”宗晋语气戾起,“我警告你,别再骚扰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不安分,下次就不是一张账单这么简单。”
林祁南站起来,“我要报警!你这种人不配和栖在一起!”
宗晋撑直双腿,一条休闲西装裤愣是被他撑得线条凌厉。
他朝林祁南递出手机,“行啊。你。要不要我把证据给你?对了,那个视频还没面过市,顺便放上你们医院内网给你的同事欣赏欣赏林医生丰富的业余生活?”
林祁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拳头快捏碎。
“怎么?不敢了?”宗晋收回手,另一只手上的烟头已经烧出长长一节灰,挂在上头岌岌可危。
他低眉看了一眼,抬起头,把烟往林祁南染着呕吐污渍的白衬衫上扎去。
那脆长的烟灰在纯白处烫出极黑的烙印,像一道提醒罪恶的疤,继而烧出一个洞,直达皮肤。
林祁南浑身一凛,完全没有料到他这一下。
“你他妈想干嘛?!”他完全失去理智,怒吼出声,提了拳头带风而来。
宗晋轻松闪过,疾步退开些距离,继而从口袋里抽出那张价格不菲的账单,当着他的面撕个粉碎。
那白纸黑字,在地上凌乱地四散。
“这钱我不追究,就当喂了只流浪狗。”他看着眼睛充血的林祁南,缓缓道:“不过怕你不长记性,特地给你留点记号。”
——“千万不要因此误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这钱虽然数额不,但林祁南真要付也不是支付不起。可当下,被对方当着面像施舍野狗一般将账单撕了个彻底,那种羞辱感简直比被人讹诈还要令他郁结。
***
周栖今天不上班,早上回了周家看奶奶,顺便把宗晋让她送的大包包都带去。
奶奶见了礼物可高兴,戴起老花镜瞅礼盒上的字眼角笑出褶皱,并且老人家眼明心亮,一下就猜出点儿情况来。
她寻了个空档,去洗手间给宗晋电话。
“都怪你,让我送礼物。奶奶一见到那些东西,就猜出有你这么号人物了。”她一边一边照着镜子,今天涂的口红真好看,“老太太现在缠着让我带人回家呢,你怎么办?”
这头宗晋的手机铃声割破酒店房间凝结的空气。
他听罢那头的话,直视林祁南,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
“这么快就要带我见你奶奶?我还没做好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