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十五 ...
巷里的路灯宛若风烛残年的老人, 灯杆上的铁锈斑斑驳驳, 灯盏蕴出昏黄的光, 稀薄惨淡地落在巷子里头。
周双手被叶沛紧紧地固定着, 整个人被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叶沛落在周唇上的吻毫无章法,唇舌莽撞地在她的嘴里肆虐,似乎要将这将近十年来的喜欢全都倾倒而出。
叶沛这个人阳光又好相处,姜诱从未见过他这般霸王硬上弓的样子,一时之间震惊住了,完全忘了这样偷看别人亲吻是不太礼貌的事儿。
池敛当然也看到了巷子里那缠绵的一幕, 只是他与姜诱不同,很快就淡淡地移开眼眸, 目光又重新胶着到姜诱身上。
他的世界里, 只有她。
姜诱眼瞳里倒映着巷子里那犹如泛黄老影片般的画面。
某一刻,她忽然听见池敛冷淡的嗓音幽幽地荡进她的耳朵里。
“少儿不宜。”
实话姜诱虽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几年, 除去电视荧屏上那些演员浅尝辄止的吻,她还真没在现实生活中亲眼见过别人接吻。
哦, 她自己和池敛那一亲就走火的吻除外……
“少儿不宜”四个字被姜诱尽收耳底, 她却犹不自知, 伸手, 盖住了怀中“姜大宝”的眼睛……
然后, 她重复了一遍池敛的话。
“少儿不宜。”
池敛:“……”
池敛终是不能再忍了,他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另一边手环上她的腰身,将她带走了。
“少儿不宜。”
他微微俯身,下巴贴着她的脸侧。
“回家喝奶了,朋友。”
“嗷嗷嗷!”姜诱眼前被黑暗占据,扑腾着手脚,“霸总你这个双标,你一亲我我就不是朋友了!”
“行了别闹,回家了。”
巷子里的叶沛和周对外面发生的事儿毫无知觉。
周后背顶在墙上,欲去推开叶沛的手被他紧紧地束缚住了,挣脱不得。
他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柔软的唇瓣,带着粗暴的力量。
他的鼻尖轻顶在周的脸侧,眼眸轻阖,额前的碎发还微湿着,凉凉地摩挲过周的脸颊。
他带着湿意的碎发每次一划过周的脸颊,浑身滚烫的周便是一个颤栗,他的吻,仿若让自己跌入了水深火热中。
这个吻,终于到了。
以前的日子里,他的唇瓣,都是周日日夜夜想要去触碰的炙热。
而周,同样也是叶沛无数个不眠夜里肖想的柔软。
因为太过期待,周想过千万种叶沛吻她的画面。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是一个已经迟到的吻。
迟了,已经太迟了。
周渐渐地卸了力气,没有再反抗,任由叶沛亲吻着她,也任由自己放肆一次,沉溺进这让她沉迷的亲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沛的吻渐渐放缓下来,不再那般急促,浅浅地啄吻着周的唇瓣。
周变乖了许多,任他亲吻着,两个人的呼吸交织缠绕。
亲密的亲吻能柔化人本来已经筑起铜墙铁壁的心房。
周像是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不知过了多久,周终是在这惑人的温柔下,轻启薄唇,温热的气息漾过唇瓣,轻轻抚了抚叶沛还停留在她唇上的双唇。
“叶沛。”
叶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拇指怜惜地摩挲着她的颊侧。
“嗯。”
周像攥着最后一根稻草:“你想好了吗?跟我谈恋爱。”
不管以后恋爱的时候两个国家的距离有多长,也不管以后家里人的反对,不管以后异国恋的我们长大以后走的路有多不同。
叶沛身体一僵,双唇猛地定住了,没再亲吻她。
周知道叶沛有很多顾虑,因为这一切看起来貌似不是很大的障碍,都会在未来的路上成为莫大的绊脚石。而他的顾虑,一切都是为了周,他担心,担心未来他会伤害到她。
可是,周需要的不是他的担心,而是他的勇敢。
他不勇敢,对她来才是遍体鳞伤。
察觉到叶沛紧绷的情绪,周终是闭上了眼睛。
“算了吧。”
周终是不再挣扎了,方才光怪陆离的梦渐渐破碎,她重新跌进冷酷的现实。
周抬手,轻轻推开了叶沛,而后从墙上起身,转身,朝巷口走去,仿佛刚才的吻对她来都是扯淡。
“周。”叶沛伸手,捞住了她的手。
从到大,叶沛的心一直被她紧紧地牵制着。
“叶沛,我过的,我真的不会再等你了。”
“不会了。”
…………
***
池敛晚上仍旧是送完姜诱才回家,进门的那刻,周嫂就迎了上来。
“少爷,你回来啦。”
池敛微颔了下首:“嗯。”
周嫂身上戴着围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用餐了。”
池敛对长辈一向有礼貌:“嗯。”
“谢谢。”
池敛换好室内鞋后,便朝这幢别墅里的食厅走去。
别墅偌大,灯光璨亮,这是池敛母亲池画生前在畔城住的别墅,池画在室内设计这方面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她一向是个生活得十分精致且讲究的女人。
即使在后来她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她还是没忘记她讲究的那些习惯,这对池画本人来倒是一件好事,她的生活本来就已经够乱糟糟了,那些没在她生病后没被她放弃的习惯,对她自己来算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安慰了。
可如今这幢池母生前精心设计的别墅对池敛一个人来,未免过于空荡荡。
不过这些,他都习惯了。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节,一个人生活。
吃完晚饭后,池敛回房间里洗了个澡。
今晚遇见宋寅,倒是不可避免唤起了他一些回忆。
四年前,那个时候的池敛还是上初中的年纪,而池母已经去世了一年。
就是从池母去世的那一年开始,池敛会在池母忌日的时候来到畔城。
畔城这个城市对池母来很重要,她一辈子的执念几乎都种在这里,而池敛也是如此,以前因为有池画,现在因为有了姜诱,他自然也是离不开了。
池母去世后,池敛没有让任何人拿走她的骨灰,而是自己将它保管得好好的,就在四年前,他将池母的骨灰带回了畔城。
畔城这个地方池敛是有印象的,因为在池敛被池画带回法国池家之前,他和父亲母亲都是住在畔城,只不过没长期久住而已。
也就是在四年前,怀里抱着骨灰盒的池敛和宋寅一伙人起了冲突。
池敛那天下午由于某些原因带着池母的骨灰盒上了一趟山,直到日下山头,他才从山上下来。
宋寅这伙人虽是年纪,但占着自己家族的势力便无法无天,时候学校的霸凌几乎都是他们惹出来的,目中无人。
那天晚上池敛或许是运气有点背,好巧不巧就在撞上了宋寅这伙人不开心的时候。
宋寅目中无人惯了,还嫉妒心强,见人都想欺负一番,况且是池敛这种长得格外漂亮的长相,问了他话他还理都不理他们,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觑着他是一个人,宋寅那伙人当即就手痒痒,上去直接“碰瓷”了。
只是他们也算运气背,撞上了池敛这个不好惹的人,池敛本来就话少,讲道理这种事儿,对他来就是屁话,他们一“碰瓷”,池敛二话不就上去跟他们干架了。
托池父的福,池敛被他训练出了一副好身手,自便是架能手。
当时池敛一人便敌过了他们一伙人。
宋寅见输了,面子上要强,气得骂天日地的,而池敛还是那副淡定冷漠的模样,毫发无伤……
就是在那堆公子哥再次缠上池敛的时候,宋寅趁着池敛不注意,抢走了池敛手中的骨灰盒……
而下一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儿发生了。
宋寅砸掉了那个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盒子!
如果池敛之前跟他们干架的时候可以是无比平静,在看到池画骨灰盒破裂在粗粝水泥地面上的那一刻,他彻底阴鸷起来了,像一匹终于被激怒的野兽。
在此之前池敛下手还有所收力,从这刻起,他的拳头不再收力,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将他们往死里。
而宋寅也就是在斗中被池敛得半死不活,自己一个人迷糊地逃到了马路上,却体力不支瘫下了。
也就是他倒下的那一刻,昏暗的马路上驶来了一辆车,可他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直到此时此刻,宋寅才彻底害怕起来,怒吼着朝刚才把他得半死不活的池敛求救。
而池敛当时却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车驶过来,顿时情绪紧绷,眼里的阴冷情绪一下子褪得一干二净,转而是染上了不安和恐惧,什么都忘了去做。
他恐惧,恐惧车轮碾过人体的景象,还有那惨淡的声音。
这便是池敛此生除了父母去世,最恐惧的事情了。
而宋寅便是在车轮的碾压下,失去了他的双腿。
宋家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认为池敛就是那个害他们儿子失去双腿的人,他们恨池敛,恨池敛没有及时把他们的儿子从马路上拉回来。
对他们来,池敛就是万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从此以后,宋家人一见池敛便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
浴室里的喷头稀拉哗啦地喷洒着细密的水柱。
水珠碎裂在瓷砖地面上,溅上池敛匀称修长的腿。
少年宽肩窄腰,一把关上了喷头。
池敛围上浴袍,离开了浴室。
他离开浴室后,径直来到了床边,捞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池敛双腿敞开,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微闭上眼睛。
那天和姜诱在路上碰到的车祸现场,宋寅双腿被车轮碾压而过的画面和幼年经历过的阴影全部重叠在了一起。
池敛心里无比强大,却永远都过不了这坎。
而这三年来,他虽是恢复得很好,也格外坚强,但他心里知道,他过不去的远远不止这道坎。
反反复复。
半晌,池敛才睁开了眼睛,一向冷漠的浅灰色瞳眸此刻却漾着不安的眼波。
他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终是开手机,迅速找到如兄长一般的心理医生陆漌衡的电话号码,点开,骨节分明的拇指在二十六键上按着,编辑短信。
[漌衡哥,约个时间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