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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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猎户答应的蛮好,闷在屋中一天后还是决定让女儿嫁给顾西河。看着院中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聘礼,他只道:“闺女能跟了顾家,是件好事。”

    没读过书的秦老爹,不出什么像样的好听话。翻来覆去躺在炕上合计了一宿,读书人三个字重重压在他心头。

    顾村长祖上有在朝廷当官的前人,单单是这一项就让没见过世面的秦猎户心动不已。村里人常:什么锅配什么盖。

    他偏不信邪。

    嫁了吧,凭着顾书生和他的交情,秦若也吃不了亏。

    秦猎户满是茧子的摸上嫁妆。

    秦钟鸣有双和父亲肖像的,心覆满老茧。站在田里,他用这样一双牢牢抓住锄头。

    “不是跟你过了,家里有事你就让老大过来。哪家媳妇跟你似的,挺着肚子还东奔西跑。”

    夏日炎炎,地皮被烧得烫脚。打从早上起蝉鸣就没停下过,知了知了光着膀子单是站在田头,不动也马上就能出一身臭汗。

    “哥在读书,我走一趟没事的。”

    秦若脸蛋通红,嘴皮泛干。深衣后背和腋下都晕出水渍。

    “他读什么书,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他是能考状元还是咋的?”等着秦若把他脸上的汗抹净,秦钟鸣把锄头往肩上一搭,拉了人就朝自己休息的地方带。

    田垄里有在家吃过饭的路人经过,远远冲着兄妹两打招呼。

    “大姑娘给你哥送饭呢?”

    成亲前,秦若日日来给秦钟鸣送饭。

    隔着几拢田地,二哥高声道:“你子快去翻地吧,韭菜籽还露着呢。”

    听着秦钟鸣和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秦若像是回到了从前。

    打发了那人,二哥继续道:“我听李婶,女人怀胎不容易得很。不能累着,不能饿着。你在这坐会儿,休息足了赶紧回去。别让哥担心。”

    热心的婶子,在秦若被送回来的第二天就找上门跟他们交代,哪些是该注意的,哪些是该心的。一家子老爷们,只有秦钟鸣把李婶的话听进去。此时,便用来道秦若。

    乡下人其实还真没那么多讲究,李婶是心疼秦若年纪才万般叮嘱。像她自己,就因为怀孩子的时候没个长辈传授经验,如今冬天一碰凉水两只就针扎似的疼。

    “哪有那么娇贵,我又不是纸糊的。”

    “得得得,哥送你回去。”他没再和秦若商量,打妹妹就倔。时候村里孩子掏鸟窝,秦若从树上掉下来,膝头磕到石头上。因为大哥一句话,硬是忍了几天没吭过声。

    他这个妹妹啊,什么苦都自己闷着。

    *

    晚间,秦钟鸣是扛着米回来的。饿了半晌的秦仲才正推开窗伸着脑袋问秦若讨吃的。秦钟鸣进了院。

    放下肩头扛着的米袋,秦钟鸣脸色微变。“哥,了多少次。读书没错,可你没见到现下妹怀着孩子吗?”

    大哥就是个呆子。算算日子,再过不久秦若就该生了,可他哥眼里什么都看不到,日日憋在屋中只管读书。

    读读读,莫不是要读出个神仙。桃源村避世不出,就算老大想当状元,也要有地方让他去考。

    憋着一股子火,秦钟鸣吊了脸。

    在院子里就看到妹挺着肚子忙前忙后,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去河边担了水,秦钟鸣想了一路,借着晚上吃饭和秦若商量。

    “妹,明天我去顾家一趟。”

    秦老爹带着秦若回来后,报喜不报忧,只对兄弟两人顾西河有分寸,让秦若回来是担心她在那边没有亲人照顾。

    这样的假话与其是是为了秦若,不如是顾忌他自己的那张老脸。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乡亲,还能什么。真正相信的,只怕只有秦钟鸣这个再老实不过的忠厚人。

    “现在爸躺在床上,照顾不了你。你留在这生,还不如回去顾家来的好。”

    闻言,秦若一颤,粥洒出来。熬得稀烂的米粥,刚出锅。漫在指头上,竟是什么热度都感受不到。

    “二哥,我不想回去。”

    隔着老旧的木桌,秦若放下碗。

    秦钟鸣也跟着放了碗,“那怎么成?”他早出晚归,大哥又靠不住。家里是真没人能照顾妹。只是做些简单的活计还好,可看这架势,妹又成了出嫁前的状态。磕了碰了,到时怎么办?

    秦钟鸣是真心心疼这个妹妹。

    “那不是我家。”憋了半天,秦若来这么一句。

    “什么傻话呢,嫁到了顾家你就是顾家的人。”秦钟鸣这次是连筷子都搁下了,两家离的也不远,真要是想他们随时能回来。乡里乡亲的,又没那么多规矩。妹的话,怎么全是傻气。

    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

    者无心听者有意。担忧着秦若身体的秦钟鸣,并不知道不过是他的一句随口之言,让妹妹更加无地自容。

    父亲在顾家门口过的话和二哥此时的言语不谋而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秦若咬着唇没在出声。

    专门起了大早的秦钟鸣,还是赶着车去了顾家。

    阴雨绵绵,又是一个下雨天。秦若挡在车前也没拦住二哥的决心。

    浑浑噩噩天色发暗时,院子外才传来二哥的脚步声。

    和去时大相径庭,二哥成了斗败的公鸡。父亲披过的那件蓑衣,搭在他肩头往下淅淅沥沥的滴水,低头只看地面的二哥满腹心事,压根就没注意站在树下的秦若。

    阴雨连绵的天气,人也跟着梅雨不停。闷不吭声的秦钟鸣,脱下蓑衣去了大哥屋中。

    惊雷划开天幕,濛濛细雨变成了暴风骤雨。站在树下的秦若抬脚朝着大哥窗下走。

    屋中的烛火在窗棂上落下两道人影。一个是她的大哥,一个是她的二哥。

    这才是她的家人啊。

    伸出指,心翼翼去碰触停在窗棂上黑黝黝的影子。她想,大哥和二哥会拿她怎么办呢?

    “幺妹只是个妇道人家,她不懂你也不明白?不让幺妹去顾家呆着,难不成我们还能养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