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11
老者道:“顾书生已是成了你们村长?”他话慢,慢而稳。几个字的分外清楚又让人听着心境舒畅。
李叔双一合:“嗯嗯,正是。”没读过书的乡下人,无意间随着他多了文绉绉的味。“不过,仙人啊,我们村长几年前就过世了。您若是真有事,不妨去找顾书生的儿子道道。”
顾书生死后,村长这职务成了家传,一并转到了顾西河中。
李叔热心,本就古道心肠,更别提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传中能飞天遁地的仙人,他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捧到仙人面前。
做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表情,李叔笨拙的搔搔头。
那老者温声一笑,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找他儿子也好。那就烦请这位给老头我带个路?”
以老头自居的仙人,李叔可没见过。闻言先是身板晃了晃,脑子才清醒些。忙从地上爬起,拍拍沾在屁股后的灰。兴匆匆来到老者身旁,道:“仙人让我老李带路,那是我的福分。”
引着一老一,李叔先往自己家里拐。
为什么呢?自然是要去套了家中的牛,弄辆简易牛车。虽村东村西只隔了条河,可单凭着两条腿,还是要走上半晌。
那老者跟在他身后,也不多言。只是间隙问上童几句:“此处如何?”
垂髻童答曰:“甚好。”跟老者所不同的,是他话时不甚冷淡的语气。
李叔在前赶车,耳朵却没闲着。
心中嘀咕:这童看起来不过也就六七岁,起话怎么比大人还沉稳。刚刚和老者对话时,虽李叔的心思多半放在老者身上,可谁让那时的他跪着,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童圆乎乎的脸。
不经意多看两眼,自然早已发觉这童虽,姿态摆出来却像个大人。发髻在顶,童额间眉心渗着赤红痣。穿着和老仙人同款的白色长袍,脚蹬皂靴。眉目间自透着一股子不与人为伍的疏离,硬是把他身上的可爱活泼驱了个干干净净。
不愧是仙人。
行了半刻,远远已能瞧清顾家老宅。
李叔指着那孤零零独排独栋的建筑,扭头对二者道:“仙人您瞧,咱们马上就到了。”
老者捻须轻笑。
童却是将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番表情并未被人察觉,一来是童人身轻,本就坐在老者身侧。二来是老仙人在看到这偌大的房屋时,只顾心下叹息,却是未能即使发现童变故。
下了车,李叔扣响门环。
来应门的是顾家长工。
隔着门缝看到外面站着李叔和两个陌生人,长工问道:“老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话,自三年前顾夫人撒泼打到秦家,整个村东除了顾家亲家还和他们有往来,其余众人皆是和他们再无瓜葛。连同这些原先回来顾家做点零活的帮工,都跟他们断的一干二净。
“去去去,快去告诉顾西河,咱们的恩人来了。”李叔摆摆,没空和长工瞎蘑菇。他身后站着的,可是仙人。
怠慢了仙人,这个罪谁赔得起。
那人在他的话语中,才将眼睛从李叔身上拉下,在一老一身上转了圈。
“行,你等着。”
仙姿玉骨这样的词,长工没听过。只是看着那站在李叔身后的两人,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有点差别,至于究竟是个什么差别法,用他的话就是不一样,那两人给人的感觉比较飘。
长工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不过通传过后,身后跟出来的不是被李叔点名道姓的顾西河,而是三年前顾西河又娶的媳妇。
门没开,依旧只是拉出一条缝。
媳妇搭着门帘在院中:“李家的,仙人是你身后两位吗?”
跟长工差不多的好奇神色,都是眼珠子转了又转,始终不离开一老一。
最笨的李叔,一看这媳妇的架势就有点急。
他从外面推了推,发现媳妇看着只是浅浅一搭,门却是推不动,当即就有点懊恼。
“许大花,你家男人呢?让他出来。”也顾不上什么叫法,李叔连名带姓唤媳妇。
媳妇上一松,门板上的量鼓力气突然少了一股,李叔踉跄前载,偌大的院子尽现三人眼底。
院子正中,摆放着香火烛台。
“这?”
李叔在秦老头没死前,常来顾家帮工。对于这个院子,他也算的上是熟悉。记忆中本该是晒了辣椒,长着葡萄藤的院,怎么冷冷清清只剩下摆放在正正中央的那么几个东西。
被他唤做许大花的媳妇,脸色不变。
“老妇人死了,我们在自家院中祭拜祭拜,难道还不行?”
她眼神黯淡,死字从她口中出来就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天气如何,半点该有的悲伤都不存在,倒是稀松平常的很。
李叔一噎,明明觉得不对劲,偏又不出什么来。
还是他身后的老者见多识广,踏前一步道:“姑娘,尘世间讲究入土为安。倘若家中有人故去,不是该摆放灵位,引魂归家吗?你这样在院中祭拜,游魂怎可归来?”
大花冷嗤,“归什么家?那种恶婆娘死了还想回来,简直做梦。”
她咬着银牙,眉心生戾。
看得李叔两股战战,只觉自己面前的许大花,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此时的大花,一副恨不得要将顾夫人拆皮剥骨的恶相。
李叔看得到的场景,老者和童自然也看得到。只不过既入了仙途,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就再与他们无甚瓜葛。只有忤逆了天道轮回的恶行恶相,他们才会出教训。
向这般家长里短,他们确是不管的。故此,老者岔开了话,只道:“姑娘,老头今日是有事来找顾家相谈。”
大花眉头一松,神色如常。
“西河在屋中,诺就那间屋。”
她也不去领人,只是指了指房门紧闭的那间屋,敷衍了事。
老者和童,前后脚进了她所指的那间屋子。
李叔这才注意到,许大花头上别着朵的不能再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