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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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道峰雷鸣重重,紫电如龙。

    鹤须山上灵气躁动,凝之不滞。无为倚首相望,最先入眼的便是御剑而归的徒弟子冲,其后才是那八方雷劫,撕天裂地。

    踏剑御前,无为跟徒弟反向行之。

    师徒二人在沉沉天幕中打了照面,“师傅,半夜三更不睡觉,你是要去哪?”

    无为正要答话,便见子冲怀中一亮。再看徒弟喜上眉梢,心知定是从六道那里讨到了心仪的宝贝。光影在子冲胸口自顾闪烁,照亮他白色道衣拓出入梦香的形状。

    本是要去六道峰的无为,御剑不前摆剑静立。

    “入梦香?”

    据他所知,九州大陆只有三柱。其一入了武灵轩的藏宝阁,其一被魔道抢了去,最后一只归属于知非。

    子冲怀揣其香,知非怕是已经醒了。

    “嘿,真没什么是可以瞒过师傅法眼的。”子冲挺挺胸脯,香味随风而出。

    “你跟我来趟主殿。”

    入梦香,既以此为名便是能入人梦境。子冲只道这香晶莹剔透,模样甚好,却不知它的功用才是大伙争抢的原因。无火自燃,点之入梦。

    昔年太乙玄君便是以此香入梦,勘悟大道。

    得了这香,无为不敢马虎。想来凭着子冲断不会发现香中奥妙。

    无为将徒弟领到殿中,细细嘱咐:“入梦香十二时辰不见水,便无火自燃。你得了这香,便得埋入水中。”

    子冲闻言,点头应是。心中却道:不过就是柱香,犯得着那么麻烦吗?

    他本只是看着这香通体透亮,漂亮非凡。想着放在屋中当个摆设,怎么听师傅的语气,好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果不其然,还不等他想完,无为再道:“每天须要更水换坛,此香方可保存。”

    “唔,师傅的是。”

    子冲对这香的兴趣,在师傅几句话中全落了下。顿觉索然无味,看起来好看的东西,养起来这么麻烦。这可是个死物,又不是老头种下的灵仙露,哪里有这许多讲究。每日更水换坛?那若是他下次闭关,岂不是还要抱着这香一起?

    道袍一摆,子冲将入梦香从怀中拿了出来。

    “师傅,这香还是送给您吧。”

    无为的拂尘敲在徒弟脑门上,“你这徒弟,莫不是要气死师傅?”

    单看子冲在他话中逐渐垮下去的脸,也明白这徒弟赠香给自己,只是觉得此物麻烦。

    修炼,修炼。便是要与天地大道争抢一线之,哪家会嫌弃头的奇珍异宝多?也只有子冲,不知是个什么脾气。天材地宝没见他动过心。

    “这香对你修行大有裨益,切莫再信口胡言。”

    灵木成香,属相相生。就算没经过池水浸泡,干巴巴摆截灵木在子冲房中,日熏月染也能让他体内丙丁之火愈加充盈。更何况这浸了池水已然为宝的一炷香。

    自以为和徒弟的分明的无为,经过这一耽搁再观六道峰,劫云消弭。

    他于殿外长空下负静立,遥想往事。

    却那返了奇清洞的子冲,一脚踢翻寅虚送来的汤蛊,溅得道衣上尽是鸡汤。熟门熟路,压根没想过会在自家洞府门前有人用汤蛊来暗算自己,子冲顶着那身鸡汤入了内。

    洞中简陋。

    只有石桌石床,原就是他的全部。此际,不知是因为被那鸡汤泼了一身,还是因为师父几番唠叨,子冲突然觉得连这住了二十年的洞府也无甚意思。

    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还不如师弟住的那间木屋来的得趣。

    掐诀净衣,引水入坛。不过片刻就处理好了身上的汤汤水水和刚刚得来的宝贝。摆弄几下入梦香,子冲心烦意乱。心如明镜,中正和平。这几个字,仿佛都长了翅膀飞离,面对着空落落的石洞,子冲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原来,那入梦香虽有奇效,也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但这宝物却不是人人都能降得住的。无为对此香知之甚少,只知这东西的好,却不知这东西的坏。

    子冲自己更是无从所知。

    入梦香,沾衣即入梦。

    他的烦躁,不过是香气引燃了体内嗔怒痴癫。

    虽得水压下香味,沾染在他衣服上的香却是化不了。

    在屋中转了两圈,子冲托着香坛去找寅虚。

    左右也是睡不着,不如去找师弟秉烛夜谈。

    长夜漫漫,无主游魂似的子冲踏月而来。还未入室,就见师弟门口站着那布衣荆钗的秦若。

    他缓了脚步,曼声道:“我以为这夜半难眠的只有自己,倒不曾想过还能碰到同道中人。”

    看眼来人,秦若压低了嗓音。

    “寅虚睡下了。”

    虽不知这大半夜的子冲为什么会跑来找儿子,但自她上山以来,还是首次碰到这种情况。

    秦若不经意间挡住了房门。

    子冲瞧她护犊护的厉害,唇畔生笑。

    “他既睡下,那就你吧。”反正他是半点睡意也没有,既然碰到了秦若就秦若,无非是找人打发时间,师弟或是师弟娘亲,又有什么区别?

    托着入梦香,子冲跟她:“走,去你那咱们酌几杯。”

    秦若:

    并不想喝酒怎么破。

    她守在孩子门外,本是因为想到儿子今日又跟她提起父亲两字,令人好不烦躁。父亲,父亲,她去哪里给寅虚找个父亲。

    顾西河这名字,秦若是想都没想过的。当初桃源村的日子比她在外颠沛流离还要难过,顾西河所代表的正是那段历史。让人压抑。

    秦若更是因为他的一纸休书,背上了弃妇了名号。虽然出了桃源村,无人可知。但每次自己回想起来,也是心绪难平。

    她不过是出来透口气。

    让子冲冲进屋,把已经睡下的儿子叫起来,再灌上二两酒?

    秦若想到那画面,咬牙应道:“好。”

    一前一后,便从寅虚的屋外转移到了秦若的屋内。

    屋中陈设要也没少,左不过比他那处多了些零碎。有叠的整齐的新衣,还有摊开来的几框野菜。

    子冲一一扫过,心下衡量:都是一床一桌,为什么他就觉得此处比自己那里舒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