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世界56

A+A-

    盗得什么?并不难启齿。但想不想告诉掌门,就端看子冲心情为何了。

    替秦若挡了灵气攻击的子冲,抱剑在怀。“还真当你浮迷山是人人喜爱的香饽饽,谁都要来觊觎你家宝贝啊?我就不能是半路走得累了,正好停在浮迷山的地界上休息吗?”

    子冲死不认账。

    他倒是心思通明,做贼的万没不打自招的道理。只要不是被抓先行,就算是掌门磨破了嘴皮子,子冲也不打算认下罪名。

    他原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君子”。

    “你”

    孺子不可教也。

    掌门觉得从今夜见到子冲后,他的神经就没放松过。

    把善意的话题接到让掌门不出话来,子冲将目光放远,掠过掌门投到了素儿身上。

    就是这穿的跟个鸡仔似的女人对秦若出的?

    形容虽是不太妙,好在能让人当即联想到毛绒绒,黄橙橙的色泽。就跟他和秦若在家中养的那只老母鸡孵出来的鸡仔似的,黄得别提多醒目。

    剑柄在他腕间划了个弧,瑶瑶问天的剑锋便赫然翻转有了锋芒,那带着肃杀冷锐的剑锋剑鸣鹤起,直指素儿。悬浮于空的子冲容色凛然。

    “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黄灿灿的姑娘不地道,相当不地道。暗箭伤人,受害者没受伤,还被大家抓个正着。

    随着剑锋之芒,众弟子不迭扭头去看御灵阵前的师妹。夜色蒙鸿,如子冲般在灯火辉煌的暗夜里首先入眼的便是那抹柠檬黄。

    明亮高调。

    素儿早习惯了被大伙的视线锁定,作为浮迷上掌门唯一的骨血至亲,无论在山中走到何方历来都是大伙追逐的焦点。只一扬头,面色如常。

    “偷鸡摸狗这词用在你身上可比放在我这合适得多。”别平素大伙对她恭敬有加,就是爹爹也鲜少责骂自己。不过是向那女人放了御灵阵的阵灵,她哪里算得上偷鸡摸狗。

    素儿自忖坦荡荡。

    既然敢来他们浮迷山上行窃,就要做好被人抓个正着的准备。真当这里是无主之地,由着他们来来回回想来就走想走就走?素儿美目流转,完话后依旧定在了秦若那处。

    弟子惶惶,睁大的眼睛就在素儿,子冲和秦若间来来往往。实在是素儿话中的意有所指太过露骨,明晃晃冲着秦若而去。

    她拧了眉,一副秦若和子冲才是宵之辈的模样。

    正这厢纠缠不清,顾西河踏风而来。

    浮迷山上人人都有的素色道袍,此际正穿在他身上。微风微循,衣袂飘动间露出脚下一抹白泽。顾西河一弯袖臂,朝着掌门道:“师傅,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却迟迟而来的顾西河只听到素儿指责的那声,原该公正分明的内心不经意就朝着秦若偏斜。他来的晚,先前藏宝阁外的对峙压根就不知道。只是见到有人在众人前“污蔑”秦若,想也不想就要替她辩白。

    偷鸡摸狗之类的词,根本不该用在她身上。

    掌门捻了把胡须,“这里能有什么误会?藏宝阁的禁止就在我房中,夜半三更吵得我这个老头子不得不号令众弟子亲自来抓人,可还有什么误会可言?”

    夜兰飘香。

    顾西河的目光在那高悬于空的子冲打了个转。就见他心不在焉的垂着眉眼,抚摸系在腰间的香囊。

    顾西河的视线便多落在那香囊一秒,随离开。跟对待子冲的淡然不同,他栗色的瞳孔像是蜜蜂见到了花蜜,一沾就离不开。

    花有百色,美有万千。顾西河胸口还残留着再见秦若的震撼,那双眼便沉迷在一片雾色之中。和秦若的视线相对,这个在掌门面前挺身而出维护秦若的男人终于再次确定,藏宝阁处一拢轻纱,明艳近妖的女子正是秦若。

    心头涟漪阵阵,四目相接他像是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沉了深水,连个挣扎都力不从心便彻彻底底的沦陷,随着旋涡沉入水底。

    秦若眼中,藏雾纳澜。

    曾经清泠泠宛如山中麋鹿的目光早已在寅虚遇难后发生了变化,这双眼依旧清澈却又繁缛似海,波澜不惊。深的是时光沉淀下的成长和通明,澈的是她心如故的执着。

    目光如丝。

    若真能凝为实质,那相互观瞧的两人眼中所诉的意味就格外引人入胜。一方屏息凝神,希冀如天边云霞七彩斑斓,一方冷若冰霜,完完全全的将之当成了陌生人。

    冰和火的对接,冷和热的碰撞。

    顾西河近乎贪婪的用视线去临摹她,涟漪逐成波浪。

    惊鸿一瞥的惊艳后再次体会到秦若气质的转变,顾西河迟迟都未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知道此时此刻不该如此,不该像个得到了自己喜爱珍宝的痴儿,但身体根本不听他的话。只要一接触到秦若,这双眼就在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素袍暗舞,衣袂飘飘的顾西河守在掌门旁彻头彻尾成了雕像。话题都忘了到哪里,他唯一能认清的,只有瞳孔深处那抹娇颜。

    秦若,曾是他的妻子。

    这个脱胎换骨,妖娆多情又冷傲如霜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男人啊,你永远是视觉动物的代名词。

    桃源村里的秦若,任劳任怨。纵使是有千般温良,万般恭顺也抵不过此际美人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便如顾西河这般号称是十年间最出色的天才,也逃不过。

    他脑中忽冷忽热,一忽是兴奋一忽是害怕。

    兜兜转转,全绕着秦若。

    这样的顾西河,别是掌门没见过,就是自打入山就一直惦记着他的素儿也没见过。

    大师兄,是看那女人看傻了?

    素儿面色泛冷,想也不想拧下了御灵阵的开关。

    咔嚓。

    安静的山坳间,这声唯一的轻响被放大了无数倍,撞进所有人的耳膜。

    灵气弹仿佛包含了素儿满腔不能言表的怒意,汹汹而来。

    藏宝阁前空出的一米见方,除了秦若再无其他人。

    素儿心道:那黑衣男子以替她挡了一击,还能再替她挡第二击?

    左攀上右,素儿捏住了自己拳头。

    蛛般的裂痕早在第一次灵气弹的攻击后就添加在了木剑之上。就算子冲有心替秦若挡下这枚灵气弹,只怕那木剑也会不堪重力,碎成粉末。

    这一刻,御剑之人飞身而出。

    这一刻,掌门跟前的大弟子化作流光。

    暗夜中的灵气弹拖拽出长长的白色尾羽,向着秦若奔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黑一白两簇幽光,那是子冲和顾西河。

    藏宝阁外的秦若眸光掠过众人寻到素儿。

    见她面色紧张,贝齿咬唇。好一副做了坏事后诚惶诚恐的作态,这可绝不会是做给自己看的。只怕,换上这么副表情也是为了顾西河罢,亦或者是逃避掌门的责罚。

    谁知道呢?

    秦若在她那双不自觉出了自己的眼中,觅到杀意。

    很浅很浅,浅得一闪即逝很快就和她的担忧混为一体,依旧被自己看清。

    可惜啊。这倒是个好苗子。

    此时,她浮了笑。

    在所有人都为她倒吸口气的情况下,秦若嘴角上翘,抿出朵笑花。原是清清冷冷,冷傲孤寂的白色容颜,霎时生动起来。

    这抹笑,洗去她隐入骨髓的凉寒,让人温暖。

    食指以面前空气为纸,信作画。

    咬破的指尖带出丝丝缕缕的血渍,染红画卷。

    灵气弹到来,纸上生花。

    如先前那般,磅礴氤氲的灵气彷如撞上了看不到的墙,四散逃逸。

    将被救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秦若早就不做这样的事了。她盈盈秋波就落在素儿身上,不依不饶。

    真以为只靠着这东西就能把自己弄死?不知是素儿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还是对祖上传下来的御灵阵盲目自信。

    兰花香时时窜入鼻息。

    那两道飞扑而来的暗芒皆在瞬息化作人影。

    一黑一白,分置秦若两侧。

    夹在期间的秦若,却连表情都没起过变化,只和素儿相望。

    这就像是两个女人间没有硝烟的战争,火药味却依旧十足。

    “魔修?”

    以血为引,隔空画符。饶是见多识广的掌门,也只是在百年前曾听前辈提起过一次。那还是相隔甚远的远古中流传下来的故事里提到过的话。

    以药入体,修成百宝。

    前辈这种功法早就成了禁术。可刚刚他瞧见了什么?藏宝阁外的女人,单凭着咬破的指尖几滴血,就破了灵气弹攻势,若不是将自身炼成了器皿,怎么可能做得到?

    秦若修的却是不是正儿八经的心法。

    当年上鹤须山之前,曾辗转在九州流浪的秦若最后是进了个门派。那门派修炼的,便是此法。

    此去经年,秦若不过是为了儿子将早已束之高阁的功法拿出来继续修炼。

    入梦境在前,寅虚出事在后。两次事故,让她的心境变之又变。

    亲眼见到武灵峰顶无畏无惧的六道,秦若大彻大悟。

    九州之上,没有哪处该是安逸的。只要她还活着,寅虚还活着,她就必须修炼。

    仗剑破阵的无为,仙踪缈缈。以一已之力打破剑阵,上得登天台救下寅虚。那个曾经只被秦若定义为儿子师傅的老人,在弥留之际还紧紧抓着寅虚。

    这样的景象带给秦若的触动太大。

    一个对她来非亲非故的外人尚能为了儿子不惧生死。秦若心房的坚硬外壳被敲得粉碎,反握住六道的。她言道:“真人你且安心。”

    搅得武灵轩鸡犬不宁的子冲匆匆而来,见到了师傅最后一面。

    无为不是电视剧里吊着最后一口气,迟迟死不掉的怪物,虽有秦若输送的灵气让他面色不至于灰败如尘,但一个境界比秦若不知高了多少的修仙者靠着秦若那丁点微薄的灵气支撑,又能苟延残喘多久?

    子冲来到近前时,六道闭上了眼。

    这个老人担得起师傅两字,更担得起秦若对他的尊重。

    那日受了重伤的六道在回到鹤须山后,便让子弟通传秦若,第一时间将真实的情况告知了寅虚生母。接连数日,六道便入石牛入海,水花都没溅起一丛闭关修炼。

    秦若看在眼中,急在心中。

    此际只恨自己道行太低,别是武灵轩的峰顶,就是武灵轩下那处繁华的镇,只怕凭着她如今的实力都是有来无回。

    鹤须山中呈现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虽然静谧无声,却处处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山中地位最高的掌门紧闭大门,数日没有踪影。

    那本就不靠谱的大师兄更是一日三餐跟定点似的往六道峰奔走。

    一连三月,无为终于出关。

    日日不见人影的子冲亲自找了秦若,来到主殿。

    那昔日和秦若无甚交集的无为真人,开门见山问她:“可是想救下儿子?”

    怎么能不想,怎么会不想。

    但凡有一点可能,秦若都不会耐着性子在山中守上三月。她不去武灵轩要人,无非是太过清楚实力差距。凭着她这身半吊子修为,莫是将儿子救回来,只怕连山门都打不开就会丢了命。

    性命是,但她死了这九州之内还有谁能将儿子从武灵轩救出来?

    听六道所言,他们二人本是随性游走,恰巧碰到了带着武灵轩出外游历的子弟。

    不过一时半刻,那山中大能就乘云驾雾赶到了两人面前。给了无为一掌,夺走寅虚。

    思前想后,无为终于忆起子冲曾跟自己过的:武灵轩正在找人。找一个先天魔魂转世的孩子。

    难道寅虚,就是他们踏遍九州所要找的孩子?

    不论无为再怎么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

    自忖名门正派的武灵轩,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毫无缘由的抢他一个孩子,更甚者抢孩子的大能还是隐居于世,只差一步就能踏破虚空的超级大能。

    无为花了三个月才让伤口愈合。

    子冲日日往返六道峰,只为从六道真人那里取得最新炼制好的丹药。

    那日,盘坐蒲团的无为,容色慎重。

    他问秦若:“可是想要救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