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是那个黑衣人, 我爹也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他急急断温清的话,苍白无力的辩解, 毁天灭地的绝望与痛苦, 瘫坐在地上苦笑,“善恶到头终有报, 即便如此刘府依旧免不了受人摆布沦为傀儡的厄运,我贱命一条苟延残喘……来日身死, 我无颜面对子忻。”
“在我们赶来之前, 你有没有动过他的尸体?”
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而后忽然想到什么,双目迷离,气息不稳道:“红茶花!子忻身边放着一把水灵灵的红茶花, 须臾之间,花开花谢……冤魂索命……”
“你好生养伤,此案因你而起还需你出面作证。”程戌眸光沉了沉安抚了一下他失控混乱的情绪,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走出暗室, 伸拳狠狠锤在了石壁之上,鲜血沿着石壁蜿蜒往下,手指关节处血肉模糊, 可见力道之大。
沈岐央不奈的皱眉看了刘震一眼:“自作自受。”
温文在心里腹诽,这人怎么对谁都如此尖酸刻薄自傲自大,温念掏出帕子帮程戌草草包扎,他方察觉到失礼忙道了身谢。
夏桑目光在帕子上转了转对着温念挤了挤眼睛, 他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没有话,那条手帕是一位姑娘丢给夏桑的,被他随手塞给了自己,现在反而被他借花献佛了。
苏逍走到木架前,抽出一张羊皮卷铺在书案上,在上面标注了几个方位,手指自京都的方向滑向金陵的方向连接成一道直线:“木行,乾六,午巳时,金陵。”
万千思绪线索同一时间在温清脑中飞快的拼凑,头脑煞是清明,一字一句道:“坤离阵法!”
温文、温念包括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沈岐央皆抬头望向温清:“坤离阵法?怎么可能?”
扶疏对着地图上标注的方位沉思良久,又是坤离阵法,雁月挥之不去的魔咒,魔音谷的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老旧阴毒。
王蒙之死是有人混肴视听设置的障眼法,目的是掩饰张子忻死于百花案的事实,一棋之变,满盘皆动。
夏桑抽出一张宣纸,提笔蘸墨,以金陵为中心点发散,金、木、水、火、土,五行;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梅花易数,阴阳离合,复杂交错的阵法图跃然纸上。
温清眸光闪了闪,负手走到桌案前仔细端详:“阵法图!”
“何解?”墨迹未干,温文点在宣纸上的手指染上些许墨汁,疑惑的望向温清。
“坤离阵法起源于《大涅槃经》,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盛此为人生八苦,五行八卦、阴阳相合,分六十四卦,坤离卦则存五百一十二种变数,步步皆苦、步步死路。
此卦象只在五行天象、阵法易算《易坤》之上有记载,诡异奇谲。”
苏逍一席话温文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温清以手抚额白了他一眼简单明了的解释道:“九十五桩无头悬案案发方位以金陵为阵眼乃坤离阵法的卦象,此种卦象存在五百一十二种变数,步步死路,意思是循环往复永无休止直至终结。”
温文挠头道:“五百一十二不就是终结吗?”
“五行八卦,阴阳相生,五百一十二只是其不同的卦象演变。”温念联想百花案种种迹象脊背发冷道,“困死棋局,毫无生路。”
温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杀个人而已,咬文嚼字搞个什么五行八卦,也不嫌累的慌。”
沈岐央仔细看着阵法图冷冷道:“无知。”
“子忻一案,有劳诸位了。”程戌不动声色对着苏逍拱手一礼。
苏逍毫无任何情绪起伏,把手中的毛笔搁置在砚台上,轻咳了几声,扶疏扬眉道:“程公子与张子忻什么关系?”
程戌道:“因父辈交好,我与子忻自幼相识,他无故身死金陵程氏调查此案时刘震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提供了他与魔音谷勾结的证据,致使张府成为众矢之的,江湖中人人人喊,张伯父郁郁而终。
因涉及魔音谷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罪有应得故不了了之,我相信子忻的为人这半年一直秘密调查,近几日才寻到了刘震的行踪,果真另有隐情。”
夏桑冷嗤一声:“所谓江湖名门便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污蔑他人?魔音谷难道人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沈岐央道:“修习歪门邪道本就与世法不容,若非他们兴风作浪五湖十六国何至于此。”
夏桑薄唇紧抿环臂抱胸瞥了他一眼:“以偏概全,愚不可及。”
沈岐央眼睛中瞬间燃气怒火,拳头攥得咯咯响,程戌按住他的手温言道:“岐央,来者是客。”
夏桑不依不饶:“脾气可真大,我话不顺你的意你便要我,这便是金陵程氏的教养?”
扶疏好笑的看着一群娃娃斗嘴,沈岐央,魏国太子,脾气能不大吗,他在金陵程氏习武所有人都会礼让三分,不过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还是有些本事的:“你俩要么出去一架,要么就乖乖去查案,别唠唠叨叨像大姑娘似的。”
俩人偏转了头都不话了,温文问道:“我们现在该从什么地方查起?”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温念道:“红茶花,根据阵法方位图细细查一遍所有契合的线索。”
扶疏对他们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温文道:“前辈,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扶疏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是你们查案不是我,我和苏公子去游湖,晚上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饭。”
苏逍道:“夏桑,你也去。”
“是。”
……
金陵城外,荷叶田田,一个乌沉朴素的船任自东西。
“想不到这个季节还真有莲蓬、荷花。”扶疏拾起几边角的一束荷花、荷苞、莲蓬放在鼻间嗅了嗅,清香怡人,一支支摆在竹席上,抽了一个莲蓬剥了起来。
莲蓬葱绿,颗颗饱满,她微低着头剥得甚是认真,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忽闪忽闪,苏逍道:“早知你喜欢刚刚应该多买一点。”
扶疏拈了一颗剥好的莲子喂入苏逍口中:“你那群鬼能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结合雁月百花案此案并不难破。”
此言触动了扶疏的心事,她指节不自觉敲着桌面,立时便有些不高兴:“魔音谷真是阴魂不散。”
“我有破解之法,你无需忧心。”
扶疏抬眸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莫名有些烦躁:“那你如何对凌昆交代?”
“我不需要向他交代。”苏逍用竹筷夹了一个藕粉桂花糕放入她面前的碟里。
扶疏细白的手指剥着莲蓬抿了抿嘴唇:“百花案你为何坐视不理?”
苏逍喉头干涩,浑身冰冷,她丢下莲蓬咬了一口藕粉桂花糕,她信他,为何又总是对他咄咄逼人,十一年她被雁月旧事折磨的生不如死她怎么可能不去怨恨委屈,她有多爱他便有多恨他。
“臣之,我有好多话想对你,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话,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惜字如金的。”扶疏伸手抽了一个莲蓬丢到他身上,“你若再敢骗我,我便不要你了。”
苏逍接过莲蓬,手上用力莲蓬四分五裂,他目光灼热的望着她,大力把她揽入怀中紧张道:“你不能不要我。”
扶疏有些愕然,她并未料到他会如此情绪失控,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我就随口一,我怎么会不要你。”
他呼吸有些粗重,眼睛中的阴沉把她吓了一跳:“以后不许再这样的话。”
她眼神扫到他脚边的竹篓探头看了看轻咳一声道:“臣之,我想要钓鱼。”
他缓缓松开她伸出手扶着她在狭的空间内起身,两人一道去了船头。
天气和暖,阳光洒在身上很是舒服,船头置放着一个简易的鱼竿,苏逍把鱼篓放在了不远处,她望着他放饵投线,袖口微微上卷露出苍白的肌肤,透明如玉的指握着鱼竿瘦的依稀可见骨头。
她托腮盯着他怔愣愣出神,他的病真的都好了吗?是不是又在骗她?几滴水珠溅在脸颊上,沁凉入肤,她伸手去挡,透过指缝看到苏逍收线掉上来一条大鱼,不期然对视上他的含笑的目光她不由也露出一抹暖暖的笑,迫不及待去解鱼钩。
鱼鳞滑腻,她一个没有抓稳,鲤鱼掉在船板上了几个挺便往池塘蹦去,扶疏反应迅疾探手去抓,鲤鱼脱力一个漂亮的翻跃转瞬便跳入了水中,她身体骤然失衡,双脚踏空扑通跌入了池塘。
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想来苏逍亦不曾想到她会因为一条鱼而落水,他猛然起身望着扶疏顶着片荷叶狼狈的露出头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咳嗽了几声道:“我堂堂月华宫宫主连条鱼都抓不住简直太丢人了。”
苏逍微微皱眉伸手把她拉了上来,在水中一番挣扎头上两支对钗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乌发似流水般垂至腰际,碧色单裳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了一个冷颤。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细心的择着她发上的水草,她不好意思的揪下水草瞅到他略带责备的目光,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手中动作未停轻笑道:“风凉,当心着了风寒,快回船篷里待着。”
“哦。”她似乎总无法拒绝他的嘱咐,乖乖坐回到船篷里,掀开帘子看他正在调转船头摇着橹准备回程,褪去白色外袍,白色中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愈发显得他消瘦不堪。
白色缎带束发,额间几缕发丝被风吹落,大片碧荷翠染之下,他俊逸清雅,淡若云烟,氤氲入画,却虚无缥缈宛如极淡极淡的墨看不真切,苏逍察觉到她在看他,挑眉笑道:“为何一直看我?”
“因为我家相公是美人啊。”扶疏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嗅着上面清淡的檀香莫名的安心。
“夫人才是真绝色。”
扶疏扬着下巴道:“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苏逍摆橹的动作不由快了很多,船自池塘深处缓缓驶离,湿衣贴着肌肤慢慢她感觉到越来越冷,抱着茶壶取暖,想把外袍还给他,奈何已然半湿,遂作罢。
“你还记得为什么学划船吗?”
秋风吹起他宽大的衣摆确实有些凉,俊逸的面容之上那一双黑眸溢满化不开的柔情:“我家夫人少时温婉端庄,恪守礼法,除了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我便把可以学的都学了,以备不时之需。”
“可她长大了便不如少时那般乖巧听话了。”
橹点开水面荡起圈圈涟漪,苏逍勾唇一笑眼睛中荡起爱怜的宠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单纯善良的丫头,我把所有东西都学会了她就能心安理得的留在我身边。
可我总是让她受苦,没能好好保护她。”
扶疏垂下帘子别过头去,擦着莫名其妙不停往下流的泪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