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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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信鸽落在窗棂之上, 夏桑开信笺看了一眼面色微沉,寻了一个间隙对苏逍道:“公子,他来了, 让你过去拜见。”

    “我不过对凌彻稍加惩戒他便坐不住了, 他现在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苏逍拨弄着缠在手上的琦玉佛珠道,“你留下来保护夫人。”

    夏桑道:“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他要置我于死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无妨。”他冷笑一声望着窗明几净草木深深眸光晦暗不明,从袖口掏出一枚玉牌递给夏桑道, “所有暗卫单凭你差遣, 切记一定要保护夫人安然无恙。”

    夏桑还欲什么温文跑过来道:“苏公子, 马车已经备好了。”

    苏逍点了点头走到扶疏旁侧摘了一簇西府海棠簪在了她的鬓间,扶疏以手抚了抚偏头望着他道:“我喜欢钗环珠翠,你一朵不值钱的花又想发我?”

    他哑然失笑:“夫人不施粉黛亦是绝代佳人。”

    她抿唇一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

    苏逍迟疑道:“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今日不能陪你去九阜山了。”

    她手指拂过齐整的花枝断痕笑了笑:“好。”

    扶疏提裙上了马车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之中有些惶恐不安:“漱儿,我……”

    他手心温热有些汗潮,她伸出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冰凉:“臣之, 我信你。”

    马车在山间缓缓而行,扶疏靠在车壁之上闭目养神,昏昏欲睡之际只觉寒凉入骨, 手指无意识去拉扯毯子却抓了一个空,她身子一颤整个人也便醒了。

    温清与温念正在研究苏逍所画的坤离阵法,温文用牛皮纸托着几块核桃酥边吃边听他们讲解不时插上几句毫无意义的问题,那一瞬间她感觉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摊开手掌盯着其上模糊不清的掌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自从她武功尽失之后苏逍与她几乎形影不离,他身上清淡的檀香气息,他掌心的温度,他沉稳的心跳,他把她视若珍宝般宠着爱着,以至于她忽略了她已成废人的事实。

    面对敌人毫无反击之力,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马车停下之后夏桑撩开车帘道:“夫人,到了。”

    扶疏掩口了一个哈欠,慵懒的抬了抬眼皮,嫌弃的擦了擦温文嘴角的核桃酥碎屑道:“你多大了?吃东西吃的到处都是。”

    温文钻出马车率先跳了下去伸出手搀扶着她下马车笑道:“我还。”

    温念展开一件月白红茶披风披在她身上,手指灵巧的了一个结:“山间风凉。”

    扶疏心下宽慰,看着他秀气的眉眼不期然想到了顾誉,她不在他又该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话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欺负他,阿顾也该娶妻了。

    山间路,枝蔓丛生,不远处有个蓝袍少年牵着一匹红鬃烈马似乎在等什么人,温文瞪大眼睛道:“沈岐央?你怎么也来了?”

    沈岐央对着扶疏拱手一礼,她不以为意的瞥了他一眼:“走吧。”

    偏头之时低垂的树枝勾到了她的发髻,鬓间的西府海棠花顺势掉在了地上,她俯身捡了起来,心翼翼的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把花放在了袖子中:“来,你们有什么想法,一个一个。”

    温清道:“王蒙之死是为了掩盖张子忻死于坤离阵法的事实,混淆视听,根据重新绘制的坤离阵法图可卜算出下一个目标的方位,为今之计是要快些找出九十五个死者契合的死因才能有效防范。”

    温念言简意赅道:“第九十九个,火行,离三,戌亥时,九阜山。”

    温文挠了挠头:“死者无伤无痕,红茶花也无毒。”

    扶疏蹙眉白了他一眼,温文赶忙往温清身后躲了躲,沈岐央接着道:“近几桩案子事涉朝廷官员,或朝廷中人与之勾结故意为之,或挑起朝廷与江湖的芥蒂妄图扰乱朝纲。”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夏桑身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任务是奉命保护夫人。

    他轻咳一声道:“九九归一,坤离阵法一旦借助冤魂之力感应到玲珑玦的方位,魏国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国之危矣。”

    扶疏满意的点了点头嗤笑道:“怀璧其罪。”

    山间湿潮,瘴气丛生,扶疏随手扯了一把叶子递给他们道:“每个人嚼两片。”

    温清三人乖乖的把叶子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夏桑用叶子卷了几个浆果吃得很是优雅,沈岐央厌恶的皱了皱眉没有去接显然更不算去吃,扶疏把一片叶子直接塞入他口中:“我看你还真是公主脾气,金枝玉叶。”

    沈岐央偏头道:“我从不随意吃别人给的东西。”

    “解瘴毒的。”

    他解下腰间的酒坛冲了两片叶子方含入口中,温文看着摇头只暴殄天物。

    不知道走了多久,瘴气尽散,豁然开朗,矮矮的篱笆爬满青翠的碧叶,几间茅草房,院中种满灿若烟霞的红茶花,温清用剑柄挑着伸出篱笆外的一朵道:“朱红,碧蕊,双瓣,是名品‘丹朱’。”

    温念敲了敲不能称之为门的木门:“请问有人吗?”

    良久未听到回答,沈岐央不耐的伸手推了一下,木门吱啦一声被开了,温清道:“我们这般无故闯入是否有失礼节?”

    夏桑回道:“门都已经开了,先进去看看。”

    沿着碎石铺成的路走到茅草房前,其上挂着一块木匾,用行楷写着“草堂”二字,风吹日晒,字迹有些斑驳不清,温文试探的叫嚷了几声无人应答:“是不是已经没人住了?”

    扶疏道:“有人。”

    茅草屋前的一丛红茶枝摇叶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夏桑警戒的把扶疏护在身后,温清用剑拨开花丛,所有人都呆住了。

    里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眉清目秀,约莫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粗布麻衣,脏兮兮的手玩弄着一块看不出样子的配饰,乌黑的眼珠在看到扶疏的时候张开双臂软软糯糯道:“娘……”

    温文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眉眼之间确实有些相似,难不成是前辈抛夫弃子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这个孩子还是该同情苏公子。

    娃娃在红茶花中焦急的挣扎着起身,几片叶子到了他的眼睛,他用手揉了揉颓然的又坐回了地上,扶疏伸手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他穿得很是单薄,抱在怀里软软的,凉凉的。

    她解下身上的月白披风把他整个人都包了一个严实,他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嘴一撇趴在她怀中像只奶狗撒娇般的蹭来蹭去,她并不是什么良善温软之辈,手上沾染的婴孩鲜血并不少。

    不知为何他这样一个寻求安慰把她当做依靠的动作瞬间让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柔声哄了几句把他轻轻搂在了怀中。

    温文道:“前辈,这真是你的孩子?”

    “什么人?”夏桑手中竹叶镖飞射而出,只听叮的几声脆响,竹叶镖落地。

    阴影处站着一位布衣荆钗的女子,身段窈窕,姿容清丽,她手中的竹制扁担已经从中间裂开,脚下有两个木桶,冷冰冰道:“你们是什么人?”

    扶疏怀中的娃娃抬起头来怯懦的叫了一声娘,温清上前一礼道:“我们在山间迷了路,见有人家便来讨碗水喝,贸然闯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屋里有水,喝完就走吧。”她从扶疏怀中接过孩子把他放在木凳上便用葫芦瓢舀了清泉水去浇花。

    扶疏俯身绞了帕子擦拭着娃娃脏兮兮的手不经意问道:“夫人所种名品‘丹朱’价值百两,何以日子过得如此清贫?”

    她淡淡道:“我从不卖花。”

    沈岐央道:“金陵城中因何会出现夫人所种丹朱?”

    她重复道:“我了我从不卖花,诸位请吧。”

    温念、夏桑对着扶疏耳语了几句,她起身笑道:“叨扰夫人了,我们这便走。”

    她走了几步感觉裙裾被什么东西勾住,回身便看到那个娃娃攥着她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扶疏对着他笑了笑慢慢把裙裾扯了回来。

    出了瘴气丛生的密林她方想起披风还披在那个孩子的身上:“你们两个查出什么了吗?”

    夏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两朵红茶花道:“花有两种,混迹其中,相差极其细微,待回到别苑才能确认二者真正不同之处。”

    扶疏用花枝拨拉着看了看,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同:“那你们看清她的招式了吗?”

    温清三人皆垂首不语,沈岐央亦摇了摇头,她慢条斯理的解开那匹红鬃烈马的缰绳训斥道:“好好想。”

    几人苦思冥想还未回过神来只听马声嘶鸣,红鬃烈马扬蹄而去,扶疏朗声道:“我先行一步活络一下筋骨,剑阁的剑招你们也看不出来?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