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 大略 上
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此忠直之诗句出自国朝良将,戚继光,戚少保,十六岁时作此诗,以彰其志向,然而,此等胸怀又岂是人人都有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中自有千钟粟。一本劝学,其中真意是万民误解还是约定俗成意思就无人知道了,然而,自古以来,读书人的志向莫过于升官发财罢了,洪承畴也不例外。
因此,孙伯纶一提入阁之事,洪承畴心中不免意动,孙伯纶这个接触不到朝堂的千户不清楚,身为三边总督的他却很了解,朝中对流贼肆虐山西、河南、畿南极为不满,各种声音都有,其中一个声音正合他的意思。
朝廷认为,流贼肆虐是因为事权不一、相互观望,所以造成官军被动,有人建言,当择一人,总督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专门惩办流贼,明眼人都清楚,要做到大权在握,名副其实,此人至少也要以兵部侍郎衔担任,而洪承畴更是认为,如果自己能担当此职,凭借陕西剿贼的功劳,或许就能以兵部尚书衔担任了,为日后入阁拜相铺平道路。
实际上,洪承畴确实有这个资本,流贼首领多为陕西人,洪承畴在陕西执政已久,累年平贼,对诸流贼熟稔,而能抽调平贼的动兵力,其将领,诸如曹文诏、贺人龙都曾在洪承畴麾下,合作已久,无需担心上下离心。
洪承畴甚至认定,只要自己坚持剿贼策略,只需一个时,便能平步青云,现在怕的就是陕西再有事端,也是因为如此,才对孙伯纶之事如此心谨慎,但是听孙伯纶话里话外的意思,陕西将有大事发生,这岂不是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吗?
“孙大人,如今陕西大股贼寇皆被剿灭,本官又与陈奇瑜上书,免去陕北各地的田税,予民休养生息,六月以来,陕西各地局势安靖了许多,怎生到你嘴里成了大祸临头似的。”洪承畴颇为不悦的道,看孙伯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一拍桌子喝道:“孙大人,莫不是你在套内撑不住了,想要学那些鞑虏,入关抢掠!”
洪承畴以为这是孙伯纶在威胁,逼迫自己保住他,也由不得他不担心,如今陕西三边的精兵,要么在关中一带剿贼,要么已经去了山西助战,余者只有延绥总兵王承恩一部、宁夏总兵贺虎臣一部,若孙伯纶麾下那几千人南下,延绥空虚,倒真是一场大灾祸。
孙伯纶却呵呵一笑,:“洪大人哪里话,我孙伯纶虽然胆大包天,做了许多旁人不敢做的事情,但卑职可以发誓,卑职所作所为,从未损害过大明的利益,我本是大明赤子,如何敢叛国寇边。”
这话一出,洪承畴才稍稍放心下来,孙伯纶走了过来,低声:“卑职所隐患,并非是流贼,也非河套,而是宁夏啊!”
宁夏?
洪承畴脸色一变,走到舆图旁,看了又看,宁夏镇虽然是穷苦之地,却也是九边重镇之一,辖地尽是卫所,一般人是觊觎不得的。
他看不出也想不明,只能看向孙伯纶,孙伯纶道:“东虏之所以骚扰大同、宣府,盖因其大军西征,把林丹汗驱逐出漠南,此已经形成驱虎吞狼之势,大人难道忘了崇祯元年,林丹汗围困大同之事了?”
洪承畴听得这话,恍然大悟,心却彻底沉了下去,五年前,林丹汗西迁右翼,可不光是为了躲避后金锋芒,还是为了取得朝廷给右翼诸部的市赏,只因当时察哈尔部穷困到难以度日的程度,洪承畴记得当时邸报上:插部,疲甚、饿甚、穷甚。
对于草原部落,洪承畴知道,草原部落,越是穷困时越是危险,活不下去的草原部落会进攻边墙,劫掠食物,如果成功,方能活下去,若是失败了,死了的人还能减少部落的粮食压力。
崇祯元年,林丹汗的入寇就是这个策略,大明曾在辽东与林丹汗结盟,知道他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四年前,面对兵强马壮的大同镇就敢兴兵犯边,如今到了西番地,如何不敢劫掠宁夏?
历史也正是如此,逃亡青海的察哈尔部穷困到了极致,甚至到了杀人易食的地步,崇祯六年五次犯边,崇祯七年,更是从三月一直与洪承畴对阵到了闰八月,一直到病死,才让宁夏镇安定下来。
洪承畴沉默下来,负立于舆图之前,抬头仰望,陷入了沉思。
孙伯纶没有打搅,而是出门让人送来茶水糕点,静等洪承畴吩咐。
经过孙伯纶这一提醒,洪承畴才发现此事需要未雨绸缪,自己身为三边总督,宁夏正是自己辖地,若是林丹汗寇边,肯定是要出兵的,且不谈陕西兵马不足,也不论是否战胜林丹汗,单单是这时间就耗不起。
从整军备饷,到出兵作战,赢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少数半年,就算赢了又如何,鞑骑来去如风,如何歼灭?九成九要把自己钉死在宁夏镇,一旦陕西再闹流贼,那就是失职之罪,就算陕西平稳,那又如何,那五省总督之位怕是就要去远了,别的不,延绥巡抚陈奇瑜,不就利用自己是山西人,与朝中有乡谊情分的大佬们媾和,正谋夺这个位置吗。
“为今之计,就是稳住林丹汗,不让其生事。”许久之后,洪承畴才正声道,他习惯性的抬,当即有一杯茶递到自己里,回头一看,正是孙伯纶,他冷哼一声,但心里也不那么记恨孙伯纶了,话也客气了不少。
“依你看,如何是好啊?”洪承畴品着茶,淡淡问道。
孙伯纶知道洪承畴乃是官场高,能成为三边总督的人,定然是胸有丘壑,此时心中早有计量了,但也不揭穿,哈哈一笑:“依我看,大人立刻召集三边精兵,西去讨伐,卑职也出兵渡过黄河,再以林丹汗女婿的身份赢得他的信任,咱们里应外合,灭了他林丹汗,不就一了百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