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六 密谈
十月的一日。
绥德卫守备官厅前的街道完全被一队甲兵控制,还有衙役把守街道两侧,街道两侧全是绥德卫的文官武将,文官以新任绥德知州吴宇之为首,武将则以绥德卫新任守备孙伯纶为先。
这些都是绥德的头面人物,一开始安静的站在那里,后来实在忍不住酷热,又多是全身披挂的将官,索性摘掉铁盔,找到一树荫,边休息边聊天,虽吴宇之是众官之首,但围着孙伯纶却最多。
这些人都是来欢送绥德原知州高升延安知府的,当然也想趁着这个会巴结一下新的绥德知州和守备,本来应当在知州衙门,但周士奇却坚决要在守备官厅,毫不遮掩和孙伯纶的亲厚。
一群人聊着,忽然街道一头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那些人才忙列队,按照官职大排列好,一排仪仗从街道上赶来,众人皆是不敢言语,最后华丽的官轿停在官厅门前,周士奇着官袍,戴乌纱,缓步下轿,派头十足,众人皆是躬身行礼。
周士奇看到眼前这些官员,脚步轻飘了许多,前些日子还担心性命不保,此时却已经是延安知府,不由的有些飘飘然,但孙伯纶那张刚毅的脸却让他清醒不少,周士奇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知府是怎么来的。
他随意挥让众官员莫要多礼,却走到孙伯纶身边,不顾威仪,一把抓住了孙伯纶的,亲昵的拉着,进了守备官厅,其余官员,包括知州吴宇之,都只能跟在后面。
众人进了正堂,以吴宇之为首,纷纷献上贺仪,周士奇只是命仆役款待,只留下孙伯纶一人。
孙伯纶这时才丛袖口抽出礼单献上,道:“卑职莽撞的很,又是个粗人,没什么能拿的出的东西。”
周士奇却一把拉住,热络的:“孙大人何出此言,经历了那么多事,你我早就亲如兄弟一般,如何像别人一样俗套呢,若孙大人真有心,便催催郝游击,早日上门提亲,也好圆了咱们两家的亲事呀。”
孙伯纶呵呵一笑,道:“好好,允曜也在堂外,您身为他未来岳父,今日也便见一见。”
不等孙伯纶派人,周士奇便遣人出去,不一会,徐白云带着一身披挂的郝允曜进来,郝允曜此时早就不是去年那个纨绔公子,经历了兔毛川一战,其成熟许多,此时又全身披挂,显的威武不凡,周士奇见了,不断称赞,又从孙伯纶那里听闻官厅外那队甲兵是郝允曜下,连强将下无弱兵,更是对郝允曜满意。
此时堂中全是亲近之人,闲聊一会,周士奇给徐白云使了个眼色,徐白云拿出一沓文书,递给孙伯纶,道:“孙大人,这些都是绥德卫千户、百户的资料,除了已经被就地正法的刘毅、张楚二人,其余都在这里,还有一些他们侵吞军屯地,奴役军户的证据,都是知府大人多年来收集的,都交给孙大人,也好让孙大人还绥德卫一个朗朗乾坤。”
孙伯纶知道这是周士奇和徐白云对自己的报答,如今他执掌绥德,必然开垦荒地,清理军屯,自然要得罪这些绥德卫的军官,实际上,孙伯纶以往就因为战功和垦荒之事得罪了许多,孙伯纶可没有耐心和这些喝兵血的家伙周旋,无论阳谋阴谋,便要尽早了结。
周士奇给自己的这些文书,可以更明目张胆的处置,只不过那句多年收集便是胡扯了,孙伯纶扩张势力时,这些军官可都是和周士奇同流合污的,想要靠着他整垮孙伯纶呢,不然周士奇也不会知道的这么多,这么详尽。
“卑职谢过知府大人,这些还只是事,还有一事,事关绥德十数万百姓,卑职不得不斗胆请教。”孙伯纶依旧对周士奇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待周士奇点头后,才:“便是当日绥德之战时,大人与李文忠支借绥德缙绅钱粮之事,大人也知道,总督大人把数千流贼和三万饥民的安置工作交给了绥德,如今知州衙门又欠着缙绅钱粮,纵然总督大人免除了税赋,吴知州怕也左右为难呀。”
吴宇之为难不为难,孙伯纶才不在乎,那些流贼和饥民都是他要求留下的,孙伯纶早就想好了,流贼北上进入套内垦荒种田,挑选饥民中匠人丁壮,充入军户匠户,扩充实力,这也需要绥德知州配合,若把吴宇之逼的太狠,怕也闹出乱子来,毕竟那些缙绅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周士奇听了孙伯纶的话,笑了笑:“孙大人啊,你呀,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平日都是自己提点周士奇,一朝被周士奇提点,孙伯纶还有些不适应,周士奇却道:“咱们当初是答应直接缙绅钱粮,以税收抵押归还,但这税收被朝廷免了,咱们怎么归还,再者,本官和李文忠当时答应还,可没什么时候还啊。”
孙伯纶恍然大悟,这个世界上还有耍赖皮这一招呀,倒是自己蠢了。
周士奇拍拍孙伯纶的背,:“孙大人,你放心,此时本官都与吴宇之好了,自然由他遮掩,你计划如何做,便如何做,无需考虑此节,吴宇之若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当什么绥德知州,如何对得起你的厚恩!”
孙伯纶想明白了,也就不放在心上,最后又:“诸位都是咱们亲近人,还有一事需要请周大人和徐大人帮忙,本官的千户所缺乏匠户,烦请两位大人到任延安后,帮忙招募一些,特别是精熟火器打制的匠户,更是稀缺,大人请放心,所有安家费皆有我出。”
徐白云欣然答应,自然也不会戳破孙伯纶的谎言,据他所知,绥德卫艺娴熟的匠户,早就被孙伯纶搜刮到他的千户所里去了,要不然他麾下也不会兵甲精良。
周士奇却眉头微皱,沉吟一会,道:“遭逢乱世,孙大人屯兵备战也是不得已为之,但还是警醒些,隐蔽些好。”
着,他压低了声音,:“有一件事也好让你知道,总督尚在州衙居住时,本官与他身边贴身仆役熟络之后,那仆役,李文忠数次私下求见洪大人,举报你私造军械,私募兵马之事!”
“当真?”孙伯纶神色诧异,惊声问道。
“哪里敢骗你,只是洪大人住在州衙,除了贴身仆从,都是州衙奴仆侍奉,两相熟悉了,自然也知道一些,本来不想的,毕竟本官也未曾拿到证据。”周士奇。
孙伯纶却暗暗后怕,李文忠举报自己,他并不吃惊,毕竟李文忠是标准的士大夫,骨子里对朱家江山无比愚忠,自然看不惯孙伯纶的所作所为,关键是,这事自己一点不知,洪承畴丝毫未露口风,便是温不言也不曾提起,若是温不言知而不言,也就罢了,若是连温不言都不知道,那洪承畴便可怕了。
“这个混账,姐夫对他恩重如山,如何能做这恩将仇报之事,枉读了那么许多的圣贤书,连知恩图报都不懂的,如何有脸受姐夫恩情,我去杀了他!”郝允辙站起身来,便要抽刀跃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