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八 畏惧之心
正着,侧翼方向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夹杂着步营士卒那天南海北的口音,都是喊着不要开铳,不多时,几个亲兵押着两个甲兵到了徐麻子身边。
“如何擒得?”徐麻子问道。
那亲兵道:“两个东虏真夷的坐骑,一个被迸射的石子打瞎了眼,自己跑到咱们阵中,另外一个战马发了性,冲了过来,人都被擒了。”
徐麻子微微点头,这时身旁一个把总过去,围着两个白甲看了看,还解下了他们的衣甲和铁盔,徐麻子砍了一眼那把总,一眼便认出了他就是李定国,这才想起,当初这个从贼的少年完成了孙伯纶的约定,去了绥德在护厂队待了一段时日,便因为灵到了京城做事,在赵琉璃麾下立了功勋,如今升了把总在自己身边执掌军法。
“李定国,你在看什么?”徐麻子笑问道。
李定国如今不过十八岁,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坚毅,他躬身施礼,道:“大帅,卑职从这二人身上看到,东虏气数将尽!”
徐麻子微微点头,倒是明白他在什么,而周围几个将佐则是满脸狐疑,徐麻子示意李定国解一翻,李定国指了指两个东虏身上的甲胄:“诸位将军且看这甲胄不是东虏常用的式样,看起来不伦不类,若是卑职没有猜错,当是老奴时代流传下来的甲胄,如今东虏已经开始用老甲了,足以证明其国力空虚了。”
着,李定国摘下一个东虏的铁盔,指了指那金钱鼠尾,又捏开他的嘴看了看牙口,:“这东虏不过二十余岁,也能担当白甲兵,东虏是真的无人了!”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打了老仗的,知道白甲兵挑选极为严格,能够身披三重甲冲锋的,无一不是百战老兵,在东虏之中,白甲兵最是精锐,一个牛录不过几十个罢了,而眼前这东虏虽然精壮,却远不是那种可以几十个追砍上千明军的精锐白甲兵。
李定国又解下东虏身上的袋子,把东西倒在地上,几块比石头还硬的肉干,黑中发黄的干粮和一把黄豆,李定国拍打了一下上的残渣,:“白甲尚且吃这种东西,普通的甲兵和余丁呢,阿哈又该吃什么?”
“那你的结论呢?”徐麻子横刀在,笑问道。
李定国道:“卑职以为,这一仗会很难打,但只要把东虏打狠了,他们就不敢和我们拼命,东虏已经没有多少丁口和我们交换了。”
徐麻子哈哈一笑,:“这是你第一次与东虏对阵,对东虏的了解已经不亚于我了,难怪秦王殿下对你看重,你的对,和东虏作战,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把他打疼了。”
完,他又看了一眼那骑兵将领,:“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不要你出击的吗?”
鳌拜和穆里马的骚扰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效果并不显著,反而折损了几十人,到了后来,除非白甲兵靠近到野战炮霰弹瞄准的位置,步营连开炮都免了,骚扰效果不显除了慑于北府精良的火器威胁,便是马力不济。
因为连续丢失了左翼的牧地和大量的蒙古部落,清国的战马来源急剧减少,而从去年六月准备老哈河一战开始,整个大清国就没有停止过战争,战马这种娇贵的畜生可受不住这般驱使,大量的战马死亡或者送到辽东休养生息,缺少战马的鳌拜可不敢把麾下这支大清少有的骑兵部队消耗光了。
到了夜晚,鳌拜又发起了几轮夜袭,一直持续到了半夜,甲兵一度冲入敌阵与铳兵混战,但是人数不占优势的八旗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但是一切的损失都是有回报的,当第二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萨哈廉率领的援军终于赶到,济尔哈朗从大军中抽调一万精锐,连同祖大乐的麾下过万关宁军一道赶来,而宁远方向,皇太极也亲率三千精锐和吴三桂征召的一道,从上游渡河,赶到了战场,正式接过了战场的指挥权。
到了这个时候,围困徐麻子的敌军超过三万,其中大半是精锐的东虏八旗。
皇太极用望远镜看着列阵于河边的北府步营,心中感慨:“若非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相信此军疾行三日,又遭白甲一日夜滋扰,如此雄壮军容,如何可破?”
“鳌拜,上次看到如此孤军固守,是何时了?”皇太极叹息问道。
鳌拜想了想,:“记得还是天命六年,在浑河与川兵、浙兵对阵的时候,当时那两军也是都几千人,咱八旗久攻不下,折损数千人,若不是李永芳找来明军红夷炮,重金悬赏炮,怕是也打不破那军阵啊。”
这话出口,皇太极身边的将领皆是唏嘘,那个时候八旗劲旅如日中天,尚且惨胜,如今八旗迟暮,又该如何破阵呢?
“皇上不如,不如就别。”萨哈廉声的道,但看着周围人投射来的异样眼神,终究还是没有把那句话完。
“萨哈廉,有话完,我皇太极虽然重武勇,却也不是听不得逆耳忠言的。”皇太极道。
“微臣的意思是,打还是要打的,但犯不着拼命,若是真打不散这方阵,就别打了。”萨哈廉得到了皇太极的允许,自然也没了顾忌,直接道。见身边人有些不解,他又道:“如今局面对大清已经是很有利了,咱们白白得了几十万的丁口,又在宁远、锦州一线堵住了北府进军辽东的路,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了,就算把眼前这股子北府军灭了,也不过再得二三十万辽民罢了,可灭这股子辽民咱得死多少勇士,三千还是五千!”
孔有德也:“奴才以为多罗郡王的极是,用几千甲兵换那些辽民实在不值的,若是咱不打,绕过这个渡口,从上游的长岭山一带渡河,不仅可以把郑亲王的军队护从回去,还能白得许多辽民的财货,不损一兵一卒。”
“恭顺王,你可要知道,如今还陷在宁远河以西的辽民多是关宁军的亲属,抢劫自家财货,如何使得,若不把这些辽民带回去,关宁军上下如何心安,如何为大清效力?”吴三桂在一旁听着,越听越对劲,他知道清国与北府对阵多次,输多胜少,但是打不过和不敢打完全是两码事,最重要的是,如今这一仗关乎日后他的实际利益,吴三桂自然要据理力争。
“王麾下的乌镇哈超士兵,亲属多陷在了山东、直隶,不也一样为大清效力,平西王,将兵之法有许多种,您毕竟年轻啊。”孔有德毫不客气的道,原来他孔有德是汉将之首,吴三桂一来便抢了他的位置,让孔有德如何不气?
吴三桂冷哼一声,并未话,关宁军可是有几万人,而当初孔有德从山东渡海来投,带来了不过万人,其中军官的亲属多在其中,隔着大海,士卒有想法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见麾下将官争吵一片,皇太极也是不耐烦了,挥道:“勿要再行争执,我八旗诸绅纵横天下,如今又有关宁铁骑相助,未必不能破开这方阵,诸位将军,大清兴兵数万西来,如何能不战便走,有损我大清威名,避战之事万万不可再提,哪位将军可有良策破此方阵,无论满蒙汉,无论旗民阿哈,只要破阵,赏金千两,以旗主赏之,封亲王!”
众人听了这赏格,个个摩拳擦掌,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赏格,旗主向来是爱新觉罗家族子嗣担任,亲王更是如此,今日若得厚赏,那是百世富贵。
萨哈廉环视众人一周,厉声道:“勿要聒噪,皇上问计尔等,并非挑选死士,若想用八旗诸绅冲阵,以命博赏,那等法子不也罢。”
这一盆冷水泼下来,众人才是稍稍安静下来,如果带着八旗甲兵拼命冲阵,只要敢玩命,谁都可以,那如何担得起如此厚赏呢。
“平西王,你有何良策?”皇太极看向一旁不话的吴三桂,问道。
吴三桂微微摇头,许久不言,最终:“皇上,微臣以为不死个三五千人,恐难破此阵!”
这话并非无的放矢,吴三桂虽然不像八旗这般有和北府军交锋的丰富经验,但是在滦州、永平等地也交过,北府军对阵铳炮无敌,骑战甲骑犀利,除了兵力不足之外,他看不到任何的缺点,对阵一支没有缺点的军队,除了用命去填,几乎没有什么办法。
可是,要死三五千,受伤就要过万,这么一算下来,身旁这支军队折损过半,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在场的将领都是打了老仗的,便是八旗这类久经战阵的军队,也难以坚持到超过三成的伤亡。
“既然平西王知道此战之艰难,也该明白咱们皇上并非不救那些辽民,实在是入不敷出啊。”萨哈廉在一旁提醒道,意思就很明确了,你自己都觉得打不过,那真要是不打,别怪大清见死不救。
其他人也不敢话,孔有德抱拳:“皇上,奴才倒是有个计策,虽不敢保证破北府方阵,但足以重创贼军。”
见皇太极犹豫,孔有德又:“正如平西王所,亲属陷落敌境,难免军心动摇,我大清若是连打都不打,在关宁诸军眼中就是不恤士卒,为安定人心,这一仗也是要打的。”
皇太极微微点头,心中也是下定了决心,打不打的过这是能力问题,打不打是态度问题,就算不顾那些关宁军,吴祖两家降将的嘴也是要堵住的。
“恭顺王,你的计策吧。”皇太极当即道。
孔有德迟疑片刻,有些为难了,指着正用铁锹挖沟的北府方阵:“皇上,军情紧急是片刻也不得迟疑的,若是贼人把胸墙修筑起来,奴才的法子也算是废了大半啊。”
着,他靠近皇太极,低声:“奴才敢保证,死伤不过两千,如果只算战兵,若死五百,奴才以死谢罪!”
这保证却是戳中了皇太极心中所想,若是真能攻破方阵,死伤一些士卒他并不在乎,他最担心的就是缠战在一起,死伤无算,最后什么都没有捞到。
“好,恭顺王,你持我大令,号令三军,需要什么即可调动便是,只要挫敌锋锐,我便厚赏于你。”皇太极兴奋的对孔有德道。
孔有德接令而去,不多时便调集过万兵马,其中过半是丁壮,从八旗之中只是抽掉了千余弓箭,因为乌镇哈超多在济尔哈朗麾下,他又从关宁军调集了两千铳,而造就制作好的盾车全部被他调到前沿。
宁远河以东的炮兵阵地忽然安静了下来,再次怒吼发炮的时候,炮弹已经从东北射来,直射西南一角,皇太极看到一枚炮弹把方阵西北一角的铳砸死几人,大声称赞:“恭顺王不愧是我大清的炮术专家,仅仅是调整一个方向,就能增加许多胜算,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吴三桂看在眼里,眉头也是皱起来了,孔有德把红夷大炮调到方阵的东北方向,这样向西南一角,就把方阵的正北和正西两个面都让了出来,可以投入兵力进攻,若是不做这个安排,河东的大炮可能就会打到正西进攻的己方兵马。
进攻很快展开,孔有德亲自率领家丁压阵,把盾车排列在前,由随军阿哈推着向着方阵快速移动,掩护后面背着土袋的辽民丁壮,在丁壮后面则是近四千兵马,其中铳在前,弓箭在后,队形稀疏,压阵前进,孔有德在最后,下令阿哈后撤,丁壮斩之,丁壮逃窜,战兵射杀,战兵逃窜,家丁斩杀!
见孔有德动了真格,未免战兵中的甲兵不服军令,皇太极钦命鳌拜率领葛布什贤哈超随孔有德压阵,随时镇压。
徐麻子站在阵中,看着远处密密麻麻足有数百辆盾车快速驶来,知道一场恶战将会来临,他扭转了一下脖子,喊道:“兄弟们,杀鞑子啦!”
“杀鞑子!”
北府军团齐呼之声直冲云霄,响彻宁远河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