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七 朝鲜贵女
朝鲜,汉城,昌德宫。
在朝鲜成宗时代,这里是成宗兄长月山大君的住所,在丙子虏乱之后,皇太极派遣正黄旗梅勒章京,额驸扬古利驻扎汉城,后来为压制朝鲜反抗势力,又把扎鲁特部迁入朝鲜,内奇的扎鲁特左翼兵马驻扎在平安道,保证清国与朝鲜的交通,而扬古利则进驻汉城,弹压朝鲜官员,事实上成为了朝鲜的太上皇。
扬古利本就是嚣张跋扈的主儿,进了汉城之后,大兴满城,因为朝鲜王的王宫景福宫位于汉城以北,称之为北阙,扬古利觊觎不得,也就把汉城最繁华的东部区域划分了出来,并将昌德宫占据,推平周围建筑,建立了一个号的满城,扬古利麾下千余正黄旗兵马中,大部分军官和白甲驻扎其中。
昨日刚刚下了一场雪,昌德宫的朝鲜阿哈正在扫雪,但是无论是阿哈还是经过宫门前的朝鲜人,皆不敢靠近宫门前的槐树,那里绑着一个袄短裙长的妙龄女子,寒冷的天气里,女子冻的瑟瑟发抖,嘴唇乌青。
“呼哈!”
扬古利赤着上身从殿内走出,看到满地大雪,哈哈一笑,捧起雪花在身上揉搓起来,直到满身通红才止,他披上一件熊皮披风,走到槐树下,挑起那女子的下巴,道:“你还不去屈服吗?”
“犬羊夷狄,番胡野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屈服于你。”那女子睁开眼睛,看到扬古利,沙哑嘶叫着。
扬古利哈哈一笑:“你会屈服的,来人,给我的百灵鸟穿上一件厚衣服,莫让她冻坏了,这是我见过最美丽最高傲的朝鲜女人,我一定让她主动服饰我。”
“你这杀人如麻的屠夫,杀了我的兄长、夫婿和姐妹,便是化做厉鬼,也要朝你索命。”女子高声叫道。
扬古利摩擦着女人娇嫩的脸蛋,笑道:“这只怪你的父亲,那个蠢货竟然敢劫夺朝鲜对大清的贡品,你放心,你们的朝鲜王已经派人抓他去了,啧啧,只要你主动一点,做我的女人,我可以让朝鲜王放你父亲一条性命,如何?”
“吾与吾父,宁死不侍鞑虏。”女子道。
扬古利脸色一寒:“再冻饿你两日,看你还嘴硬。”
这女人名叫金良仁,是朝鲜全罗道全州府尹金育大的嫡女,金育大作为洛党敌对党原党中人,率先响应李淏复国反正的起兵号令,于崇祯十二年末起兵,割据一方,扬古利与朝鲜王原本商议等开春天暖之后进军,但是金育大忽然抢夺了来自济州岛的贡品,这是朝鲜王绝对不能接受的。
其他还好,朝鲜的战马只有济州出产,若是有失,再难凑齐,对于刚刚成为朝鲜王的李溰来,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因此在年前,李溰派遣五军营督提调李继隆出兵征讨,加上扬古利下的额真德安将军的二百兵马,共有一万三千余,金育大虽然率军向南退却,但一家却被李继隆抓到,送到了汉城,除了美貌的金良仁,其余尽数被斩杀,金育大的姻亲,金良仁未婚夫一家也被族诛。
扬古利正想着怎么才能让金良仁屈服的时候,朝鲜领议政金自点走了过来,见到扬古利,急迫的道:“梅勒章京大人,出大事了,叛军向京城而来了。”
“你个胆怯的蠢货,如何这般慌张,李继隆和德安把金育大的叛军打败了近半月,怎么会打到汉城来?”扬古利抓过鞭子就要抽打。
金自点连忙跪在地上,他知道,扬古利若是发起狠来,别他,连朝鲜王都会挨打,已故的李倧便是最好的例子,若非扬古利屡次殴打辱骂,还淫辱其后宫嫔妾,李倧或许不会这么早就离世了。
“主子,不是金育大的叛军,是海上来的叛军,京畿道的水师已经在今早被打败了,死伤惨重,叛军打出了凤林大君李淏的旗号,已经登陆,还有战船逆流而上,直奔汉城,想来很快就要到了。”金自点抱住扬古利的腿,大声道。
扬古利颓然坐在地上,忽然一鞭子抽打在金自点的脸上,骂道:“你个蠢货,该死的狗,你中了李淏的调虎离山计了。”
汉城守军有三万余,京畿道加起来能有五万,但可战精兵都被李继隆带去南下平叛去了,如今就剩下了两万饭桶,还有自己麾下这一千正黄旗。
扬古利立刻招来白甲兵:“快去,把城外的人都召集到满城,立刻向扎鲁特的内奇求援,向朝廷求援,金自点,把五军营、内三厅的将官亲属控制到城中来,亲属不在城中的,一律解除兵权。”
“额海,你带着精兵,四散侦查,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的叛军!”扬古利招来自己亲信,吩咐道,虽然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但是能打败京畿道水师,而且敢进军汉城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主子,会不会是叛贼李淏和那些原党的疑兵之计,奴才虽然没有完全控制各道的兵马节度使,但其动向还是清楚的,除了济州岛上的人,没有大规模调动啊。”金自点心的道。
“你的意思是,是明国军队?”扬古利问。
金自点道:“奴才以为肯定和明国有关系,只是还不确定。”
扬古利抬起,:“不,就这么向朝廷报告,只有这样,援军才能来的快一些。”
“犬羊夷狄,叛逆鼠辈,待王师赶到,定要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金良仁的喊声忽然响起。
扬古利抽了她一巴掌,喝道:“等着吧,臭女人,我会用叛贼的脑袋把你埋起来!”
五日后,汉城。
李定国的兵马上岸之后并没有立刻展开进攻,而是在汉城以南的南山脚下扎营,原因很简单,虽然他麾下的士卒都进行过舟船训练,但是连续坐了半个月的海船,又是在冬季,已经是疲惫不堪,而汉城城墙不高,却占地极大,李定国即便兵精粮足,且有火炮优势,但也无法全面围城,更没法攻城。
五日的时间,京畿道、忠清道、江原道、黄海道的起义军陆续赶到,多是各地兵马节度使的军卒,本不善战,加上运粮丁壮,却也有十万之多,围困了整个汉城。
李定国看着烟波浩渺的汉江,拄刀而坐,静静等待方正化和李淏、宋时烈争吵完,他不太喜欢参与这类权谋,实际上,当方正化赶到军营的时候,李定国就知道朝鲜的局势已经由不得自己了,虽然结果他早已知晓,但仍旧心中不快。
方正化穿着皮袍,看穿着很像一个蒙古贵人,实际上他正是以天使的身份出现的这里,进入军营就对李淏和宋时烈一阵斥责,按照方正化的法,他是受命于秦王,前往平安道招降扎鲁特的内奇汗,想要在原定的王师进军计划中,扫平最后一个阻碍,而且招降几乎成功了。
接着,方正化怒斥李淏阳奉阴违,蒙蔽上国,私自出兵汉城,破坏了大明讨逆方略,吓的李淏二人瑟瑟发抖,他们万万没想到方正化这位东厂提督,秦王眼前的红人,竟然在冰天雪地的时节出现在朝鲜,而且还在围攻汉城的时候出现。
李淏和宋时烈硬着头皮把诸如战稍纵即逝,朝鲜人不堪苦难等上次给李定国的话又重新了一遍,依旧不能平息方正化的愤怒,方正化把怒不可遏的戏份做的很足,然后换了一副贪财的嘴脸,拿了李淏的银子才安定下来。
“李将军,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双方都是骑虎难下,就看汉城在谁中了,咱家告诉你们,扎鲁特的援军会在三日内赶到,李将军能否在三日内打下汉城呢?”方正化问道。
李定国自然得配合他演戏,道:“此次本将是私自出兵,罪该万死,如今天使赶到,如何再敢置喙军略,全凭方大人做主。”
李淏和宋时烈面面相觑,若是李定国不肯出力,这仗就不好打了。
方正化见李淏满脸恳求的看着自己,于是道:“李将军啊,事已至此,这些气话便不要了,白了吧,诸位大人都是犯了错的,若是打下汉城,稳住朝鲜局面,咱家还能在秦王那里为你们解释一番,若是打不下汉城,局面大坏,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李定国微微点头,也不想演的过火,露出破绽,便微微躬身,道:“如此,卑职便领军攻城,必定要在蒙古人赶到之前,把这汉城打下来才是。”
扬古利站在汉城南门的城楼,身边是如今统帅朝鲜军队的大将,兼司仆将李金凤,夜幕已经降临,但是城外一里外的军营里人马调动不断,然而扬古利却没有任何办法,朝鲜本就火炮稀少,能打到城外敌营的只有两门千斤佛郎,而且还严重缺乏子药。
忽然,几排火把向南门靠近,一直到了三百步之外才停下,李金凤伸长脖子看着,却也不知道敌人在干什么。
扬古利只是猜测敌军在布设攻城器械,他一挥,身边的几个白甲兵跃上箭楼,拿出弓箭,缠上浸满油脂的布,点燃之后射了出去,嗖的一声,火箭飞出近七十步,射在了城外一根粗大的木桩上,那木桩上早已刷了沥青,熊熊大火燃烧起来,然后一道火苗快速向南而去,不断点燃一根根的木桩,最后把城外一丛篝火点燃。
火光照亮了城外大片的土地,扬古利看到三辆巨大的楼车正在缓缓驶来,而在其附近还有几辆车,扬古利的眼睛瞪大,叫道:“大炮,红夷大炮!”
正着,十几个火花在对面绽放开来,扬古利本能的扑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先是听到隆隆的炮声,继而就感觉尖啸声不断,在感觉全身没有受伤的时候,却听见了哭嚎之声,扬古利扭头一看,城门楼已经坍塌了大半,里面火光窜出,刚才进入其中的几个白甲兵只有一个拖着半条残腿爬了出来,其余已经凶多吉少了。
而城内驻扎的朝鲜兵马则被乱飞的石头、木屑砸的乱作一团,当第二轮炮击开始后,南城门已经被砸开了两个大洞,扬古利远远看到几门炮车在快速靠近,他恍然意识到什么,对李金凤大喊道:“把军队撤到城墙下,只留下几个观察,快点,快点!”
罢,扬古利用满语喊了喊身边的白甲兵,不管不顾的跑下了城墙,两个身姿矫健的甚至抓着墙边,直接从不过丈许高的城墙上跳到了下面的草垛上。
扬古利站在城墙下,忽然炸裂的炮声响起,抬头一看,各类断指残体一股脑的飞向城内,他长出一口气,幸亏在漠南见识过北府炮兵的厉害,知道敌人会用霰弹清扫城墙。
顶在城墙上的五军营不过已经是陷入地狱,横飞的铅弹撕扯烂了太多人的身体,李金凤甚至直接从城墙跳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好在保住了性命。
整个夜晚,炮声不断,扬古利知道那是北府炮兵正在用实心弹敲打女墙和城墙上的防御工事,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扬古利发现整个南门,包括城门楼在内已经完全不见了,遍地都是变形的红夷大炮的炮弹,而两侧的城墙则比削低了三尺,女墙之类的附属工事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外面响起了厚重的号角声。
随着中军大旗落下,两侧的各有两个步队持铳上前,踏过脚下的土地,而在中间,直冲南门缺口的是从各队集中起来的跳荡,马沙洲站在第一排,身边全是营中最精锐的跳荡或者不要命的死士,他们全身披着铁甲,脸上扣着铁铸的护面,锁帷子护住了颈部,而在铁甲里面还有两层锁甲,马沙洲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中则是一把半旧的长矛,只是矛锋换成了破甲三棱矛锋,而且还有至少三尺长的套筒防止被斩断,就是这么一群数量超过五百人的覆铁怪兽,越众而出,顶着刚刚登上半塌城墙的弓箭,冲上了缺口!
“杀贼一人,赏银五两,杀虏一人重赏二十两,全家脱离贱民,全家富贵,一生荣华,俱在今日了,冲上去,杀虏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