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九 局势危矣
汉城中满城的正门就是昌德宫的正门,李定国在这里摆开了三千兵马,所有的火炮用一个早上把所有阻碍清扫一空,李定国投入的第一波兵力就是最精锐的家丁营,围绕着正门的缺口,正黄旗的甲兵与出身海西、野人女真各部的精锐厮杀在了一起。
扬古利率领百余白甲顶在最前面,老汗的时代,他曾经无数次面对过女真部落,海西诸部、鱼皮鞑子、苦兀人、乞列迷人,年轻的时代,除了与明国发生的几次大战,扬古利都在密林里寻找女真部落,用武力征服他们,把丁壮变成善战的炮灰,夺走他们的女人,杀掉无用的老人。
耳畔依旧是那些女真人腔调不同的怪叫声,他甚至可以嗅到沼泽地的腐烂臭气,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然而眼前的敌人依旧是女真人,却已经不是针叶林中那些穿着兽皮使用骨箭的女真人了,他们如今个个身披厚甲,中是精铁锻造的破甲箭矢,他们还是那么的矮,却更为强壮,明国精良的武器把猛兽武装成了勇士。
围绕着正门,进攻一波接着一波,扬古利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李定国占尽兵力优势,快速消耗着扬古利中捉襟见肘的兵力,包衣奴、丁壮很快消耗光了,继而是五军营逃进来的朝鲜溃兵,然后是正黄旗的甲兵。
战斗持续了两日,终于分开了胜负,四面围攻的步队用板车把盛满火药的棺材运到城墙下,在各个方向炸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六千兵马全部冲了进去,杀了一个片甲不留,杀了一个尸山血海。
李定国走进昌德宫仁政殿的时候,扬古利被人绑在殿内的梁柱之上,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周围的士卒来来往往,却好似无人看到他,见到李定国,扬古利怒不可遏,眼睛瞪的血红,若非被绑住,或许早已上前拼命了。
“将军,有狼烟!”一个士卒指着昌德宫以东的位置,大声道。
李定国看到三股狼烟,微微点头,:“传令下去,让阿蛮将军率领两个步队守住南门和江边码头,另外,马上去找方大人,带到我面前来,其余人马,抛弃一切缴获、辎重和不必要的装备,列阵景福宫外!”
命令刚刚下达,就看到金良仁提着那日从李定国中抢走的短刀,快步跑进了仁政殿,见到扬古利,便刺了过去,却被李定国抓住了腕。
“将军,请不要阻我,让我诛杀此獠,上国若有怪罪,良仁愿以命谢罪。”金良仁用力的挣扎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不得报仇,她如何不恨。
李定国的坚硬有力,一只便制住了金良仁,从她中夺过短刀扔到一边,李定国道:“你是两班贵女,心地良善,如何被一时之恨,毁了半生幸福?”
“不杀此獠,良仁一生都会活在悔恨之中的。”金良仁痛哭起来。
李定国叹息一声,道:“何必呢,又是何必呢?”
李定国走到金良仁身后,环住她的身子,拔出铳,调整到待激发的状态,放在了金良仁的中,把她的指扣在扳上,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扬古利的青皮脑袋,微微颤抖着,在这个距离上,少许的误差不会有什么区别。
咔哒!
金良仁扣动了扳,铳口喷出烟火的那一刻,李定国的挡在了金良仁的眼前,许久之后,只剩下身子的扬古利被人解下,拖到了一边用布盖上,地上只有一滩血和碎肉。
方正化进了仁政殿,见李定国依旧环着金良仁,他轻咳一声,待二人分开,方正化道:“蒙古人出现在了城东,而夜不收报,东虏援军的前锋由尼堪率领,已经进了黄海道,三日便可抵达城下。”
李定国应了一声,招呼了亲卫,翻身上马,直趋景福宫。
方正化走出了仁政殿,对身边的锦衣卫道:“你们二人把金家贵女送到码头,安置在本官的座船上,若她不愿,便是定国将军的意思,若仍不许,一切从权。”
景福宫外,满地尸体,来自地方兵马节度使军队正在围攻,主攻的是正南的光华门和正东的建春门,但是效果非常不好,各地兵马疾行而来,都没有攻城器械,而且还严重缺乏战斗意志,而景福宫内的内三厅则是朝鲜最精锐的禁军部队,李溰更知道破城即死,而又闻援军将要赶到,更是亲临光华门督战。
“立刻派出使者劝降,告诉李溰,东虏真夷尽没,扬古利身死,速速投降,我还可以只流放他,若是等破城,鸡犬不留。”李淏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完全不顾当初与方正化、宋时烈商定的方案,胡乱下着命令。
“殿下,扎鲁特人已经的骑兵已经攻破了我们北面大营,正攻击汉城北门,如何是好?”一个节度使跪在地上,问道。
“快快告知李将军,让其派兵支援,定要守住汉城。”李淏大声道。
“殿下,李将军的新营先破汉城又灭满城,已经是疲惫不堪,士卒死伤过两千,不堪再战,如今正猛攻建春门,如何还有兵马调往汉城北门?”宋时烈道。
“老师,那该如何是好?”李淏已经没了主意,问。
“这景福宫是打不的了,不如收拾兵马、米粮,与李将军一道退往南汉山城,那城池位于南汉山上,易守难攻,凭借新营之精锐,诸军之兵力,又有龙山大仓的米粮支援,坚守半年亦是不难,大明王师旬月可至,蔽海而来,届时东虏、叛逆皆可破,殿下仍为朝鲜之主呀。”宋时烈道。
“老师,你我与李将军大半年的谋划,费尽心血,便这般放弃吗?”李淏仍是不甘,解决朝鲜乱局,靠不靠大明王师,对于李淏的权柄来完全是两种状态。
“殿下,如今先王子嗣中,成年子嗣只有您为大明朝廷认可,若有不测,我等忠臣当辅佐何人?朝鲜三千里江山又如何托付呢?”宋时烈跪在地上,哀求道。
李淏身子一软,道:“祖宗把江山社稷传给我们,如今却是这般局面,李淏愧对列祖列宗啊。”
不多时,扎鲁特人攻进了汉城,直奔景福宫而来,李定国亲自殿后,将李淏等人护送到了龙山大仓,而内奇率军进入了景福宫,亦然不出击,李定国找到了李淏,:“殿下,如今形势恶化,扎鲁特精兵进入景福宫,汉城恐怕是拿不下了,如今东虏前锋距离汉城不过两三日路程,如今码头尚在我,殿下速速上船,前往大明避难去吧。”
一些朝鲜大臣也是出言劝慰,要求李淏上船,李淏坚定的道:“如今我们尚有数万兵马,全罗、忠清等南方四道已经传檄而定,局面尚可稳住,我意退往南汉山城,固守待援,待大明王师赶到,亦可平灭东虏。”
“将军,请随我一道去南汉山城吧。”李淏主意已定,众人皆是不敢违逆,李淏抓住李定国的,认真的道。
李定国微微摇头:“殿下明鉴,定国此番入朝,蒙殿下厚爱,定国无以为报,此次进军汉城,未得朝廷允许,已是大罪,如今局势如此,定国此身难逃,若再失了殿下,更是万死赎了,定国愿率军殿后,掩护殿下及大军南渡汉江。”
三日功夫,李淏带人把龙山大仓里的粮食搬运一空,把洛党官员的家财一并带走,从渡口渡过了汉江,向广州府内的南汉山城而去,李溰几次要求内奇出兵,内奇都以兵力不足拒绝了,然而躲在景福宫的洛党官员不可能接受被抄家、灭族的命运,鼓动之下,内三厅精锐出战,却被埋伏在御街两侧的火铳打了个措不及。
御街是汉城之中唯一一条用石板铺就的道路,如今却被血染红了。
三日后,清国援军终于赶到了汉城,尼堪骑在马上,对身边的代善:“二叔年纪大了,又是大军主帅,如何能随前锋一道劳累呀。”
代善道:“尼堪,你打仗是一把好,但却是冲动易怒的,咱此次来朝鲜,是为丰财立功,你可不能由着脾气来。”
“我又咋了?”尼堪不服气的。
代善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没我在,进了汉城,少不得会给内奇一双鞋穿吧。”
尼堪被人中了心事,嘿嘿笑了两声,尼堪与内奇颇有嫌隙,当初内奇搞到不少北府的望远镜,这等军国利器,年轻的尼堪怎么不喜欢,便去索要,谁知内奇早就把望远镜送了出去,除了几个相熟的,就送给了八旗的几个旗主和皇帝身边的红人,尼堪不过是个贝勒,自然每份,二人因此有了冲突。
“好了尼堪,等见到了内奇,我会让他把一些新奇玩意都送你一些,你也莫要再追究以往的事儿了。”代善道。
尼堪道:“二叔放心吧,如今咱大清仰仗蒙古人,我自然不会自找不自在的。”
进了汉城,代善对朝鲜王李溰和朝鲜众臣并不热情,只是吩咐其列出讨逆名单,忽然他发现殿内少了什么,问:“扬古利呢,他已经自认为连大清亲王都不需要拜见了吗?”
“满城被叛军攻破,将军战死了。”金自点心的道。
代善嘴巴张的老大,诧异许久,自语道:“这这不可能啊。”
在当初与方正化商定的计划里,扬古利可是不用死的,内奇心道:“王爷,还是追击叛军要紧呀。”
代善反应过来,点点头:“速速集合兵力,追击叛军。”
很快,满蒙先锋五千余人赶到了汉江边的码头,远远看去,通往码头的官道已经被截断,挖了很深的壕沟,还有不少拒马之类的东西,而在壕沟后面是两道低矮的胸墙,后面人头攒动,黑洞洞的铳口指向己方。
“这便是李溰所的那支明军了吧?”代善问道。
内奇:“如今已经证明,此军多是朝鲜人和乞列迷人,只有将佐是明国人,掌军的是李定国,听闻当初在宁远河一战对阵过鳌拜将军。”
尼堪脸色微变,当初鳌拜可是不战而逃,回到盛京被连降三等,连带着葛布什贤哈超都备受诘难。
“二叔,码头不过三千兵马,立足未稳,看贼人阵列,亦不如北府精兵,我愿意领兵破阵。”尼堪咬牙道。
代善摆摆:“又是这硬碰硬的法子,尼堪你看,敌人虽然阵列普通,但河堤上布设了红夷大炮,胸墙与壕沟的缺口处尚有炮,若是你进攻,便是打下来了,也得死伤两千,你再看后面,帆影重重,想来敌人可以用船舶补给器械、粮食,自然也可以补充兵马,以我看,这仗若是打起来,八成要和当初在老哈河一样。”
尼堪的神情一下萎靡了,老哈河一战是大清八旗永远的痛,己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都打输了,最关键的是,在那些烂壕沟里,许多八旗勇士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炸死炸伤,那种仗,谁也不会愿意打第二次。
“二叔,那你该怎么办?”尼堪问道。
代善笑了笑,:“还怎么办,既然不好打,索性不打,等后队的鳌拜和博洛赶上来,我会给博洛两千人,再把朝鲜兵马调派给他,让他拖住码头上的敌人便是了。”
“那我呢?”尼堪急切的问道。
“你速速去上游,看看能不能找到渡船、浮桥,咱们渡河去打南汉山城,多带些老兵,他们很多人在丙子年的时候打过南汉山城,知道怎么渡河。”代善笑呵呵的吩咐道。
“另外,催促一下孔有德,他的红夷大炮可是破城的关键。”
内奇笑了笑,:“王爷,孔有德的炮营还在平安道呢,朝鲜多山,赶来怕是得十天半个月的,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着,内奇道:“这几日抓了不少附逆的叛军,他们,李淏把不少朝鲜水师的船沉到了汉江水底,水师船上还是有不少火炮的,虽没有红夷大炮,但千斤佛郎还是不少的,估计也能轰开那石头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