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战斗到底
崇祯十七年九月,南中国海。
狂风摇晃着荷兰远征舰队的旗舰七省号,与之伴随的还有瓢泼大雨,整个甲板上到处都是与风浪抗争的水,他们在降下船帆,加固桅杆,把炮门关上然后用钉子和木条钉死,绑紧船上一切可以移动的东西。
从七月份开始,远征舰队就抵达广东沿岸,对澳门进行了第一轮的炮击,并且故意放走了澳门当地的商船和几艘葡萄牙型战舰,而在此之前,远征舰队的侦查舰已经遍布台湾海峡,依靠大员港和澎湖列岛巡航那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侦察舰的监视,然而,海峡非常平静,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围攻澳门一个半月之后,特罗普的耐心终于消失了,他派遣几艘船伪装成商船进入鸡笼附近,想要探明登莱水师的实力,伪装成葡萄牙商船的侦察船成功潜入了鸡笼港,但是没有见到任何一艘主力战舰,这让特罗普的内心更加紧张起来。
按照他的判断,登莱水师应该是退回了济州岛,他立刻命令强攻澳门,待解决完之后,全舰队北上,但是一场风暴让一切计划都变成泡影,虽然台风已经登陆了广东,并且开始向北移动,但是澳门所在的伶仃洋海域仍然在暴风骤雨的影响范围之内。
嘎嘎嘎!
旁边一艘亚哈特船的船锚绷的很直,眼见就要绷断了,那排水量只有二百多吨的家伙在风浪之中起起伏伏,忽然主桅杆顶部的帆在狂风的吹拂下展开,这艘亚哈特船快速的倾斜,嘎达一声,船锚断裂了。
“快,快,砍断桅杆!”特罗普站在指挥室内,大声的叫道,但是无人能听到他的命令。
那艘船的船长派遣了几个水去拆船帆,但是在狂风之下,亚哈特船终于还是侧倾了下去,露出了长满各种水生动植物的船底。
几艘船驶了过去,救援上面的幸存者,特罗普看着浪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只得命令道:“除了主力舰,所有船只一律进入河湾躲避风暴。”
特罗普很明白,舰船抵抗风暴的能力不仅靠舰船的大,还需要操船技术和更多的水,即便是排水量超过两千吨的东印度船,那脆弱的船体和为了控制成本而配备数量较少的水也是无法保证安全的。
啪!
主桅杆顶部忽然掉落下来一个东西,砸在了船艉楼指挥室的窗户上,特罗普看后大惊,命人出去拿进来,不多时副官全身湿漉漉的把一根滴答着水的笤帚拿了进来,特罗普的脸色顿时严峻起来。
唐斯海战,他率领荷兰舰队大胜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联合舰队,把西班牙人的势力驱逐出了北海,为此他让人把笤帚挂在桅杆之顶,以宣示北海已经被清扫一空了,如今他带着同样的决心前来东方,要把所有威胁、反抗荷兰的海上力量清扫一空,但是扫帚却被狂风刮掉了。
所有的水都是迷信的,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或许远征东方不会是那么的顺利!
副官跟随特罗普久了,自然知道他的传,此时也是脸色难看,特罗普注意到了下属被自己的情绪感染,在战争之中,失落的情绪可能弥漫整个舰队,他站直身子,军服笔挺,想要用轻松的语言化解一下眼前的尴尬,忽然听到咚咚咚的警钟声音。
咣当!
指挥室的房门被人踹开,满身是水的舰长踹门而入,指着南面大喊道:“阁下,发现敌舰!”
特罗普抓起佩刀,冒雨登上船艉楼的最上层,透过雨幕向南面看去,在那里出现了几个星星点点的火光,从浪花与火光的垂直距离可以判定,那绝对是主力舰级别的大船才有的警戒灯。
灯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正向着荷兰远征舰队驶来,他们从南方而来,已经抢占了上风向,特罗普知道,能做到这一点,肯定是绕过了台湾岛,从台湾与吕宋岛之间的海峡穿了过来。
“命令全军准备战斗!”特罗普沉着的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接着他对紧张的副官和舰长道:“无需担忧,我的朋友们,他们敢于在风暴中绕行外海,那么肯定只有主力舰赶来,我们只需要利用精湛的航海技巧拖住他们,待风浪一些,我们的六支分舰队也可以投入战斗,胜利属于我们!”
特罗普的沉重感染了所有人,舰队瞬间忙碌了起来,远征舰队和西班牙远东舰队的三十艘主力舰全都升帆起锚,驶向了外海,如今所有的舰船都在荷兰舰长的操控之下,仅仅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全部离开了锚泊地,在出海的过程之中已经摆出了经典的纵列阵型,准备与抢占了上风向的大舰队展开战列线对轰。
大舰队的旗舰之上,沈廷扬脸上古井无比,静静的看着前面,刚才他已经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就是把旗舰君权号移动到整个舰队的最前方,担当前锋突击的任务。
沈廷扬透过望远镜,仔细打量着前面的荷兰远征舰队,在风暴之中,荷兰远征舰队已经排列出了纵列阵型,如一条海蛇一般在海面上劈波斩浪,他们不敢展开全部的船帆,防止因为风暴而倾覆,所以速度并未达到全速,大舰队同样如此,但速度稍快于荷兰远征舰队,显然,敌将正给自己战列对轰的会。
望远镜里的荷兰舰船在起起伏伏,黑沉沉的铅色雨雾把所有的东西都染成了黑色,只有海浪拍打到了敌舰之上,才泛起白色的浪花,他的的眼睛盯在敌舰的炮窗之上,能参战的远征舰队都是大型盖伦式帆船,三层甲板的帆船却是开了中上两层炮窗,最下面一层却是关闭的,沈廷扬很快明白了原因。
海浪实在是太高了,如果打开最下一层炮窗,就会进水,这是喜欢用低舷的西洋舰船的通病,而己方的舰船稍好一些,新建造的一批主力舰和六艘战列舰在目前为止都是可以打开三层炮窗应战的。
沈廷扬数了数荷兰远征舰队主力舰的数量,明显低于己方,考虑到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火炮,那么火力更是低于己方,唯有一点沈廷扬没有明白,敌人舰队里只有荷兰远征舰队,而没有西班牙舰船,虽然情报显示,西班牙人顶多可以拿出六艘主力舰,远远低于大明和荷兰两个参战方,但也是一支不可觑的力量了。
这个变数一支在沈廷扬的脑海里翻腾,双方的距离在渐渐的缩短,排列在最后面的荷兰舰船已经开始用尾炮攻击旗舰君权号了。
砰砰!
十几轮的齐射之后,终于有两枚十八磅的炮弹击中了君权号的船体,但是距离超过了一里,炮弹没有击穿。
君权号强大的防御力让沈廷扬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最后看了一眼,大声命令道:“传令全军,t型阵,以旗舰为首,全体突击!”
指挥室内的参谋们大惊失色,两个沈家的子侄走上前来,想要劝一劝,但是沈廷扬摆制止了他们,沈廷扬知道众人心中想什么,他回头,平静的道:“诸位同僚,很荣幸你们协同作战,为了大明,奋进吧!”
反对已经是来不及了,随着旗语和灯号把命令下达,整个舰队在行进之中开始变阵,六艘战列舰排列成一字横阵,对准敌人直冲过去,而在战列舰后面,由郑鸿逵和童海峰各自指挥的两支分舰队则纵列成排,躲在了战列舰的身后。
特罗普没想到敌人会排列成这般阵型,而且满帆突击,双方距离如此之近,已经是躲闪不及了,而且目前的速度已经证实,即便是全速前进,也难以躲避敌舰的追击,战场反而距离各分舰队越来越远,如果被追上,战列线后面的船只就会被包夹,那个时候就完了,特罗普索性命令变阵,在抢夺t字头。
在这个时代的海战之中,战列对轰看的是双方舰只的炮术,而谁能抢占了t字头,就能用绝对优势的火力袭击敌人的舰队,彻底打乱敌人的阵型。
荷兰舰队指挥官和水们的高素质在这一刻展露无异,海上马车夫的名号不是白来的,这个纵横七海的海上大国,终于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他强大的实力,在特罗普的指挥下,巧妙的利用风向进行快速的转向,横亘在了大舰队的前面。
轰轰轰!
荷兰远征舰队中的舰船对准了正在前进的战列舰开火,铅色天空之下,炮口火焰如同烟花一样绽放,瞬间出现了一条火龙,将毁灭和死亡播撒向了大舰队。
没有出乎意料,担当前锋的旗舰因为庞大的舰体和突出的位置,遭遇了最多的火力,至少有三艘荷兰舰只在炮轰它一枚枚炮弹射向舰首,导致木屑横飞,穿过舰首的炮弹横扫整个甲板,到处都是哀嚎的水,而没有击中的则在舰体周围激荡起来一根根的水柱,浪花满天飞。
大明舰队所有的舰长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前面那艘在炮弹雨中猛冲的旗舰,它的舰首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但是仍然猛冲猛打,直接冲进了荷兰舰船造成的烟雾之中,而在下一刻,轰隆隆的撞击声音响起,旗舰侧身与一艘前进的荷兰军舰相撞,舰身两侧喷出了上百道火流,一百零八门火炮,装填了一枚实心弹和一份葡萄弹,在炮口顶在荷兰船壳上的距离上,猛烈轰击两侧的荷兰军舰,把两艘荷兰舰船打成了一团火海,接着,旗舰打横,对着贴近自己的荷兰舰又是一轮齐射,那艘舰船桅杆折断,浑身冒火,很快燃烧起来。
一阵死寂之后,大明水师的每一艘军舰上都是迸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一名名舰长用最大的声音和最强盛的气势咆哮这,声嘶力竭的要求所有人突击荷兰远征舰队的阵型。
整个登莱水师好似一艘荒古巨兽一般,以一往无前的姿态狠狠的与荷兰舰船撞在了一起。
轰轰轰!
在经历了一轮突击之后,登莱水师终于如愿的与荷兰远征舰队撞在了一起,进行了无比混乱的鏖战,火炮不断的轰击着,把这片海域完全点亮,双方的舰船已经完全搅和在了一起,已经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偶尔有一团灼热的火球在战场上迸发,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某艘舰船被打爆了火药库。
接舷战同时在战场上出现了,旗舰君权号在对第二个对打了一轮齐射之后,打断了敌人两根桅杆,因为靠的实在是太近了,桅杆直接砸在了己方的甲板上,帆索纠结在一起,再难分开,水们索性抛射绳索把双方的拉的更紧,全身披挂的不死军士卒跳上了敌人军舰,而在精锐的铳则是站在高大的船艉楼和桅杆之上,对出现的荷兰人开火。
整片战场都变成了血与火的炼狱,战斗在接触的第一刻就达到了最高潮,特罗普的远征舰队被切割成了两段,他知道此时所谓的战术和技巧都已经没用了,能够决定胜利的只有士气,他命令所有能联络上的军舰对那艘最勇敢的战舰开火,如果特罗普这个时候知道那是大明舰队的旗舰的话,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而不是躲在远处炮击。
旗舰还在接舷战中,遭遇了重创,舰身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大口子,无数的炮弹飞射向了君权号,桅杆被打断,船壳被击碎,甲板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偶尔有一枚炮弹飞过,还把尸体在切碎碾烂,君权号已经弥漫在浓烟之中了,忽然,舰船舯部炸开,迸射出了一条长长的火流,点燃了大半个天空。
突入起来的火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登莱水师所有人都看到了,也知道那是旗舰,卡啦啦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旗舰在沉没,但是高耸的桅杆顶部,大明金龙旗还在迎风飘扬,而一个简单的灯光信号则在疯狂闪烁着。
那是大舰队指挥官最后一个命令——战斗!战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