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 佃变 奴变
方天华这话一出,立刻惹来方正化的一阵瞪眼,方正化用拐杖敲了敲脚下的青砖,斥责道:“什么蠢话!秦王本是大明柱石,主持朝政,南京逆贼跳梁多年,秦王为百姓计,为大明谋,方定下平叛策略,此乃王师义旅南下剿灭逆贼,于大义于百姓都是理所当然,怎容你如此放肆?”
方天华立时觉得自己失态,跪在地上:“秦王恕罪,卑职不是那个意思。”
孙伯伦笑了笑,抬抬:“起来吧,你常年在吕宋,平日往来都是商贾、土著、洋商,久不在京中,倒也怪不得你。”
着看向了一旁的方正化:“都是自家人,也无须这般苛刻。”
能得到自家人的称呼,方天华感觉受宠若惊,起来虽然他在辽南、朝鲜、台湾、吕宋的战事中颇有战功,但也不过是勋将,如今被秦王称为自己人,那便是近臣了,想来能有今时今日地位,除了老叔祖的功劳,便是自家幼弟的缘故,起来,那位江湖气有些重的世子殿下,还是自家幼弟的结义大哥呢。
方正化微微点头,到:“越是自家人越不能放肆妄为,让旁人看到,如何是好。”
“孙儿谨记,谢殿下大恩,谢叔祖教诲。”方天华连忙到。
“好了,起来吧,此次安排你回来,先去军处交卸一下政务,然后前往台湾,一但平灭南方叛逆,你与范兴一道,出兵广东,范兴将作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置粤、桂、滇、黔事务,范兴不懂军务,这方面就要偏劳你了。”孙伯伦到。
方天华当然明白这是秦王在有意培养自己,起来,西南的沐家、沈犹龙、张士奇都是已经臣服了,发兵西南就是秋风扫落叶罢了,而令人头疼的改土归流也进入了收尾的阶段,更是无仗可打,此次出战是十拿九稳的,秦王这般安排就是让自己获得功劳,好顺理成章的总督澳洲事务。
至于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陆军之中那些跟随秦王更久的宿将,原因不言自明,如今秦王世子根基在海军之中,远在海外的澳洲军团便是与世子息息相关,这是在为世子培养班底呀。
畅音阁。
这里是京城最为上乘的乐坊,歌舞与佳肴尤为有名,菜肴多有海外菜色,而歌舞女姬更是异域风情,向来是京城豪商、贵戚喜爱之地。
今日畅音阁门前停满了华彩的马车,却是已经被几个豪商给包了下来,一场宴会正在最大的宴会厅内举办。
殿内饮宴遵循汉礼设席,分列左右两侧,中间由青石铺就,钟琴乐音之下,十余舞姬翩翩起舞,轻纱飞浮之中,舞姬眉眼生情,玲珑曲线若隐若现,顾盼之间极为动人。
左边居首的位置上坐着郝允辙,虽然已经是近五十岁,双眸依旧盯着舞女玲珑的身段,在场众人都是知道郝允辙好酒好美人倒也不会在意,这世界上,能让郝允辙收敛的,也就只有彻辰夫人了,毕竟那是敢用酒壶砸破他脑袋的人物。
不多时席面已经满了大半,白涵宇大腹便便的坐在那里,笑问:“郝东主,这些美人如何?”
郝允辙眼前一亮,道:“西夷白女跳这霓裳曲确有一番风味,有趣!”
“郝东主喜欢就好,可以随意挑选几个。”白涵宇到。
郝允辙略略点头,倒也不客气:“这壶酒便回赠予你。”
白涵宇身边的仆人走过去,接来了那酒壶,给白涵宇倒了一杯,白涵宇品过之后,略微有些失望:“郝东主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没味道的日本清酒,着实无力。”
郝允辙眼睛就没有离开那领舞的金发女子,随口到:“这是我家外甥平定江户湾之乱,从德川家要来的,算是清酒中的名品了。”
白涵宇自己倒了一杯,喝起来就感觉味道变了,笑道:“起来,咱这位世子爷虎父无犬子呀!在江户城,把那些乱贼杀的七零八落,听江户湾都被血染红了,我去过几次日本,想不到日本人那的个子里,会有那么多血。”
“就是杀伐气重一些。”一个大豪商凑过来,皱眉到,这话惹来郝允辙侧目,瞧了一眼正是河南来的豪商林天可,这厮当年为南下大军服务,不仅免除了附逆之罪,而且还上了义民录,抓住会买了不少河南除藩降等藩王的田产,一跃成为河南最大的田主,然后又跟上了开海的大势,投入资源到海贸之中,也是河南少有的豪客了,只是因为底蕴不深,最近才混进来这个圈子。
“将门虎子,难道得一身书生气不成?”郝允辙瞥了他一眼,随口到。
有郝允辙奠定了这个基调,无数人开始口诛笔伐起来,白涵宇的酒杯砸在桌子上,不悦的到:“世子殿下少年英雄,当初若不是他,琉球一带的海寇也不会这么早解决,此次率舰队出征日本,虽没有救下所有的船队,但也让幕府偿还了国朝商人的损失,我等都是商人,又不是都察院的乌鸦嘴,还有什么要再苛责的呢?”
“白掌柜就不明白了吧,日本一乱,咱们的船都停靠江户湾,大半无事,偏偏有那么个人精,敢停靠到仙台去,啧啧,船都被烧了不,上面偏偏有不少违禁的东西,啧啧,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咯。”
“是啊,是啊,世子在前面卖命流血,咱们在后面喝酒吃肉,就是这样,偏偏有些个不满足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不断,林天可虽然脸上挂不住,却也不敢出来,连忙摆:“老朽不是那个意思,老朽对秦王世子还是万分敬仰的。”
林天可的辩解颇为无力,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射向平日交好的几位,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敢接自己的目光,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殿内乱作一团,而郝允辙却是乐得自在,一个头上簪着一朵大红玫瑰的舞姬款款走向了郝允辙,一个下腰,整个身子后弯下去,优美的曲线尽显,舞姬的嘴里含着一尊精致银杯,郝允辙哈哈一笑,凑过去直接在唇舌之间把酒水饮尽,伸一揽,将那女子揽入怀中,舞姬**不断,双颊生火,化作一汪春水瘫软在了郝允辙的身上。
郝允辙亲吻的一口,在舞姬的耳边悄声了句什么,那舞姬站起身子,任由郝允辙在娇挺的臀部轻拍,然后款款而去。
“好了,各位闹够了吗?”郝允辙敲了敲桌子,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不少人见刚刚还醉卧美人膝的郝允辙忽然换了一副庄严的面容都是有些差异,而一些圈子的老人也是知道这是郝允辙有正事要,代表的是秦王。
白涵宇拍拍,殿内的舞姬和乐师都是心的退下了,殿内一片安静,郝允辙拍拍,问道:“南方的事儿想来大家都是听了吧。”
白涵宇放下酒杯,问:“郝东主的是湖广、江西、福建的佃变,南直隶和浙江的奴变吧。”
“除了这事儿,江南还有什么事儿入的了咱们郝东主的法眼呢?”关中大豪商钱伯钧笑道,如今他已经不是固始汗的断事官了,已经解职的钱伯钧专做西域的生意,财力也是数得着的。
“这事看似是江南的一场内乱,但是与在场诸位都是息息相关的,有些事,秦王想让在下先和诸位通通气,省得闹出误会来。”郝允辙抱拳到。
他的眼睛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林天可的身上,道:“林老爷多做江南的买买,听令弟已经升任浙江巡抚了,定然了解的更多,烦请位我们解一二。”
林天可正愁找不到会弥补一下刚才的过失呢,如今被郝允辙点将心中甚是激动,连忙把知道的情况了出来。
其实大明的天灾人祸从未饶过南方,与北方的旱蝗不断相比,江南也是灾乱频出,只是江南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气候,天然就具备高于北方的抗灾能力,绕是如此,也发生了许多聚众万人的民变,但是大明闯贼献逆在那里摆着,一般的民变着实到不了朝廷那里,实际上从崇祯十年起,就不断有佃变奴变的事情发生,但是随着南北并立,天然处于弱势的南京朝廷只能采取稳固内部的政策来控制基层秩序的混乱。
但是这种维持很快就捉襟见肘,毕竟为了抵抗北府,南京朝廷养了近八十万的军队,而且随着北方大兴开海,原本垄断在南方豪族的南洋和对日贸易逐渐转移到了北方商人的中,而江南拥有竞争力的粮食、茶叶、生丝等几种商品,也随着南洋大米的涌入,台湾、马尼拉养蚕成功,山东、朝鲜、印度种植茶叶的开始而失去了竞争力。
而南京朝廷代表的江南士绅阶层和勋贵丝毫没有共赴国难的想法,相反,在获得了对朝局的完全掌控之后,他们变本加厉的剥削贪腐,如此林林总总,导致了南京朝廷财政的崩溃,以往发生在大明身上的顽疾在江南一一产生,而且是变本加厉,显然,毫无节制的剥削和土地兼并彻底摧毁了江南的表面繁荣,而佃变和奴变就是必然的结果。
如今江南的粮仓在湖广、江西,而福建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法,所以爆发佃农作乱比较多,而江浙多勋贵缙绅,多是奴变。
因为大明承袭蒙元,所以在奴隶的事情上,相交于两宋又有反复,虽然太祖朱元璋定下了各种规矩,但是很快就被打破了,如今江南豪族,豢养数千奴工仆从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进入崇祯二十八年之后,江南的变乱再次掀起一个高潮,镇江府奴变聚众七万人,杀主掠财,横行十余州县,官府不得平定,只得调集史可法麾下军队南下剿灭,但却被接连打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湖广,左良玉的征讨兵马受到了数万佃农的围攻而死伤惨重。
两仗失败,江南的变乱再次掀起高潮,村镇的田主未免被佃农伤害,躲进州县城中,而江浙的奴隶主同样如此,在各地都出现了政令无法出城的局面,秩序彻底毁坏。
林天可声情并茂的着,用出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声量,当他讲完的时候,众人对江南的局势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
不光是局势,还有南京朝廷的实力,在在场众人的眼里,南京那八十万大军虽然不如北府军能打,但也是很唬人的,而且江南一直是大明财税之地,更是不乏粮饷,这些年先后插东虏、西班牙、荷兰和北京的战争,出钱出人,一副留有余力的模样,怎么到了这般地步,连区区奴变和佃变都处置不了了?
如果南京朝廷这么弱的话,还留着他们做什么,直接南下夺取江南,在场众人又能多一块蛋糕来切!
“郝东主,这么,秦王有意平定江南了?”钱伯钧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问道。
郝允辙微微点头,让殿内瞬间就引发了一阵混乱,所有人都在拍叫好,有些激动的人甚至开始敲打桌子了。
从以往的历史来看,无论大明平定哪里的叛逆,拓展什么领土,在场的大商人无一不是大赚一笔,这次的目标则是富庶的江南,那足以让众人一口吃个胖子了。
“既然秦王托郝东主给咱们话,定然是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郝东主你便直了吧,咱们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实话,没有秦王,也没有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的,秦王让出啥,咱就出啥便是了。”林天可急不可耐的率先表态出来。
“是啊,是啊,只要秦王一句话,咱们什么都能支持啊!”
郝允辙微微点头,到:“诸位的意思我已经是明白了,可是秦王不想要你们的钱和人,只想你们支持他的一项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