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曲子是肖邦的《夜曲Op. 9 No. 1》。

    开头的呈示部是相当鲜明的肖邦式忧郁风格, 降B调偶尔转降D大调，带着点歌剧旋律的华美色彩。

    进入中部之后，原先的雾霭渐渐散去, 曲子一下子明亮又绮丽，如同初夏里直接利落的灼灼天光, 旋律色彩也逐渐转为游离奇异。

    间奏的力度逐渐增大，犹如星河倾泻而下, 王国版图重新构筑, 犹如最瑰丽旖旎的梦境。

    到了再现部之时, 曲子澎湃的感情已经愈发收敛光斑, 凝成厚重、和缓却隽永的故事。

    收尾时的调子急转却又诡异地自然，恍然惊梦，意犹未尽。

    曲子的感情丰沛，旋律明暗色彩对比鲜明, 大胆突兀的转调与甚至称得上尖锐的变音, 旋律加花与华彩乐章等等作曲手法简直玩到炫技地步。

    但曲子本身的演奏难度却没有达到炫技的程度, 至少于克里斯·西弗尔特而言, 是完全称不上难度的。

    如果是作为钢琴家，克里斯·西弗尔特是个很张扬很骄傲的人, 他演奏会的开场曲子一般是他自己写的《C大调超技练习曲》。

    《C大调超技练习曲》是一支融入了无数装饰音、双音、重复音的曲子，旋律华美到不需要深究其内涵都已经足以让历史记住的地步，但比起其瑰丽到发光的旋律，更为出名的是它的难度。

    是一首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坦率直接在炫技的歌。

    弹完之后，连着琴键都还有余温。

    起来音乐史上有一个人跟他性子也有点相似, 就是李斯特，开山立派等等不，单是炫技一点就已经足以名留青史。

    不必提到就足以震慑四方，能弹好弹其中一曲就可以去砸场子的《超技练习曲》，单单如今世界公认十大最难钢琴曲，就已经一半以上都是他写的。

    他的盛世辉煌般史诗级别的技巧自然不必赘言。

    克里斯·西弗尔特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登上过维也纳□□办独奏会，写的曲子无一例外都是相当炫技的歌，因此也被称过“李斯特”。

    只是后来属于克里斯·西弗尔特光环渐渐丰满，远远盖过了“李斯特”所带的关注度，所以也渐渐没人再提“李斯特”这一称呼。

    沈殊的确是不明白肌肉侧索硬化（ALS）是什么病，所以回去的时候查了一下。

    ALS俗称渐冻人，从开始发病，球部、四肢、躯干等等的肌肉渐渐萎缩，没有治愈方法，几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最后即便是思维一样能够运转，但连着吞咽都已经做不到了。

    活着和死了区别只是，你知道你活着，可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沈殊突然想起之前在巴黎十九区出事之后，任璟延住院的时候她就遇到克里斯了。

    肌肉萎缩，如今想要炫技大概也是不可能了。

    后面选的曲子也几乎是像这首肖邦的《夜曲Op. 9 No. 1》一般，虽然都是演奏级别的曲子，却都在炫技范畴之外。

    最后一首是《波登湖狂想曲》，这是一首钢琴协奏曲，而今天弹的版本却是众人没听过的，前面的部分倒是没变，只是后面的华彩升了调子，做了一点点变奏处理。

    但正是这最后一点处理，整首曲子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跳出了局限，格局一下子被拉高了无数。

    只是较之原先，技巧处理已经粗糙了很多。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波登湖狂想曲》结束后，全场几乎是同时开始喊安可。

    明明都已经是成名成家甚至泰斗级的人物，此时却都如同最平常地观众一般。

    “安可，安可……”

    克里斯·西弗尔特最后整整弹了三首安可曲才站起身谢幕。

    依然深邃冷峻的面容和从容不迫的鞠躬，几乎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人就此落幕。

    如今是六月十四号。

    因为是不对外公开的型演奏会，所以外面风声不多，一直到这次演出散场。

    克里斯·西弗尔特不过刚刚三十岁，在一众白发苍颜的泰斗级艺术家面前只能算是晚辈，但他在音乐上的造诣与贡献，已经算得上是德意志国宝级音乐大师了。

    演奏会散场之后，无数音乐家在自己的推特、ins等等上面公开了这一消息，自发以最隆重的语气欢送这位时代一般的人物。

    《维也纳之声》封面用了克里斯·西弗尔特在肖赛上夺冠时意气风发样子的照片，封面话题是“盛世落幕――克里斯·西弗尔特告别乐坛。”

    《Opera Now》的封面话题是“用琴键交织了流行与古典的魔术师，岁月难再，音乐不朽。”

    连着《柏林日报》的头条都是他退出乐坛的事情。

    连着作为古典乐坛最泰斗级的杂志《GRAMOPHONE》都为着他撤掉了原先的版本，临时赶出了新版。

    整本杂志几乎是克里斯的专场。

    《GRAMOPHONE》内容涵盖世界古典乐坛的事情、近来公布的唱片、还有一些永恒经典等等。

    其中，The Event（事件）栏目是按着时间顺序排的，而最后一条就是克里斯退出乐坛的事情，Reputations（显赫）这个栏目，这期刊的主题人物就是克里斯·西弗尔特。

    而这期的Reputations（显赫）的攥写人，并不是平日里那些评论家，而是第奇家一个可以算是世界钢琴届中资历最深的人。

    Reputations（显赫）盘点了克里斯十几年来写过的曲子以及种种创新和成就，罗列出的奖项种种随便拉一个都是能吃一辈子的。

    而克里斯也在自己的ins上发了公告，但只是以“由于身体缘故”一语带过。

    沈殊回国之后，接到了路颜的电话。

    是路颜演的新片里一个客串的角色。

    沈殊沉默半晌：“你怕是对我的演技有什么误解。”

    电话那端的路颜笑出了声：“没啊，这只是个很酷的歌手而已呀，你本色出演就好了？原来定的那个……呵。”

    “我对拍戏过敏，不过如果你真的找不到人，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谁啊？”

    “陈以苏。”

    毕竟姐姐华声的那段鼓乐确实是帅到弯。

    “姐姐，我没她电话。”

    “我发给你？”

    “我和她素不相识。”

    “我帮你问？”

    “好的好的，谢谢沈总。”

    沈殊挂了手机，正要电话给陈以苏，然后意识到一个无比严肃的事实，她似乎……也没有陈以苏电话？

    她直接微博私信了人。

    @沈殊ss：你手机号多少啊。

    想不到那边陈以苏几乎是秒回。

    @陈以苏本人：180XXXXXXXX

    她了过去，铃响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我是沈殊。”

    “我有存。”

    沈殊：……仿佛全世界都知道她的手机号。

    “是这样的，这次路颜的电影想找一个歌手客串，你要不要试一下？”

    那边陈以苏愣了一下，道：“为什么想到我？你怎么不去？”

    “人家要的是一个‘很酷’的歌手啊。”沈殊在“很酷”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陈以苏语气带了笑意：“好啊。”

    “那我把你电话给人了？”

    “可以啊，谢谢。”

    这种客串机会也算是一种刷脸机会，毕竟路颜演的电影份量不言而喻，沈殊算是给了一份人情。

    路颜这次接的是一部商业片，她如今拿了影后，演技已经是无可置喙了，适当地增加热度才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离着全球巡演还有半个月，正好可以去探路颜的班。

    沈殊的名头很响亮，但跟娱乐圈的人交集不多，毕竟歌手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专辑唱好自己的歌，不需要和别人有太多接触。

    所以剧组的人看着她来了都有点惊讶，想结交是一回事，可也没谁敢上来攀谈。

    沈殊交代人买了西瓜，在透明的保鲜盒用碎冰铺了一层底，然后把西瓜挑了籽放在上面。

    沈殊：“西瓜含糖这么高，我吃就好了吧？”

    着就把给路颜的西瓜自己捧着吃了。

    路颜：“……”

    沈殊突发奇想想去探班，祁赫自然处理得很周全，准备了相当多的果盒准备分给人。

    沈殊和路颜这边着话，正好有人叫了一声：“沈殊。”

    陈以苏的声音辨识度很高，沈殊转头看去果然是意料之中。

    周围的人不是不想攀谈，只是对身份落差太大的人有着天然的敬畏与距离感，如今突然出现一个，未免惹了关注。

    何况陈以苏这种出道开始就一直和沈殊一并提起，难免让人觉得宿敌的人，更让人起了看戏的性子。

    谁知道沈殊看见陈以苏，扬了扬眉，神色依旧温和：“这么巧的吗？你今天的戏？”

    “是啊。”陈以苏顺手拿过沈殊手里的果盘，弯了弯眉眼，“我不减肥，我不怕胖，我帮你吃。”

    一段非常稳的freestyle。

    沈殊：“……上镜胖十斤欸姐姐。”

    陈以苏挑眉：“让它胖呗，我靠演技吃饭。”

    现在的人，总是越来越膨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