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占性别便宜的那些人, 他们是不会有自己占了便宜的自觉的。”

    “绝对完全的公平是不存在的，今天你不去做这个‘占便宜’的人，明天也会有别人顶上你空出的位置。而在因为心里洁癖退缩的你身后，还会多出一堆把‘女人就是软弱’、‘给女人机会她们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标签贴到所有女性身上的人。”

    “你想因为你一个人的洁癖就毁掉其他人晋升的空间，让更多的女孩子重复你曾经走过的压抑老路吗？”

    乔乔用力摇头，连睡意都退了两分。

    “你能‘占便宜’是因为你的实力已经达到了能在一票人种杀出一条血路的地步，否则别人不会发现你、不会看到你，更不会给你机会去‘占便宜’。你眼中的‘便宜’事实上是你应有的权利。”

    哥哥把按着床垫想要坐起来的乔乔按回了枕头上，他弯腰亲亲乔乔的额头, 对着乔乔轻笑：“再我们乔乔是最好的，你什么位置都坐得。天下没有你不能胜任的位置和角色。”

    “哥哥相信乔乔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扶你上位是别人占了便宜，而不是你占了别人的便宜。”

    揉了揉乔乔的头顶, 哥哥用大手盖住了乔乔的双眼，让乔乔沉浸在了令人心安的温暖黑暗中。

    “哥哥相信你。”

    一声啜泣从唇下溢出, 乔乔含了笑，眼泪又不可控制地从眼角涌出。

    哥哥刚才了什么她记不住, 但仅此一句便已足矣。

    ——她想要的不过是信任，一直都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信任。

    -

    醒了过来的乔乔从床上坐起，一次性的蒸汽眼罩从她的眼皮上掉落。

    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新的一天乔乔可谓是神采奕奕。得知是沈苍给自己换的睡衣，乔乔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感谢沈苍细心, 记得给自己戴蒸汽眼罩。否则昨天晚上好像对着马桶就哭了个稀里哗啦的自己今天恐怕连眼睛都得睁不开。

    换上带荷叶边的白衬衫，穿上吊带袜和黑色的套装裙，乔乔选了白底绣孔雀色叶片的西服外套披到肩上。

    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有哥哥的梦, 这会儿再回想那个梦，她既觉得荒谬，又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妈妈生完她没多久就病逝了，她哪里来的哥哥？异母的弟弟妹妹她倒是有，关键人家长这么大都没叫过她一个“姐”字。

    还是缺啥就梦啥？那被人缺一个老公的她怎么不梦见后宫猛男三千呢？啊呸，还是别梦猛男三千了，她怕转过头去那三千猛男就变成许骏茂和冯成章的脸。这会害得她想戴上拳击手套给他们一人脸上一拳的。

    ……到脸，她怎么觉着昨天晚上梦见的“哥哥”好像……特别像沈苍？黑色的头发卷卷的，鼻梁上一大个黑框眼镜，穿的是白衬衫加毛线衫，笑容干净又亲切，声音清澈又悦耳——

    乔乔一个激灵，瞬间掐断了自己的回想。

    不行不行，她可别再回忆了。把现实里的人物代入梦境，那是分不清梦和现实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梦就是要虚幻不现实才美好，否则梦就成了缺乏逻辑的尴尬。她还想正视着沈苍的脸吃早饭呢，就让梦境里的“哥哥”永远都作为一个美好的虚影留存在自己心中吧。

    哥哥相信你。

    光是想起自己梦到的这句话，乔乔的唇角都止不住的上扬。她是感觉有点儿羞耻，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女生一样能为了哥哥的一句话一喜一忧。可是“相信你”这三个字确实就像定心丸，她一服下，整个人的斗志都昂扬起来。

    现在的乔乔感觉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

    “乔姐……！”

    阿杰代表建筑一组的成员们哭唧唧地飘进了乔乔的办公室。

    “怎么？省院那边还没传四季区的图纸过来？”

    乔乔没看阿杰，只是专注于用菇狗实景地图查看四季区周边的情况。

    光是坐在电脑面前绘图那不叫设计，一会儿她还得亲自去四季区周边绕绕逛逛。并且之后她还要找时间把四季区的每一栋楼的实际情况都记录下来。

    “这倒不是，图纸是传过来了，就是——”

    “就是？”

    “不知道这图纸是哪个辣鸡经手的，完全是一团乱啊！连最基本的图层都没有分好！里边儿的线全是断的！”

    建筑设计和景观设计最常用的软件是CAD(puter Aided Design计算机辅助设计)，CAD里一切都是由线来构成的。

    稍有规模的设计公司在人才被招入公司实习的当口就开始让老鸟教着新手们分图层、养成好的作图习惯。

    举个例子，一栋建筑的鸟瞰图里道路需要单独做一层，建筑单独做一层，植栽单独做一层，铺装、也就是路面的材质又作一层。这还是比较粗暴简单的分层法，更多的时候不同的图纸会根据实际的需要来分图层。

    外行人可能觉得只要图能画好，全部东西都在一个图层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内行就知道了：原始的工程图纸都是1:1的比例，既你有一块三十亩的地，总图上就有三十亩的大。过大的图纸加载起来的速度会非常慢。

    所以设计人员在用CAD作图的时候，大图会先细分成一块块的图。又因为CAD能直接控制图层的开关，所以如果图层分得干净精细，那么要做哪一个部分的图就可以只开那一部分的图层，这大大降低了图纸内容太多所造成的设计遗漏与判断错误，还能让CAD的运行保持流畅，加快设计师绘图的速度。

    至于阿杰为什么会为CAD图里的线是断的而哀嚎，那是因为CAD里想要进行区域填充，那必须保证这个区域是闭合的空间。否则这图框有多大，CAD的填充就有多大。经常有刚进公司的菜鸟在填充前不进行图纸存档，也不好好检查线条是否完全闭合形成一个完整的区域。填充这命令一下去，电脑就直接卡死，重启吧之前作图没保存的内容又统统丢失。

    每年实习人员最多的六到七月，那是天天都能听到新人们的哀嚎惨叫。乔乔大一时也有过那种时期，当时她在人前表演过多少次爱德华·蒙克的名画《呐喊》她自己都数不清。

    不过也因此，乔乔后来养成了很好的作图习惯。这种作图前先整理好图纸，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的习惯建筑一组的成员们都好的传承了下去。即便是谢铭李进这种等级的大佬，拿到了一组整理好的图纸都挑不出准备工作的毛病。

    建筑一组的成员们为此是很自豪的，自豪过后也被这种清爽干净能直接上手作图的图纸养出些怠惰来。

    阿杰此刻的抱怨就是最好的表现。

    “乔姐你省院的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常识！连点底图都做不好，他们还能干什么啊？还大院呢……”

    “话不是这么的。”

    阿杰会因为省院传过来的图而看轻省院的人她不是不能理解，但理解不等于认同。

    “杰，你以为省院的人会专门为你处理好图纸，好让你当底图使？”

    “啊？”

    阿杰愣愣的，像是不明白乔乔在什么。

    于是乔乔拿下了鼻梁上的框架眼镜，一边捏着自己的鼻梁一边对阿杰道：“不是省院的人不会整理图纸、作图习惯差，是省院没必要为我们做事前准备。”

    “你出去外面喂流浪狗难道还要专门买进口牛排来香煎配上红酒酱？”

    乔乔的话让阿杰闭上了嘴。轻视从他眼中褪去，继而一些尴尬浮现在他的脸上。

    乔乔够理解阿杰的反应。省院这条地头蛇在背后做的事情确实算不上光明磊落，他们拿着最高的设计费，接着待遇最顶级的工程，然而这些到手的工程他们很少自己做。

    省院的办公室里多得是喝茶看报网购僵尸的人，而他们接下的工程许多都会被转手给其他的私人设计工作室。私人设计工作室能拿到的费用极其低，被给予的工时又非常短。更甚者，这些做省院枪手的工作室连设计人的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图纸上。

    就是成章设计这种规模不的设计公司，在创业之初也没少接这种钱少事多工期短的活计。不接设计师没活儿干会饿死是一方面，冯成章欠了省院很大一个人情、还不上恐怕要被省院玩儿到死是另一个方面。

    像阿杰这样的年轻，听过省院是这么做事的之后能对省院有什么好印象？他来找乔乔抱怨省院传来的图纸，与其是因为那图纸太辣鸡、整理起来太令人痛苦，倒不如是他厌恶省院空手套白狼地做无良中间商。

    看了一眼阿杰身后忙碌的大办公间，乔乔叮嘱道：“有些事情咋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不该的别挂在嘴上。新来的朋友们不懂事，听到些什么都想拿出去好充老手。传到心眼的人那里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对谁都不好。”

    阿杰用力点头，乔乔的一席话已经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四季区的改造是个大工程，城建集团和省院的两人三脚还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这会儿增加双边矛盾的事情必须按下去。否则诚如师太所，总会有人因为失言而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不想做这个人，也不想让自己交好的姑娘伙子们落到兜着走的下场。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对省院敬而远之。“省院不行”的话也不必再了。

    到底，就像乔师太的那样，省院这样的地头蛇还未必真是不行。或许只是城建集团在他们眼里是条四处捡食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