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措辞时从不四季区的缺点弱点, 也不一味地夸赞烤串儿胡同的优势。因为谁都知道做事应该按道理，不是凭冲动，可是谁都不喜欢别人塞自己一堆道理。

    直接告诉四季区的领导们四季区在商业竞争力上会输给烤串儿胡同是不明智的。乔乔能做的只有扬长避短——四季区的短板得让四季区的领导们自己琢磨出来，四季区的长处则由她来进行梳理明。

    “四季区占地面积广，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空间较为凝缩。由于整个社区建设得较早，其中不设停车位，单车棚也采用一对一的单户式。”

    “资料第十二页，各位领导可以看到四季区停车乱象屡禁不止。黄线白线混杂在一起，停车位锁也都是私人安装。我和我的团队实际调查的结果是：白线是上一任物管划分的, 黄线则是新物管从外面请回来的个人所画。”

    “我和我的团队还看到不少个人占据了四季区的一楼，私自把一楼改造成了商铺。也有私人连改造都不进行就直接在住家内营业。”

    “如今烤串儿胡同已经拆迁，四季区内的大铺子大多都不太景气。只有儿童托管班和学生课外辅导班依旧兴旺。听每到假期, 还有课外兴趣班会如雨后春笋那样百花齐放。”

    “增加四季区内商铺的数量并非不可，但在增加商铺之前, 区内需开辟出大量的停车位以解决住户们的停车困难。这样在商铺建成之后，投资者们才方便入驻, 进出货的顺畅也才能得以保证。”

    乔乔这长长一通明是在告诉领导们四季区的周边硬件太古旧了。不过想想也正常，远的不，五十年前的华国一个村儿都不一定有一辆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人家那都是有头有脸的。而现在，哪怕是一般家庭的学生也能买得起几万块的二手车。

    四季区连正规的停车位都没有还想盖商铺？盖起铺子来谁进去做生意, 怎么做生意？难不成还要人家推板车运货啊？卖部性质的烟酒日/杂店板车或许还行，大型商铺怎么办？需要车运的大件商品怎么办？

    四季区单元和单元之间还都有围墙隔着，围墙中间的道路那可是卡车都进不去, 三轮车勉勉强强。只是要是前面有人蹬三轮，后面的人就得跟着亦步亦趋。

    把单元之间的围墙拆掉，再把单车棚也一并拆掉，把院子和院子合并，那大盖个几间商铺能行。问题是现在四季区内现有的商铺生意都清淡了，再增加商铺那铺面只能摆着吃灰。

    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国家对区域绿地率是有规定的。四季区建成的时候还没有绿地率的规定，所以四季区的建筑物质量虽然杠杠的，但环境很差。楼和楼之间没有充足的绿地，一、二个石桌配四个不会动石凳放在院子中央，就是每个单元的“景观”了。

    要保证四季区的绿地率，还要保证四季区的交通，再往四季区里放不会吃灰的商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得再难听一点儿，那就是四季区的领导们只想着商业繁华的好处，却没真正地看一眼自家区有没有成为商业区的潜力。

    想通了这些关节，四季区的领导们也就闭嘴了。几人装作喝茶，再不置一词，也不再用眼神威慑乔乔。

    阿杰识人脸嘴还算有一套，见领导们喝茶，忙让建筑一组的人又泡了温热的花茶过来给领导们倒好。

    “相较于西城其他地方……不，相较整个南云市而言，我们四季区最大的优势是位于几大学校的簇拥之中。”

    直接一句“我们”把自己拉到四季区一边，乔乔道：“从前年开始，春华里内搬进了不少南云大学的学生，秋实里则住了不少南云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与家长。我的团队了解到向阳学有意在明年开设附属幼儿园……据筹备工作年中就能完成，暑假幼儿园就开始动工。”

    “另外女子中学和第八实验中学近几年的成绩都一直在走高，女子中学想在今年九月实验性地先收第一批初一学生，第八实验中学已经在和铁路中学谈合校的事情，合校之后会开设高中部。”

    前一秒还笑着对阿杰道谢的赵主任这个时候差点儿把手里的热茶给洒出来：“你、你的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乔乔妥定地点头。她从容笑意的后面，那是数不清次数地往返于四季区内。

    只坐在电脑面前画图，那叫绘图师，不叫设计师。设计师必须必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需要去设计的那块土地。而了解土地没有比跑现场更直观的方法。

    四季区的领导们脸色各异。乔乔的事情他们大多耳闻了一个、两个。只是这些事情基本就是自家媳妇儿来自己面前念叨时顺便提一嘴的东西。

    教养孩子是媳妇儿的事情，日理万机的大老爷们儿听什么学校要怎么扩张是一点儿兴趣没有。顶多问一句家里辈算上哪个学校，在学校里过的好不好。

    赵主任家里没学龄儿童，也就不清楚四季区周边的这些事情。出于职业敏感，他一听这些就明白乔乔为什么最适合四季区的路子是“尚学社区”。

    ——有什么比学区房更加商品化、更加经济化、更加供不应求？答案是超级学区房。

    四季区现在已经是学区房的代名词了，可惜它并不吸引年轻人。毕竟居住的年长老人多就意味着阴宅多，且四季区没有景观可言，吵闹的娱乐、例如KTV、游戏中心、酒吧夜店更是一概没有。在这个停车难，甚至连交通都不便利的区里生活，那可不是要了年轻人的亲命？

    是以四季区虽然是学区房，却不受学生群体的青睐。学生家长们也不太放心自己孩子、尤其是读学初中的孩子生活在这种阴森森的区里。

    四季区周围的学校都在扩张，这等于是无数机遇在对着四季区招手。只要能一扫四季区内陈旧的晦暗，让年轻的新风吹进千家万户，那何愁老树不发新芽！

    “各位领导请看资料第三十页。”

    “春华里、夏来里、秋实里和冬临里的中间有一块较大的空地是广场，这个广场已经弃用多年，现在成了临时停车场。”

    图片里的广场凄惨极了，水泥地坑坑洼洼，四周寸草不生还到处都是垃圾。还有已经不知道放了几年、连车门都掉下来一半儿的废车停在里面。

    “住户们为这个广场的使用起过多次冲突，阿姨们原本这里是大家伙儿用来锻炼身体做早操和晚上跳舞的地方。年轻业主们则抱怨阿姨和伯伯们故意在停车场里跳舞做操，还来他们车底下碰瓷儿。”

    “不知道要是在这片广场上立起一座图书馆，让孩子们到图书馆里学习，能不能解决这个争端？”

    乔乔的话是问句，她眼里的光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代人的矛盾能为了孩子们消除。

    都孩子是明天，是希望。如果有代沟的前后两代人能为了一件事而和解，那就最为了自己共同的后代。

    一加一不等于二，一个人自学和两个人一起学习能吸收的知识是不同的。建一个图书馆在四季区内，不但能杜绝忙碌的父母把孩子交到不可靠的托管手上，也能让成天闷在家里的孩子们有更多交流的地方。周六日学生们有地方一起学习，不用去挤什么金拱门、开封菜。寒暑假里不回家的大学生们也能有地方发时间。

    一旦图书馆成了四季区的风向标，四季区就不止是单纯的“学区房”，而会一跃晋升为文化社区。

    孟母三迁的故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古时候一个地方的书院影响力大，书院周边都会浸润着才学的墨香气息。

    如果运营得当，四季区将会作为一个中心，吸引更多的好学校前来进驻，而为了能离“文明”、“文化”更近一些，无数父母会带着她们的孩子涌入四季区。

    赵主任心中兴奋，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高院长。他不看还好，一看就发觉高院长不住点头，兴致竟比他还高上两分。

    高院长自家就有四季区的房产，只是那房产闲置多时，家里又不肯低价卖出、随意租人，所以空了很久，最后成了高家老二养狗的地方。

    “根据四季区的地形，我和团队进行了初步设计。我们认为能将合并后的土地用于农业种植。”

    噗——

    一个职务比较低的年轻领导差点儿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这好像都8102年了吧？农业种植？在区里？？这是要演《归园田居》啊？

    乔乔一眼就看出这敬陪末座的年轻领导的想法，她也不慌。

    侍弄泥地为现代人、特别是城里人所不屑……这种想法是谬误。越是文化人、越是德高望重的文化人，越发向往那种采菊东篱下的雅趣。但是注意，文化人只是向往雅趣野趣，并不是他们真的就喜欢去农村种地。

    务农和钓鱼、下厨一样对于文化人来只是调剂忙碌乏味生活的休闲之一。

    没时间也没心情钓鱼，以前特别怕做饭，为了逃避做饭能在外面吃就在外面吃的乔乔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双手染泥的去刨地。

    可是看到沈苍在菜地里浇水的模样，她的脚就不由自主地带领她离开了温暖的房间，来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在强行“帮”沈苍除了几次菜地里的草之后，乔乔发觉菜地还真他姥姥的是个消除压力的好地方。

    水，泥土，草木，每一种东西都有它特有的气息。

    苍蓝的天，天边的云，云下绿油油的苗，带着嫩huangse的茎叶。每一种存在无论有无生命都有它自己的色彩。

    劳作时汗水往下淌，会把头发糊在脸上，还会迷住眼睛。可是当你结束了劳作，对着自己的成果就能感觉到一种酣畅淋漓。

    那种感觉就像是狂跑了十公里，终于抵达了终点的满足。又像是游了五公里，终于爬上岸时的庆幸。也像是做成了一件能够自我肯定的伟业，浑身都是成就感。

    掐一捧嫩瓜尖回来，晚上吃沈苍做的炝炒瓜尖，那种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想到附近的孩子们因为好奇一个个地睁着大眼睛拽着大人往自家花园绕，还有特别调皮的熊孩子进来踩坏了爬藤架，给沈苍心疼得嘴唇直抖，乔乔感觉自己心中有个很柔软的地方被开了。

    “我们总喜欢给孩子讲我们时候的见闻，孩子们却好像不敢兴趣。其实不是的，他们只是因为明白我们口中的东西他们没有办法实际经历，所以才会不感兴趣。”

    “也不是游戏、手机、游戏机害得孩子们与我们有所隔阂，更不是游戏把孩子们的魂儿都吸走了。”

    “是我们不能给予孩子们有趣的事物，不能带着孩子们去接触有趣的世界，所以他们才通过屏幕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试想，如果孩子们能够见到真正的萤火虫，他们还会盯着屏幕里的萤火虫看吗？如果孩子们能像我们时候那样上蹿下跳地采花摘果，他们还会连街边的一串红、迎春花都认不出来吗？”

    乔乔的话逗笑了领导们。领导们大多都有孙子孙女了，没有孙子孙女的赵主任也是有女儿的人。

    想起时候泼猴儿一样的自己，还有自己成天对孩子们长吁短叹地：“你们就会玩游戏，哪里像我们时候，日子过得艰苦极了，每天天不亮就要去种地采猪草喂鸡……你看你们那么软弱，你们这一代年纪就不成器，唉！都是这精神鸦片害人呐！”

    “我们团队研究过国外一些值得学习的教育方式。各位领导请看资料第三十五页。”

    “日本有林间学校，米国有童子军，还有许多国家都有的夏利营。先进国家都主张孩子们亲自去感受自然，在自然中学习。近几年日本还兴起了‘农业体验’。”

    “这种农业体验由学校组织到以务农为主的农村去体验农业，但由于路途耗时长、体验过程中因为人手不足有不安全的部分，所以并不被看好。然而这种农业体验的成果却很可观。”

    “所以不少农村也在发展吸引游客的农业体验、林业体验，比如‘草莓狩’、‘葡萄狩’。去年南云市郊区也有农家乐提供桃子想摘多少摘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的活动。这些活动本质上大致是相同的。”

    “试想如果这些要到城郊、要到乡下才能做的事就在城市之中，孩子们不用跑很远的路就能与大人们一起体验农林的乐趣，大人们不必刻意请至少一天的假舟车劳顿地和孩子们一起去体验农林生活……周六日、晚饭后、节假日的一个上午，这些碎片化的时间大人都能和孩子一起进行亲子互动——”

    “采来的鲜花可以合家一起做些花茶。”

    “摘来的鲜果和蔬菜也能合家一起做沙拉、甜品，还有别的料理。”

    领导们抬着装有花茶的杯子的手微微一动。花茶浸润到四肢百骸里的温柔馨香又萦绕在鼻尖。

    如果自家的孩子们能对着自己递上一杯亲手做的花茶，一声“养胃”。

    如果连吃饭时都要玩儿手机的自家孙子外孙会捧着刚摘的水果蔬菜对着自己笑，要自己尝尝看。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领导中不乏女性。想到自家那听见自己算带孩子出去玩就装死的另一半，女领导略一思忖就觉得让老公空出半天的时间带孩子在城里玩比起让老公开车送自己和孩子去农家乐容易。

    “四季区的秋实里种植着上百颗果树，这是四季区天然的优势。把果树细心地移栽到一起，果林的钱就剩下了。”

    “田地我们可以选周期短、种植易的水果蔬菜。这可以根据具体的气候情况来调整。”

    “除此之外，春华里、夏来里、秋实里和冬临里也可以建造一些不大的温室或是大棚。温室周边可以开书吧、茶吧、咖啡店、书店、餐厅，既能让人歇脚，也能让四季区多几分青春的现代气息。”

    还兼顾了经济价值和人文风情。这些话就不用乔乔自己来了。

    没有KTV，没有酒吧夜店，没有游戏中心和网吧，没有快捷酒店。没有这些媚俗也能自成一派地繁华，繁华得还有风度和文化气质。果然比起商业住宅一体化社区，“尚学社区”才是最能带给四季区收益的方案！

    大领导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意，其他的领导们见状亦是点头不止——天王老子不发怒，他们这些蚂蚱也就不用被五雷轰顶了。甚好、甚好啊。

    等第一会议室的大门再次开，领导们都是满意而归，看上去一点儿也想不起早上的不愉快。

    宁志刚还在自己办公室里美滋滋地做被提拔成组长、之后升官成部门主管的美梦呢，吴琛的人已经探头探脑地把自己看见听见的东西报告给了吴琛知道。

    “你什么？！”

    听闻乔乔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指出商业住宅一体化社区压根不适合四季区，还提出了什么“尚学社区”的计划，吴琛眼睛珠子都快掉眼眶外面儿了。

    指着他们办公室门头上的三个字再念一遍？那是“建——筑——部”三个大字。这个乔乔是不是脑子有病？！四季区的改造她不好好做建筑，要搞什么农林！这是白白把可观的分成拱手让人，硬是分了景观部一大杯羹啊！

    他是景观部的人今天晚上睡觉都能因为天上掉的这超大馅饼儿笑醒了好不好？！

    -

    乔乔和李进还有谢铭一起送把领导们送出了城建大楼。跟着谢铭还有李进进了电梯，乔乔听着按关门按钮的李进让其他人坐下一趟电梯去。

    “……不会后悔？”

    谢铭问的没头没尾。但乔乔懂他的意思。

    “当然不会。”

    “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我们拿不下四季区的改造，别家就要拿了。与其这样那倒不如和景观部合力一起做好四季区的改造。”

    谢铭无声轻笑。这乔乔啊，嘴巴上得好听。“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得是把肥水留在他们建筑部。现在乔乔是亲手送了景观部一个大礼，景观部要能做好四季区的改造，那就是扬名立万的开拓者。

    要知道别是南云市，放眼整个华国，这种“尚学社区”都难得一见。大多数以“文”和“学”为中心的社区都是大学内部的社区。占地面积不，圈子也大多狭隘。

    文化创意产业园、艺术街艺术区很多城市都有，但真正出成果的没几个。像这种出发点就是站在中高学生们还有老年人们的位置上来考虑，面向家庭提供产业服务的，乔乔提出的“尚学社区”还是第一个。

    李进撇撇嘴。他不能教训乔乔同一个公司的其他部门不是“自家田”，毕竟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了，他就得被上头的人叫去做思想品德教育了。只是他确实对乔乔的这种先斩后奏有些不爽。

    乔乔想和景观部合作，难道就不能先和他通个气？

    不过转念再一想宁志刚和吴琛干的那些事情，李进真是有臭骂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刺老的心。

    乔乔和景观部联手总比被这两个老鼠屎搅坏了一锅粥好。也亏得乔乔之前瞒住了她们一组的企划，否则宁志刚和吴琛还不知道要下多脏的阴手。

    思及此李进又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　　因为四季区改造对于乔乔来是非常重要的人生成就，所以写得多了一点。

    老爷们就当今天更新是二合一吧。[笑c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