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不足惜
一秒记住本站:9“这位将军,恁可是朝廷派来清缴这曾头市的天军?天见可怜,终于等到朝廷来人为我等自己人做主了!许多年来,此地的宋人百姓可是被这些女真蛮子欺辱的苦了!”一位青衣老丈在两个后生的搀扶下,向刘震岳哭诉道,完,便要屈身拜倒。
“老丈,不可。”刘震岳急忙拉住这老丈,安慰道:“老丈恕罪,却是我等来得晚了!才让这异族贼人在此地为祸乡邻日久,我等身为大宋军人,却不能护得一方百姓,实在是于心有愧!”刘震岳扶起老丈,拜了一拜又向四面的村民连连拱为礼。
终于盼来了天军的支持,又看到日里骑在自家头上作威作福的曾头市人众,似猪狗一样被绑缚于地。围观过来的百姓,在刘震岳出口称歉后,登时各个痛哭出声,有那些苦大仇深的,已经捡起砖石向曾头市人众扔了过去!遭军士喝止之后,都对那曾头市之人怒目而视。
那老丈也眼中噙泪,颤巍巍的擦了,才又面带疑惑问道:“只不知将军是哪里的军马?想那凌州本府军马与这曾头市沆瀣一气,我等多次去求,他们不但不与我等做主,还将我等打了出来。那临州府制所在的济州军马更是不堪,那武威军还是抗辽的精兵,竟然与这曾头市做狗!我等本已心死,不想竟得将军天军至此,还请将军将名姓见告,也好让我等为恁建生祠、立长生牌坊终日拜谢!”
老丈的话,让黄振脸似火烧,近前的武威军军士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将进去!平日里他们不是没见过曾头市之人欺辱百姓,只是自家都在靠着曾头市填饱肚子,胸中那些许的正义心肠,也就拿不出来了。
现在被人当面指责,甚至被人认作是那曾头市的走狗。武威军上下自是不想认的,但是事实又让他们难以反驳,黄振只觉胸口一阵烦恶!一口鲜血就冲口而出,洒满胸前!人更是双眼一闭,往后便倒!
一旁的裴烈急忙一把将之抱住,刘喜更是已经伸掐住了黄振的人中,另一只在他的胸前背后不停的拍打起来。
“这是为何?这位将军怎么了?”老丈见自己一句话,竟然把刘震岳身后的一位铁甲将军得吐了血,不由惶恐的连声问道。
俯身查看了一下,又问过刘喜,知道黄振只是羞极之下背过气去。刘震岳才起身与那老丈搭话道:“实不相瞒,我等便是那济州军马。而这位将军,便是那武威军团练黄振。庄前押解着这上万庄客的,便是武威军上下”刘震岳着,那老丈便不自在起来,待得刘震岳完,那老丈已经尴尬的不出话来,只看着躺在裴烈怀里的黄振急得不停顿足、捶胸。
刘震岳怕这老丈因愧疚伤了身体,急忙伸扶住,让他身边的后生将老人拉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了,才捋着老人的胸口道:“之前武威军麻木不仁,被老丈骂两句那是他们应得之报。今日来此,也不过是洗去往日耻辱之万一,是以老丈不必歉疚,那黄将军绝倒于地,便明他已知耻,日后才能知耻而后勇。老丈这阵骂,却是在帮他!”
“老朽昏聩,竟然对恩公口出恶言,真是羞愧无地!”老人唉声叹气的自责半天,才拉着一直为他顺气的刘震岳道:“难得将军恁不怪罪,老儿我唉。”
刘震岳笑着拍了拍老人的背,温言道:“此事便算揭过,只是这里还囚着曾头市万余人,关于怎样处置他们,我想听听老丈恁的意思。”
老人闻言看向刘震岳,发现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又环顾四周,站着的,都是自家的军人;跪着的,尽是往日里的恶邻,一股发自内心的悲愤便再也压抑不住!牢牢拉着刘震岳的,声泪俱下!
“想这曾弄初来此地之时,与老汉甚是交好。他也年少,膂力极强,又放的一好马,所以我们都敬服他,都喜与之交往。是以他刚自那女真之地将族人迁徙过来缺衣少粮之时,我等老兄弟都竭力帮衬,出钱、出物、出力,勉勉强强帮着他把这曾头市建了起来。”没想到老丈与曾弄有这番渊源,老人面带缅怀,追忆着年轻之事。
道此处,似是想到些不好的事物,老人面上带了怒气,继续道:“因他族人都擅养马,二十七年前,朝廷令曾头市之民皆为马户。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等四邻乡村便糟了大难!”老人干枯的双,大力的拍着身下的的青石,转头指着曾弄怒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转眼便忘记了我等的恩情,若只是忘了便罢,我等也不是那挟恩图报之人,但是你为何恩将仇报,将我等往死路上坑害!?你这狗贼,你可知当年的老兄弟,现今只剩了我一人苟活?我活到今时今日,就是要看你这一窝狗贼的报应!”
老人早已站起身来,指都快戳到了曾弄的脸上!那曾弄却惨然一笑,落拓的扫了一眼身首异处的四个孩儿,才哀声道:“梁家哥哥,我曾弄便是往日再多不对,今日这报应也已够了罢!我瞎了狗眼,得罪了衙内,制使全族之人都被绑在这里。梁家哥哥,我曾弄只求你看在往日情面上,让衙内放过我那大儿与这些族人,我曾头市往日的罪孽,就由我一力承当,就用我这颗头与你等赔罪罢!”完,还挤出几滴浊泪。
刘震岳见这梁老丈脸面上神情有变,正担心其被这曾弄的苦肉计蒙骗了,想要开口提醒。便见这梁老丈突然抚着后腰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直笑得呛了嗓子,乱了中气,成了悲声,这梁老丈才停了下来。
“梁家哥哥?哈哈,记得当年你叫出这声哥哥之时,还带着你那女真腔调呢吧?想不到现在你的汉话已经如此纯熟了!老汉少年糊涂,只为了你这一声哥哥,就把你真的当了亲生兄弟,结果却让你将我的亲族欺辱至今。如今三十年过去了,还想用这句哥哥继续哄骗于我?即便是老头子昏聩,被你哄骗了,我身后这些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的族人,又岂能放过你们这群狗贼!?”
梁老丈不愿看这曾弄的惺惺作态,拂袖而回,坐在刘震岳身侧,再也不看他。那曾弄也知道,多无益,也就再次将眼闭了,再不理其他。
刘震岳心道:“狼心不死啊!这曾弄心思真是阴毒,即便是身处必死境地,竟然也不放弃利用他人的善良,而且见事不可为,马上就如那未猎到血食的狼一样,蛰伏下来,此人可怕!决不可留!”想到此处,刘震岳眼中闪过一缕凶光,心中那份怜悯,终于也就完全放了下来!
正在苦思破局之法的曾弄,不会想到正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这份狼性,他与他身后这上万的族人,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从曾弄身上收回目光,刘震岳便向梁老丈问起了曾头市这些年来做下的恶事。老人一番诉之下,直教当场的诸人都气炸了肝胆、咬碎了钢牙!
曾头市乃外来之人,没有耕地,却不想去赎买、去垦荒,竟只想出一条毒计便占了这周遭万亩的良田!使得这四周原本还算富裕的农户,都变成了他们的佃农!
借着放马之名,每到秧苗长成刚刚要抽穗结种之时,这曾头市之人便将所养之马,都赶进田中啃食那青苗!但遇阻拦,便一拥而上,将阻挡之人打个半死!如此几日下来,便能将上百亩的粮田弄得颗粒无收。然后,他们再找几个中人,专门待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去借粮给那些田地被糟蹋了,实在无粮过冬的农户。九出十三归的高利,加上斗出、大斗进的蒙骗,只一两次下来,那农户祖辈传下来的田地,就被曾头市零打碎敲的吃进了口中。
初时只是少数的农户,人单力薄求告无门。后来越来越多的农户遭到曾头市的迫害,梁老丈就约了乡中的宿老一起告到了州府。然而此刻曾头市已然成了气候,拿欺压他们换来的银钱把那父母官都买通了。梁老丈他们自是求告不来任何的结果,待到回到家中,还会遭到曾家的报复,一顿毒打下来,便是个五痨七伤的下场!又气又急之下,被打之人甚至就此一命呜呼,有多少人家都因此家破人亡,就连与那曾弄颇有些情谊的梁老丈,都被打坏了腰腿,四十许壮年之时,便需要被人搀了才能走路!
如此经年下来,曾头市周边五村七庄都被那曾头市蚕食了。有些身家和根底的,都远远的避了开去,而世居于此的农户,却只能在此苦苦承受。近年来,曾头市招兵买马,扎下营寨公然蓄养士卒,结交权贵,对此地宋人的压榨就更是变本加厉,欺男霸女的戏码每天都在重演,那长成人的曾家五虎,更是恶中之恶,在这凌州地界,直有止儿夜啼的凶名!
曾家长子曾涂,幼时居于极北苦寒之地,以狩猎采集为生,来到关内之后,仍养了一羽海东青。这只为狩猎养成的凶鹰恶隼偏爱啄食活物的眼珠儿,日里那曾涂去放马玩鹰,遇到牛羊牲口之类,一声呼啸,那农户辛苦养成的家畜便都发狂似的原地嘶吼挣扎起来,细看时,双眼处早已成了两个血洞!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唯独那曾涂在一次与人冲突中,唤来海东青啄食了那人的双睛,自此之后,那扁毛畜生竟然偏爱了人眼的滋味,接下来的事情,便皆是不忍言之祸!直让这五村七庄平添许多有眼无珠之人!
二子曾密,为人最是鲁莽易怒,又兼嗜杀如命!他那柄五十斤重的雁翎刀之下,亡魂数百,此地每户人家都有至亲好友死于他之!
三子曾索乃是色中饿鬼,毁人清白无数;四子曾魁阴毒,专为庄中之人出些将良人坑害的毒计,武威军之事,便是他一操办!
曾家五子单名一个升字,虽年仅十六七岁,却是曾头市中人才最出众的。白净面盘未有胡须,身长九尺,天资聪颖,武艺绝高人不可当,是以最是受父兄的喜爱。
但是,这曾升的生母却是宋人,是那曾弄抢来的民女。是以,曾升年幼之时,便经常被族人背后称作宋狗崽子、污烂杂种,虽听闻此事之后,曾家父子严惩多嘴族人,但是,这曾升的心中自此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莫要误会,他仇恨的并非乱嚼舌根的族人,而是给他带来侮辱的宋人血统!
十四岁那年,这曾升使一杆钢枪、两口飞刀,杀尽了生母全族,在其父兄面前亲割开生母颈项,又割开自己腕,将自身鲜血由母亲的伤口,滴回母亲身躯之中,以示自己从此将属于宋人的血液还回,从此以后,他曾升就是个血统纯正的女真勇士!
可怜他那亲娘,自己被亲儿割开了半个脖子,在临死之前,还频频用去止住曾升腕上的伤口,直至死去,眼中也还含着对亲儿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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