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门搬上来一把椅子，徐阶靠着椅子坐了下来。

    嘉靖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这样一个赐坐的举动到了后来竟然成了惯例。以至于大明后来内阁阁臣见君行跪拜礼之后直接赐坐，就像是另一个时空里，英国内阁见到英王需要鞠躬。

    跪拜与否，只不过是一种礼仪，本质上与鞠躬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文化差距和白人的优越感，强加给国人跪拜就是奴性的一种感觉。

    “徐阶啊，你今年也五十多了吧？”

    嘉靖一只脚放在龙椅上，靠着椅子问道。

    徐阶低着头回答道：“回陛下，臣今年五十有二了。”

    嘉靖闭着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

    “徐卿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徐阶低着头一拱道：“臣今日只为当年庄家一案所来。”

    嘉靖的脑袋慢慢的僵住了，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徐阶道：“怎么？这个案子朕不是已经钦定了结案了吗？”

    徐阶低着头笑着道：“陛下，微臣知道，此案陛下已经定案，但是这其中有诸多细节，臣还望陛下明察啊。”

    嘉靖的面色有些不快。

    “行了，这案子朕已经定了，刑部也都判了，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

    徐阶见已经劝不动嘉靖，转而道：

    “陛下，这此案除了这两个丫头之外，还涉及了两个人。”

    嘉靖疑惑的看着徐阶，似乎嘉靖并不了解此案还有孙毅和徐瑞掺和。

    “怎么？”

    “陛下还记得锦衣卫的那个孙毅吗？当日是陛下钦点进的锦衣卫。”

    听到孙毅的名字，嘉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嘉靖似乎才想起来，孙毅是谁。

    “就是空隐道长的那个徒弟吧？还有谁？”

    “还有一个就是魏国公家的那个子徐瑞。”

    嘉靖的脸色诧异的看着徐阶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微臣觉得，此案诸多细节还未查清，而且这两个后生似乎已经拼了命想要护住这两个丫头，所以”

    嘉靖玩味的看着徐阶。

    “徐卿这是来替这两个后生来当客了？”

    徐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陛下明鉴，徐瑞那个后生都把魏国公府的丹书铁券请出来了。”

    嘉靖震惊的看着徐阶。

    “此话当真？”

    “当真，丹书铁券是臣亲眼所见，此时锦衣卫的秦指挥使正在我府上门口等着缉拿人犯，老臣也是无奈这才进了宫找陛下求情。”

    其实魏国公家虽然不是皇家的人，但是终究是联姻过几代，所以嘉靖是把徐瑞也当成自己家的后生的。

    听到徐瑞和孙毅这两个傻子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嘉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陆炳这个老东西，我他为什么来给孙毅要了这么多好处，原来是为了夺了人家的情人，要给人家点补偿啊。”

    “还望陛下圣断。”

    嘉靖犹豫的道：“徐爱卿啊，咱们都老了。”

    徐阶听嘉靖这么，脸色一愣，不知道嘉靖是什么意思。

    “臣愚钝不知陛下？”

    嘉靖继续道：“我大明幅员万里，亿兆子民，可谓亘古未有之盛世。”

    “那是自然，我皇英武，世人皆称我朝乃文景之遗风，天下大治全是陛下之功。”

    嘉靖似乎对徐阶的法有些嗤之以鼻。

    “但是东南有倭患，九边狼烟不断，这些朕都知道，但是，朕问一句徐卿，天下可有不灭之朝？可有不亡之国?”

    “这，臣万死。”

    “！”

    “臣不敢苟同陛下此言，历朝历代，得国最正着，无上我朝太祖，国朝自然可传之万世。”

    “都是狗屁。”

    嘉靖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朕知道，朕老了，这天下焉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国。”

    徐阶听了低着头不敢话。

    “吾皇所习道术出神入化，宫人皆传陛下乃仙人，陛下焉有老少之谈。”

    “都是扯淡，朕终有一日会驭龙宾天。”

    “朕如今奉三清为祖师，欲求长生，然朕即便是得到了长生，又有何用处？”

    “这家国天下琐碎之事几何，家国大事又有几何，当年的杨廷和，张璁，夏言，还有严嵩，还有你徐阶！这么多年一幕幕都在朕的脑子里不断的浮现，朕跟你们斗了这么多年了，朕累了。”

    徐阶一听，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对嘉靖道：“臣罪该万死，臣万万不敢跟陛下斗。”

    “行了，不用你，朕也没怪你们。”

    “朕老了，身边能贴己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啊，黄锦算一个，陆炳算一个，等着这些贴己的人都没了，朕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徐阶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下嘉靖。

    “行了，你坐下吧，一把老骨头了，整天跪不跪的，有什么意思。”

    嘉靖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继续道：“朕决定了，等过几年，就退位，到时候安安心心的修道，过几天消停日子，等朕驭龙宾天了，你们随便骂朕，但是这几个贴己的人，只要朕活着，你们就不要想着去动他们了！”

    完嘉靖狠厉的看了一眼徐阶，徐阶在地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徐阶犹豫了一会道：“陛下，这退位之事，岂可轻谈？传出去岂不引起朝野震动”

    “别跟朕教，朕不想听，朕只想告诉你这两个妮子必须死！”

    徐阶打了个激灵，过了片刻之后，徐阶义正言辞的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便是。”

    “这庄家也算是忠良之后，若是因此而满门绝嗣，岂不令天下人寒心。”

    嘉靖一时语塞，徐阶继续道：“依臣看来，陛下大可借个顺水人情，既然丹书铁券已经出来了，何不直接用丹书铁券免了这两个妮子的罪，岂不是一桩美谈？”

    “徐卿的意思是，庄家案不翻，但免庄家女一死？”

    徐阶起身道：“如此一来，既成全了陛下的一世英名，又促成了一桩美谈，为后人称赞啊。”

    “哦？此言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