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回天乏术
裴仁魁悄默声端量猫阿豹一阵,见它真睡着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今,柳贵妃娘娘失势,襄王受变文所累,想必柳氏定然回天乏术了。”裴仁魁与柳维风几近势如水火,当然希望柳氏尽早玩儿完,省的他担惊受怕,时时防备柳维风报复。
对此,玉姝保持另一种观点,“柳维风在军中经营多年,明里暗里的关系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皇帝陛下唯恐牵一发而动全身,才瞻前顾后,拖沓至今。原指望蒋楷谋逆一案攀扯上柳维风,哪料想杜乾平乃是壮士豪杰,受尽苦楚都不肯痛痛快快供做个供词。裴府尹你且看,这叫皇帝陛下高高举起的陌刀落在何处?”
谢九郎口中的做个供词即是将谋逆大罪统统推给柳维风的意思。关于此事,裴仁魁也有耳闻。就在前儿个,京兆府与刑部蹴鞠,城中打个平,城外裴仁魁做东请刑部一众人等吃酒,席间多多少少谈及此案。
据,杜乾平被刑罚折磨的凄惨极了,光是听着,裴仁魁心尖就好一阵哆嗦。
或者,柳维风真的清清白白呢?裴仁魁暗自忖量,却不宣诸于口。他接过谢九郎的话头,轻声言道:“皇帝陛下准了房之涣告老,攫升百里忱为大理寺卿,个中意味显而易见。军中马上就不太平了,柳维风那边并未见到任何动静,难道他甘心坐以待毙?”
裴仁魁嘴角微微扬起。他将稽察所得尽数归总在呈给皇帝陛下的折子里,无形中也为皇帝陛下分担些些忧愁。裴仁魁由此得意数日,每每思及都抑制不住心间欢畅。
此时,他与谢九郎论及柳维风,有意无意,将他自己归拢为扳倒柳维风的功臣之列。虽然,柳维风尚且屹立,论功行赏言之过早,但在裴仁魁眼中,柳维风离抄家斩首仅仅一步之遥。
“坐以待毙?”玉姝唇角坠了坠,“他们岂能坐以待毙?只要柳贵妃身处贵妃之位一日,她就绝不会洗颈就戮。”柳媞本性执拗偏执,撞上南墙都不回头,哪怕头破血流,给墙撞个窟窿也得一路向前。
赵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情源自柳媞。然则,相比柳媞,赵矜懂得灵活变通。
裴府尹捻胡须,拧眉思量少倾,犹疑问道:“九郎,依你之见,难不成柳贵妃娘娘还有翻身的可能?”在他想来,柳贵妃绝不可能重获帝宠。
比之宫中晨露娇花一般的女郎,柳媞称得上是徐娘半老,即使风韵犹存,也不复楚楚动人之色。再则,皇帝陛下意欲对柳维风动,哪里还会与柳贵妃假意周旋?这并非裴府尹一人观感,刑部、大理寺乃至南省的僚友都是这般见地。
皇帝陛下似乎极为顾念旧情。先是与皇后娘娘鸾凤和鸣,又去思懿宫和宁淑妃做一对深情鸳侣。谁晓得他会不会再次独宠柳媞?玉姝抿抿嘴唇,淡淡道:“这个嘛,你我的不算,全看皇帝陛下意愿如何。”玉姝一指碟中糍团,含笑言道:“裴府尹用点糍团,我府中厨子于口味上一再调校,与上次又有些微不同。”
谢府的厨子都比别家的锐意进取。
裴仁魁连声称是,用银扦插一块玉兰形状的放在碟中,赧然言道:“实不相瞒,上次从九郎这里带回去的糍团,我府中厨子也试过味道照着做了两回,可是,总也不得要领。”
谢九郎听出裴仁魁言辞中略微探寻意味,面色一沉,道:“糍团虽却也是谢府秘制,方剂不外传。寻常人等必然不得要领。”
裴仁魁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他假借糍团之名,行刺探谢九郎对他信赖与否之实。结果不言自明,即便他称呼谢九郎为“九郎”,但他根本算不上谢九郎腹心。
裴仁魁讪笑着道声:“是。”便专心吃他的玉兰糍团。
谢九郎亦是藉此敲打裴仁魁,旨在让裴仁魁晓得谢九郎年纪虽,却也懂得区分亲疏远近。
由于心境不同,这枚玉兰糍团吃在裴仁魁嘴里,还不如街市刚出炉的玉柱香甜。
书房清净,从后花园传来的凿石声愈发清晰。
玉兰糍团落肚,裴仁魁吃口茶,清清喉咙,问道:“九郎府中后花园动工了吗?”
“开工已然数日。”谢九郎温煦一笑,仿佛方才悒悒皆是裴仁魁脑中幻象。
裴仁魁瞟了眼睡得昏天黑地的阿豹,继而视线平移,偏头看向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官金陵诗集。那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赏赐谢九郎的恩典与荣宠。
换做寻常人,得了这样好的会,必定拣选世间难觅的珍本。谢九郎率性而为,唯独属意官金陵。
谢九郎的率性也可是任性。他将晋王殿下赏赐的西域水玉春牛信搁置在前厅博古架上,从集贤殿搬回来的官金陵诗集,大大方方列于书架,方便取阅。皇家赏赐,对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赏玩之物。
儿狂傲,却又狂傲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裴府尹也钟爱官金陵?”玉姝见他目光始终在官金陵诗集流连不去,顺口问道。
“世人哪有不爱安西居士的呢?”裴仁魁露出一抹淡然笑意,低声道:“先帝挚爱安西居士”眼帘低垂,遮挡住眸中怅惘,待他再望向谢九郎时,点点精光重回眼目。
官金陵乃是虔诚佛弟子,号安西居士。
“九郎,盛极而衰,否极泰来。万事顺遂,尤需忧虑前路坎坷。”不知怎的,谈到官金陵,裴仁魁心坎儿骤然软和,道出警醒言辞指点谢九郎。
百里忱透过百里极的口也向谢九郎表达了相仿主张。由此可见,裴仁魁对谢九郎尚存三五分真情意。然则,裴仁魁言尽于此,不能再深刻哪怕半点。
玉姝面容一肃,缓缓颌首,“居安思危,防患未然,某受教。”
谢九郎承了自己的情儿,裴仁魁稍觉舒畅。
“九郎,依你之见襄王变文到在最后,会是怎样结果?”皇帝陛下既无明示,也无暗示,裴仁魁也就任其发展,又怕不好收场,故而有此一问。
“结果?”玉姝眼眸微眯。
她想让襄王身败名裂,更想让柳媞清楚知道,赵矜重回阳间。柳媞必会因此惶惶不可终日。她会惊悸,会害怕,会疑神疑鬼,寝食难安。这就是玉姝想要的结果。
如此种种,她自是不能与裴仁魁和盘托出。
玉姝唇角微勾,浅笑道:“所谓结果,即是晋王殿下被册封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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