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的名字,我的名字
“可恶”
农夫里抓着干枯的幼苗跪在开裂的土地上骂道。
“这种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头,望着烈日毫无怜悯地悬于头顶,哭了出来。
“这样下去大家都会饿死的啊”
这是发生在某个年月里的事情,一个本就相当贫瘠的山村之中,大旱降临了。
火辣辣的空气灼烤着山村里的一切,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孩身后跟着一条嘴巴黑黑的狗,走在路中间,生怕碰到两旁的栅栏,“不能到处乱跑哦,杰米。”女孩似乎是在跟狗话,“现在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乱跑的话,一下子就饿了,知道吗?”
“嗷呜。”狗好似听懂了一样叫唤一声,摇摇尾巴,走到她脚边。
“听好了,待会儿我去给大叔帮忙搬东西,看看能不能换一些吃的东西回来,你要乖乖等我哦。”女孩蹲了下来,摸了摸狗的头,嘱咐它。
狗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汪两声,便看着自己的主人往里边去了,它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似乎是感觉有些热,便走到屋檐的阴影下,乖乖趴着,等待着女孩的归来。
身为流浪儿童的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又或许见过,只是她忘了。自打有记忆开始,便是混迹于农场之间,寻找残羹剩饭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村里的人都管她叫黑妞,因为生来就长得黑。不过好在女孩本身是比较聪慧坚强的,不至于完是个“野孩子”,靠着乞讨、捡垃圾、偶尔帮村里人干体力活换取食物,目前来,还能勉强度日。
直到旱灾从天而降
“你想干活?”村里的农夫扛着一袋麦回头看着她问,可紧接着却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最近这鬼天气哪里有什么活干?我们自己都快饿死了!”
“这样吗”女孩低下头,显得有些失望。
她往回走了两步,却听农夫对她:“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如果不想饿死的话你身边不是还跟着一条奶狗吗?如果把它送到我这里来,我杀完以后给你一半,能吃很久了,你看怎么样?”
女孩听罢回头瞪了农夫一眼,“不必了!”
然后便气哄哄地跑走了。
农夫看着她,不屑道:“嘁,没爹没妈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活下去。”
女孩耷拉着肩膀,回到了与狗分别的地方。屋檐下,狗摇着尾巴迎接主人的归来,却发觉主人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嗷?”
狗歪了歪脑袋,看着她蹲下来,微笑着摸摸自己的头。
“抱歉啊杰米,今天似乎没活干的样子,不定要饿肚子了呢”
“呜”
女孩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狗不懂,只是静静看着她,吐着舌头哈着气。突然,她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也只能这样了。”
“呜?”
到了夜晚,一人一狗的身影出现在了农夫的仓库后边。
“杰米。”女孩声对狗,“千万不可以叫,除非有人过来,知道吗?”
狗哈了两口气表示明白,女孩便点点头,蹑蹑脚地抓着仓库外墙上的木板,似乎是打算爬上去,因为她知道,在仓库屋顶与外墙交接的部分,其实是有一个洞的,只不过被薄木板草草封上了而已,如果能爬上去,稍微使劲一推,那木板肯定会断掉。作为亲把洞封上的那个人,她如此确信着。
女孩抓着外墙凸起的部分努力向上爬着,在距离洞口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随后便屏住自己的呼吸,将右奋力往上伸去。
(就差一点)
终于,她颤抖的右扳上了缺口的边缘,接下来只需要再上去一点,腾出来将薄木板推开,就可以进仓库拿东西了。
好在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女孩顺利翻进仓库,寻找着能吃的东西,只不过就跟农夫的一样,仓库里除了一袋麦和几颗马铃薯别无他物。看样子,如果旱情还不结束,农夫一家人饿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女孩只挑了两个较的马铃薯,把它们扔出墙上的破洞,便打算离开。
可就在她刚爬上去之时,只听一声犬吠声从外边传来,紧接着,仓库的门就被打开了。
“是谁!”
农夫拿着铁叉子,进门便呵斥道。
女孩见状拼了命地往上爬,却依旧被农夫认了出来,“黑妞?好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往拿我们的拿惯了,现在直接来偷了是不是!”他骂着,举起铁叉本想冲过来逮人,却没料到女孩身格外敏捷,只不过两三下便从墙上的洞翻到了外面。
“可恶!”农夫骂了一声,从仓库正门跑了出去。
女孩落地以后,捡起地上的两颗土豆便带着狗往外跑,奈何一回头就看见农夫冲自己跑了过来,眼看就要追上之时,狗转身龇牙咧嘴地吠了几声,吓得农夫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摔倒了。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女孩已经跑远了。
“。”农夫恶狠狠地叫骂了两句,“你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你们两个都得死!”
女孩只是咬牙向前跑,再也没有回头。
情况恶化得很快,仅仅是两天后,村民们便开始考虑起最后的打算了。
在最后一点粮草消耗殆尽之后,每家每户的牲畜都逃脱不了被宰杀的命运。此时村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成了屠夫,将刀伸向自家最后一只猪狗牛羊,连它们的鲜血似乎都不想浪费,他们拿桶接着从牲畜们的喉咙喷涌而出的血泉,心中只想着这么做,能让自己多活一天。
这会儿已经把马铃薯吃完的女孩偷偷跑回村里,远远看着村民们屠宰牲畜的样子,吓得不轻。
“杰米”她躲在木栏后边,抱着狗,“我们该怎么办啊”
显得有些虚弱的狗透过木栏的缝隙看着村里残酷的模样,似乎连吐舌头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它静静地靠在主人的怀里,艰难地呼吸着。
五天过去了,这五天里,女孩靠偷已经偷不到什么东西了。事到如今,每个人都把食物当做是自己的老命,巴不得睡觉都抱着麦子睡。
在几乎饿晕的情况下,女孩只能落到用干草树皮充饥的境地,瘦得只剩下骨头的狗就在她脚下跟着,漫无目的地在村子的边缘行走。
走累了,女孩便靠着木栏坐在地上,可是刚想喘口气,就听有人在身后骂道:“好啊,你个崽子,你还敢回来。”
她回头一看,果真是农夫,便顾不得双腿已然使不上劲,往村子里跑。
最终,女孩带着自己的狗躲进了一个早已被废弃的地窖里,她蜷缩在阴影之中,看着上方从缝隙照进来的几束光,颤抖着幼的身躯。
突然,那光束消失了一瞬,似乎是有人从上面经过,吓得她捂住嘴巴,生怕有人发现。
幸运的是,在这之后,上方便没有了任何动静,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她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身已经没了力气,就连从地窖中出去都做不到。
她缓缓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狗,声音无比微弱地:“那就休息一下,杰米”
深夜,昏睡中的女孩感觉到有什么好似在拉扯自己的,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几束微弱的月光照在了杰米身上,它耷拉着耳朵看着女孩,好似想要告诉她什么。
“杰米?怎么了?”
杰米听罢,上前用嘴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后又咬了咬自己的脚,女孩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
狗显得有些急躁地原地蹦跶两下,再次重复了刚刚的动作一遍。
“你想什么?我不明白啊”
“嗷呜”狗低吟了一声,见女孩不懂自己的意思,竟用力往自己腿上咬了一口,血很快便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女孩睁大了眼睛,无比震惊地看着它,“你在做什么!”她想要爬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腿使不上劲,只能伸出,希望它能到自己身边来,“杰米!你咬自己做什么!快过来!”
杰米却罕见地违背了自己主人的命令,越发用力地啃咬自己的脚,等到伤口完撕开之后,它竟眼泪汪汪地看了女孩最后一眼,随后便朝着地窖内壁,撞了过去
“杰米——”
女孩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自己的伙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动静。
“为什么”她哽咽着,却没有一滴眼泪能够流下来。
女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看着自己生命里最宝贵的事物,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我会恰好来到村子,其实仅仅只是一场意外。
那个时候,我被告知有这样一个村庄,因为旱灾正处于消逝的边缘,我便跟随着虔诚的教徒们,前去施救了。
然而情况并不怎么乐观,能在这样一个天灾下活下来的,只有少数体格健壮的青年和被优先保护的孩。在我们到达之时,他们无不骨瘦如柴,因为严重脱水,他们甚至不知道救援已经到来。就连进食,都需要教徒撬开他们的嘴巴灌进去,我作为保护人员虽然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但为了尽可能救下每一个人,我还是在村里子走了好几圈。
不出我所料的是,一个活人都没发现,反而是各处可见的,像是因为争斗而在木板、泥砖上留下的划痕,仿佛让我看见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唉。”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这种从人变为野兽的事情,果然无论何时都有可能会发生,“扒了人皮,都是畜生。”
我随口着,正打算转身离开,却正好感觉到了从旁边的地缝传出的、微弱的气息。
出于谨慎,我把指伸进那个地缝,然后用力一掀,果不其然地,一个地下空间便出现在我面前。
“地窖?”
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随后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场景
“那个是”
残缺不的尸骨,被她抱在怀里,如同守卫着生命中的一切那般,安详而坚定。
当我抱着女孩找到神父时,她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神父神情严肃地检查了一遍,:“比其他人还要糟糕不仅严重脱水,还有轻微中毒恐怕,是撑不过今天了”
我听完他的话,询问道:“那至少在今天以内,她还死不了,是吗?”
神父看了我一眼,迟疑道:“如果女神愿意再给她一点时间的话”
“这就足够了。”我抱起女孩,认真地对神父:“我把他带到大主教那里去,这里就先拜托你了,神父。”
“啊”神父愣愣地点点头,看着我转身开始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快速奔跑在荒漠之中,怀里的女孩却依旧闭着眼睛,“所以,我也会尽己所能,给你一次会拜托了啊,再努力一会儿”我独自着,再次加快了脚步。
那或许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所谓女神的怜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在经历了饥荒与“筛选”后,意识不清的她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
我看着她从床上睁开眼睛,呆呆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我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等待着,直到她发觉我的存在。
“恭喜你,活下来了。”
她沉默了许久,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转动眼睛看向自己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教会,你拥有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对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女孩开口只出一个字,却没能继续下去。
“嗯?难道,你没有名字吗?”
“”她沉默思考了良久,突然,想是回忆起什么一样,一滴代表着此刻心情的泪水涌出眼角,她看着我,略微哽咽地:“有我有名字”
“嗯。”我点点头,鼓励她继续。
“杰米。”
“杰米?”
“是我的名字杰米”
女孩着,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像是为了祭奠某个极为重要的存在那般,她用背擦着自己的泪水,却止不住有更多泪珠从她脸颊滑下,打湿了枕头。
那时的我尚不知晓,这个名字所包含的重量。
那会儿,连大主教都,杰米能够活下来,完完是一次奇迹,除此以外,就没有其它理由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
反正在今天的我看来,这所谓的“奇迹”,只不过是一只嘴巴黑黑的狗,用自己的生命,所换来的“会”而已。它代表的,并不是奇迹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而仅仅只是生命本身,用尽力迸发的光辉罢了。
“喂,杰米。”
“啊?”杰米回过头看着我。
“起来一直有件事情让我很在意啊,印象中,你好像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哭过一次,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哭过了?”
面对我奇怪的问题,杰米只是双抱着后脑勺回答:“那不当然的吗?有什么好哭的?”
“该不会是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杰米给了我一个白眼,“扯淡,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谁啊?”
“杰米啊。”
“为什么?”
“因为”她给了我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我就是杰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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