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晒伤了
供销社的车下午一点半到的,搬了半个时的货再次出发。陆云泽和贺邵承赶上了车,虽然现在正是太阳最晒的时候,但吹着风坐着电动三轮车也很舒服。早晨来的时候那种紧张不安的心情已经完全没了,只留下了愉悦和轻松。一袋子鞋换成了一盒子钱,陆云泽觉得自己终于给重生的这辈子开了个好头,一路上都笑眯眯的。
他的还和贺邵承牵在一起,不过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车上堆满了东西,必须靠在一起互相拉着,才能防止摔到车子外面去。
装着钱的铁盒子还被他藏在腿上,紧紧的挨着肚子。
天气太热了一点,陆云泽的额头都满是汗,耳朵都被晒得有些红了。他的皮太嫩,又白,确实挨不住太阳,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因为军训晒伤了腿,留了一直都淡不了的疤。不过他也不可能去买防晒霜——这个年头,百货大楼有没有还是一回事呢。他抬擦了擦汗,没有自己已经被晒得脸颊疼了,可身旁却忽然伸过来了一只,让他的面孔上忽然多了一片阴影。
贺邵承拿刚买了的衣服挡在了他的头上。
“遮一遮,就不那么热了。”他看着陆云泽泛红的脸颊,不知道他已经有些被晒伤了,还只以为是热的。
陆云泽点了点头,声了一句“谢谢”,自己拿着衣服挡在头顶了。
下次出门,他必须要拿上姥爷的草帽才行。
电三轮到了街上,曾姥爷就坐供销社门口呢,看见外孙和贺邵承就笑了,赶紧招招让他们来这里乘凉:
“么儿和贺回来了?去玩的怎么样啊?”他笑的和蔼,边还有一个大搪瓷杯子,里面是一壶酸梅汤,“来喝点,刚拿井水冲的,凉快着呢。”
陆云泽实在是热坏了,跑过去就抱住杯子喝了起来,喝了大半杯才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也给身边的贺邵承喝一点,“姥爷,都卖完了!”
“哎呦?”曾姥爷惊讶了,“真的?那么多双鞋子呢。”
他本来以为外孙就是折腾的,反正这个年纪,什么想法都会有,去玩一玩也不算什么坏事。结果外孙还真的把鞋子都卖出去了,这就让他有些吃惊了,“卖了多少钱啊?”
“五块钱一双。”陆云泽把已经焐热了的铁盒子拿了出来,打开一点给姥爷瞧了一眼,“应该是有一百二十五的,我和贺邵承都一张一张点着收的,绝对没有假/币。”他着就又笑了,脸颊红扑扑的,“然后我们吃了面,又去给他买了一套衣服。”
贺邵承“嗯”了一声,把两件衣服给曾姥爷看了一眼,“衬衫三块五,裤子四块。”
“不错,真厉害啊。”一趟下来就卖了一百多块钱,曾姥爷更惊讶了几分,毕竟这可是普通工人三个月才能赚到的钱呢!他自己一天通常也就修个两三块,虽然够吃够喝,但再想别的就不容易了。他好生打量了一下自己外孙和这个新来的朋友,忽然觉得两个孩子都和村里赤脚撒泼的其他孩子不一样,都长得有模有样,以后肯定能赚大钱的。他顿时就高兴了,也不摆摊了,坐起来收拾了东西,走到了供销社卖肉的窗口:
“走,姥爷买刀肉带你们回家,今天再吃一次红烧肉!”
贺邵承抿起了唇,又和陆云泽牵住了,一起回家。
曾姥爷乐呵的去烧肉了,虽然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但红烧肉先煨着刚好。陆云泽虽然累,但还没忘了要和李婶子家分钱,和贺邵承放下麻袋衣服就又抱着铁盒子去隔壁了。李婶子在后院里弄菜呢,听到陆云泽喊自己,这才擦了擦从后头走出来。
“泽啊,回来了?”
陆云泽的脸还红着,眼眶周围都有些红了,“嗯,婶子,布鞋都卖完了。咱们进屋里头点一下,要分一分呢。”
李婶子也是一惊,赶忙让两个孩子进屋了。
贺邵承拿着铁盒子,放在了李婶家的桌上。
盒子打开,里面塞满了纸币,一张一张的都堆起来了。她当时就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也和曾姥爷一样以为是两个孩子玩呢。陆云泽觉得脸颊又有些疼了,轻轻的摸了摸,结果上的汗一刺激,居然更疼了一点。他皱了皱眉忍着了,认认真真的开始今天的情况——
“鞋子都是五块钱一双卖的,二十五双应该卖了一百二十五。本来我姥爷给了十五块,吃面花了九毛,给贺邵承买衣服七块五,两瓶牛奶五毛现在里面应该还有一百三十一块一。”
他着就要把钱点给对方看,李婶子却阻止了,“我的乖乖,婶子信你,你读书好,婶子都算不过来了”
陆云泽抿着唇,拿了七十出来放在了桌上,“这个是给婶子的。”
他们之前也谈过分成的事情,不过李婶子只当甜话听了。如今放在桌上的七十却是真的,让她忍不住的拿起来看了看,又捏在里点了一遍。这可是七十块钱啊,忙了三天就能赚到七十,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生意呢?
“要不是泽你画的那样花样,婶子哪里能绣出来呀。”她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婶子要四十就好了你们两个孩子才不容易呢。”
陆云泽眨了眨眼,乖乖的摇头,没收,“婶子还是收着吧,就当去了成本平分的。下次赶集还有十五天,我觉得应该还能再卖上一阵子,这段时间就得麻烦婶子再多做一点了我也再去画点新的图案出来。”
贺邵承看着他格外红的脸,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李婶子还要推辞,但边上一直安静坐着的贺却是开口了:“么儿好像热着了,婶子,我先带着他回去休息,钱你就收着。”
她这才发觉陆云泽脸色确实有些不对,赶忙不继续缠着这个话题了,哎呦着要去拿蛤蜊油给他擦脸。而陆云泽则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比自己一岁的贺邵承居然喊他“么儿”!
那可是他姥爷喊他的名字,怎么怎么好被贺邵承用过去了呢?
脸上的晒伤是擦不好的,他虽然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但好歹没在李婶子面前让贺邵承下不了台,礼貌的告辞了。钱盒子又盖了起来,一出李婶子家院子他就吊起了眉毛:
“你乱喊谁呢?”陆云泽扁着嘴,微微有些羞恼,眼睛都瞪直了,“你比我还一岁呢!”
贺邵承拉着他回了自家院子,进了卧房,把钱盒子放在炕上,接着又跑出去打了井水,放在脸盆里,拿了毛巾端进了屋。
陆云泽还在计较那句“么儿”呢,坐在凉席上气鼓鼓的盯着他,“你别不话!贺邵承,你怎么可以乱喊别人名字呢?”
脸盆递到了他面前,他一边嘟囔一边那浸满了凉水的毛巾敷在了自己面孔上,这才让那刺痛轻下去了一点,“你可比我呢你应该喊我哥哥。”
贺邵承的眼眸闪了闪,不吭声。
陆云泽别的话他都会听,但就这件事他不太想改口。
么儿就是么儿。
陆云泽了他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贺邵承反驳一句,就像是拳头落在了棉花上,让他只能捂着毛巾叹了口气,声道:“你果然还是个混蛋。”
就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贺邵承听到了“混蛋”那两个字,还不吭声,但却勾了勾唇笑了,好像这是个用来夸奖别人的词似的。陆云泽又闷了一会儿脸,毛巾热了就有贺邵承拿过去帮他重新绞。他低着头反复了十来次,面孔才终于不红了。
他想要去看姥爷烧的肉,贺邵承却让他又用凉水敷了五次。
湿漉漉的面孔这样就完全白下来了,连睫毛都一缕一缕的沾在了一起。他忽冷忽热,打了个喷嚏,贺邵承竟然也没躲,就继续直直的看着他。
晚饭。
曾姥爷往红烧肉里头加了土豆,拌着饭吃香的不得了。他自己吃到肉肯定是要弄口酒的,然后就喝的醉醺醺的,夸完了外孙和贺就去睡觉了。陆云泽和贺邵承每天都要洗澡,洗完了碗又一起在厨房里烧水折腾了一阵子。今天刚买的两件新衣服贺邵承也洗了,干干净净的晾到了院子里去。
他进屋的时候,陆云泽已经坐在床上点钱了。
房门关上,他蹲下身去点了蚊香,这才一起坐到了凉席上,“钱对么?”
“五十四五十五,唔你别闹,五十六”皱巴巴的纸币都已经被整理好了,虽然还蓬蓬的,但总比之前乱七八糟摞在一起要好一点。陆云泽低着头点钱,睫毛也微垂着,从贺邵承的角度看的格外清楚。
“六十六十一,加上最后一毛钱,对的!”终于把钱点清楚了,他的心才彻底安定了,捏着那一沓笑出了两个酒窝,眼睫毛更是忍不住的眨了几下,“去掉姥爷给的十五块,咱们现在有四十六呢!还差五十四就能凑够一百了!”
一沓钞票捏在里,陆云泽都不想放回去了,脸上满是喜悦。而贺邵承也一怔,再一次想起这次的钱都是在为他挣的。尽管已经和陆云泽一起住了五天,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愿意对他好,但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会好成这个样子。就仿佛根本不求回报一样
他抿起了唇,心口又泛起了那股酸,“谢谢。”
陆云泽还在甩钞票,听着哗哗的声音开心着呢,没听到他这一句轻声的道谢。不过他玩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有些尴尬,赶忙停下了动作。他忽然觉得自己重生以后,好像有些受身体影响,没上辈子二十五六岁那样沉稳了。他咬着唇抽了一张五块钱出来,递给了面前的贺邵承,“你拿着,留在身上备用。”
贺邵承安静的看着他。
“拿着呀。”虽然所有的钱都是要留给贺邵承读书的,但陆云泽还是觉得身上总要备点钱才行,“这个是给你零花的,需要买什么就去买对了,我觉得我还得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陆云泽把钱放在了盒子里,阖上放到桌子上去了。贺邵承其实也没别的地方放那五块钱,只能卷起来先藏在口袋里。灯拉上了,又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这几天忙忙碌碌的时间还过得挺快。
“赚钱的办法呀。”陆云泽想着,侧过身面对着贺邵承和他聊天,“摆摊卖鞋子虽然也挺赚的,但赶集怎么着都要半个月一次呢。而且我们绣的花纹别人看见了也会绣的,不可能一直都赚这个钱。我们国家现在也一直在发展,十年前和现在物价已经翻了几翻了钱会越来越不值钱的。”他心里知道到92年物价就要开始上涨了,如果不想办法跟上时代,他们家就要像上辈子一样继续清清苦苦的了,“都八十年代才摆摊,九十年代要”
这是句顺口溜,在两千年极为流行,而在出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陆云泽倒是猛的一怔。
九十年代要炒股!
990年2月9日,上海交易所会发行第一批股票认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