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跟你说
烧头香是一件被众人视作大吉大利的头等好事。
前些年, 这件大好事自然是被王谢之家把持。今年谢家走了, 若无意外, 自然应该是王家烧头香,只可惜,姚家刚刚出事。眼下这头香究竟花落谁家, 人们反倒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了。
走回居士寮房的时候, 韩凛特意落在人群后面, 悄悄扯了一下云慕卿的袖子。卿卿一转头, 正瞧见表哥眨了一下左眼, 神秘兮兮的样子。
“干嘛?”云慕卿抿着嘴儿,面色不善。有话就呗,干嘛非要这么神秘兮兮的, 好像他俩之间有什么秘密似的。
韩凛被她逗的扑哧一笑, 表妹这授受不亲的毛病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
“一会儿进去,你帮我劝劝奶奶, 明天不要去争那头香。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眼下咱们韩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 不适合再去当出头鸟。”韩凛低声道。
云慕卿垂眸一想,马上点了点头:“你的对,不过你干嘛只跟我一个人呢?二姐姐,三姐姐,还有四妹妹都帮你一起, 难道不是更好吗?”
“那不行,老太太精明着呢,要是大家口径太统一了,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奶奶脾气倔,我比你更了解,不能激她。”
云慕卿想想觉得他的也有道理,只是,“可我终究是外人呀!”
“卿卿……你要非这么,是不是我要做点什么才行啊?”
“不要,不要,”姑娘俏脸一红,快步追上前面的表姐。
进到老太太房中,姑娘们捧上鲜美的荔枝,让各位长辈品尝。韩凛得意的挑挑眉:“奶奶,我的没错吧?孙儿眼光精准,做事周到,您老人家不用担心。”
韩木樨给奶奶剥了一颗荔枝捧到嘴边,老人家轻轻咬了一口,甜到了心里。
“嗯,咱们家的孩子又乖巧又有出息,以后啊,都是好日子。”
众人欢喜大笑,韩凛却在此时了扫兴的话:“奶奶,要想咱们的好日子长久,我觉着不能靠烧香,得靠做事。明日那头香咱们就让出去吧。晚些去,不要与他们争如何?”
老太太瞧瞧长孙认真的神情,慢悠悠地吃下一颗荔枝,吐了核出来,才不紧不慢的道:“凛儿的对,你们也都要记着,凡事不可太过出风头。明日咱们家睡到红日东升再起,不去抢那头香。该争的要争,该放的要放,这才是家族昌盛长久的道理。”。
韩凛的眸光若有似无的飘到表妹身上,这丫头又躲到韩木桐身后去了,她倒把不做出头鸟的道理学了个十成十。可你将来是要做当家媳妇的呀,总往后缩怎么行?
云慕卿朝他努了努嘴,用眼神示意一下老太太,意思是:老太太明白的很,哪需要我去劝。
表妹又是努嘴又是瞪眼,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却足以把韩凛逗笑,他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韩凛赶忙解释:“我没笑奶奶,我笑的是咱们家都是明白人,以后定然一辈胜过一辈,越发强盛。”
于是,韩家人美美的睡到了自然醒,这才梳洗扮,去大殿里烧香。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头香竟然还放在那里,没有人去点,王家的人竟然在他们身后姗姗来迟。
无论京中世家还是常山新贵,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大家天不亮就起来,聚集到大殿周围,却没有人去碰头香,只等着看王家和韩家如何争锋?却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一个时辰,两家才姗姗来迟。
韩家老太太面色稍有尴尬,已是刻意躲着了,竟还没能躲过去。
王家祖母没来,主事的是王文翰的母亲。她并未争抢,站在韩家人身后,颇有几分依次排队的架势。
韩老太太有几分气度,转头看像王家夫人,笑道:“我们常山人是新来的,对这烧头香的礼节不太熟悉,还是请王夫人先上香吧。”
王夫人也十分谦虚地摆手:“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太夫人在我前面到的,您先请吧。”
两家几番谦让,谁都不肯去烧头香,满院子的看客没想到会是这番光景,心中皆是千回百转,思虑万千。
正在此时,一位身穿大红色曳地长裙,裙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年轻女子。在一大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之下,来到大殿门口。
京中世家大族的贵妇们皆不认得此人,常山新贵之中却有几家是认得的,韩老太太谦和一笑:“见过深泽县主。”
众人皆是一愣,很快都想了起来,当今圣上有一个亲弟弟被封为常山王,封地便是他们的老家常山,守着朝廷的北大门。常山王家中只有一个独女,被封做了县主,看来就是眼前这人了。
众人全都上下量这位县主之际,云慕卿的眸光却被县主身边的一个丫鬟吸引,悄悄扯了一下表哥的衣袖。
韩凛诧异转头,见表妹牢牢盯着一人,便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罢了,其貌不扬,扔到人堆里基本找不出来。
王夫人十分识趣:“县主金枝玉叶,这头香还是请您上吧。”
深泽县主扬起尖尖的下巴,瞧了瞧殿内殿外遍布的人群,眸光在芝兰玉树般的王文翰身上略作停留,挑唇一笑:“这不合适吧?诸位都比我来的早,本县主怎么好后到先得呢?”
众人一听这话,赶忙随声捧场,纷纷表示县主理当上头香,此乃众望所归。于是,深泽县主在前呼后拥之下,勉为其难的上了头香,飘然而去。
云慕卿把表哥拉到山门外僻静处,低声道:“表哥,你看到那个侍女了吗?跟在县主马车旁边走路的那个。”
“看到了,刚才你拉我的时候,你不就在看她么,没什么特殊的呀。”韩凛不解。
“你还记得春猎那天晚上吗?有一个宫女过来跟我们野外危险,把那些侍卫全都叫到了近前。大家都觉得别扭,王文嫣就把他们支开,让他们去了树林的外层。否则那些侍卫也不会那么晚赶到,当时出来话的那个宫女,就是县主旁边的侍女。”
韩凛眉梢一挑,深深吸了一口气。表妹自过目不忘,她是那就肯定错不了。可是两个月前,深泽县主并未进京,这侍女为何会扮作东宫宫女出现在春猎上呢?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再对第二个人提起。”韩凛面色郑重地嘱咐道。
云慕卿认真点点头:“我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不会乱讲的,我只跟你一个人。”
二人出来一会儿了,若再不赶紧回去,只怕就要被别人发现了。云慕卿转身往回走,韩凛却揪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既然出来了,不如我们四处逛逛吧,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卿卿,你有没有发现只属于咱们两个的秘密越来越多了呢。”
云慕卿扯回自己的袖子,红着脸快步往前走,韩凛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追,边追边逗她。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屋里正在话的韩二婶和苟夫人都抬头望了过来。
云慕卿脚步一顿,乖乖地向长辈行了礼,轻声问道:“二婶,二姐姐她们呢?”
“他们陪太夫人赏花去了,没找到你和世子,你俩跑哪去了?”
“哦,有旁人家的公子姐跟我们话,就耽搁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去找吧。”
二人转身出来,沿着花间径往前走,并没把韩二婶和苟夫人的会面放在心上,哪知回家之后没几天,云慕卿和三姑娘、四姑娘,一起去找二姐游后花园,却听到了韩二婶这样一番话。
“你大哥成心不想你高嫁,如今苟家有意跟咱们结亲,我都不敢答应了。姚家为什么会满门被灭?分明是你大哥祸害的。还好,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若是苟家跟咱们议亲也遭此毒手,你岂不会落个克夫的名声,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你大哥最爱出风头,分明是豁出咱们二房,才好让他们长房独享尊贵。”
三个姑娘一听这话都气炸了,韩木樨跳进屋里,虎视眈眈的瞪着韩二婶:“二婶,你怎么能这么大哥呢?那姚家本来就不能嫁。春猎的时候,姚世荣就笑话二姐姐的名字,那个什么坊,反正就是一个青楼里头的头牌叫锦瑟。这话是当着京中所有贵公子和大家闺秀的面的,这么明着咱们韩家的脸,还好意思来府上提亲?我们都不能嫁,只有二婶你一意孤行。”
韩二婶没想到自己的心里话被别人听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站起身来指着韩木樨喝道:“你个丫头片子,我是你二婶,你竟敢这么跟我话,那你倒是苟家能不能嫁?”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就别话,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云慕卿和韩木桐赶忙追进屋里拦开二人,三姑娘气的连连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开口,只怕一开口就要骂人。
云慕卿见状,便温声细语地给韩二婶解释:“二婶,表哥姚家不能嫁,肯定是为了二姐姐好。咱们平日里很少出门,对那些世家公子们了解的少,自然不知道底细。可表哥每日在外行走,结交的人也多,那些世家公子们人品如何?他自然有所耳闻的。能不能与苟家结亲,我觉得您不如问问表哥吧,若他觉得行,那自然就是可行的。”
韩二婶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服气:“他会跟我实话吗?他会希望木楠嫁的好?”
“二婶,表哥为什么不希望二姐姐嫁的好呢?二姐姐嫁的好了,将来对韩家是有助益的呀。多个好姑爷,就多一个好帮手。他自然希望韩家多一个好亲家的。”云慕卿温声细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韩二婶心里渐渐被她服,只面上还有些挂不住,并不肯亲自去问。
韩二婶叹了口气道:“木楠这年纪已经不能再耽搁了,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好妹妹,那你们就去问问世子吧。”
姐妹几个逛了一圈花园子,黄昏时分各自回住处,向韩凛听苟家的任务就落在了云慕卿头上。
天气闷热的很,云慕卿不想吃饭,摇着扇子也觉得不凉快,于是到书房之中去等韩凛。
心静自然凉,还是看书吧。
正在此时,就见几个下人抬着一个大家伙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