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单独的院落,绿色草皮,白色秋千,外面围一圈箭头朝上的栅栏,是鹿诗家的别墅。
三男三女面朝别墅站成一排,宛如一个个姿态各异的惊叹号。
两根短惊叹号交头接耳,“这是别墅吧?电视里看过。”
还要上一号的惊叹号点头,“我爸爸别墅很贵,他,贵的东西连笔画都多一点。”
祈凉刚要问陆时迦会不会写“别墅”两个字,头上忽地挨了一下。
祈热伸手绕开陆时樾拍过去,“你来按门铃。”
祈凉不情愿,磨磨蹭蹭迈开脚步,最右边的李妲姣毛毛躁躁抢了先,连摁几下。
不一会儿,院落里白色大门被开,鹿诗走了出来,穿白色的裙子,跟手里抱着的白猫融为一体。
“漂亮吧?”祈热问陆时樾。
陆时樾看过去,一时没将视线收回来。
祈热见了,“嘿嘿”地笑出声。
鹿诗没想到人数这么多,院门一开,六个人陆续钻进去,她抱着猫站侧边,盯着个头最高的人后脑勺看。
几位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东张西望,只陆时樾一个人垂手站旁边没动。
鹿诗刚才没找着合适的机会招呼,这会儿抱着猫过去,干干站了会儿,喊出来略显木讷,“陆时樾。”
陆时樾侧头低首,“你好。”
鹿诗往前一步,陆时樾立马后退了一步,他本不想解释,看鹿诗脸立时红了,下巴朝她点了点。
鹿诗抱着猫的手一紧,“你怕猫啊?”
陆时樾转开头,低低“嗯”了一句。
鹿诗便立即抱着猫往楼上跑,跑到一半,驻足回头往下望,目光落在陆时樾身上,“你们随便坐。”
“好嘞!”李妲姣站壁橱前巴巴看着,头也没回。
两个学生被角落里的乐高吸引,逼真的一座塔比他俩还高,不敢靠近,生怕给它碰倒了。
“知道这是什么塔么?”
陆时迦跟祈凉抬头,祈热侧身挤过来,背靠精致的白色窗柩,专注盯着面前那座塔。
陆时迦不回,祈凉只好开口,“不知道。”
祈热仍看着塔,“这都不知道?”过了会儿,回头看陆时迦,“你不是爱看《新白娘子传奇》么?雷峰塔都不认识?”
陆时迦平白无故被扣了顶帽子,眉头又皱紧了,“我不喜欢看那个!”
“你看了。”
祈热得云淡风轻,陆时迦却气得不轻,“是我妈妈喜欢看!”
“那你也还是看了。”祈热气死人不偿命。
陆时迦撇开头,面前的尖字塔呈倒三角,跟胖乎乎的雷峰塔一点也不像,他把心里想的出来,“雷峰塔才不长这样!”
祈热指着他笑,“你没看,怎么知道雷峰塔长什么样?”
陆时迦垂着的手握成拳,憋着一肚子气发不出,甩头跑远了。
祈凉气呼呼看着他姐,“你别老是欺负陆时迦!”完,也跑了。
祈热“不知悔改”,声嘀咕,“这也叫欺负……”
“刘姥姥”们参观得差不多了,又被招待吃点心水果,吃完才想起“正事”来。
鹿诗没跟陆时樾上几句话,也不见谁帮她牵线,此刻心里郁闷得很,但答应了的事儿她不会反悔,李妲姣一提,她便带着三个人上楼去。
三人排队,李妲姣头,她选一样炫彩朱砂红,又选圣诞树绿,要求每一片都得粘上亮片镶上钻。梁碧梧排第二,选了姜黄跟番茄红,贴上可爱的卡通贴纸。
祈热在旁等得无聊,摊在沙发上,手捧一本外国杂志翻看。
等了好一会儿,梁碧梧做好了,过来踢了踢她,“到你了。”
祈热便翻身起来,直奔着她心心念念的“绿”去了。
她坐到鹿诗对面,指了指鹿诗的指甲,“就要你这个颜色,三根手指就好了。”她胳膊往桌上放,五指伸到鹿诗面前。
鹿诗嘴角微微一扬,“还算有点眼光,刚才她俩选的丑死了。”
李妲姣跟梁碧梧这会儿已经下楼去了后院。
祈热眉头一皱,“丑你不提醒?”
“我自己涂着就挺好看的,谁知道涂她们手上就那么难看?”
鹿诗理直气壮,祈热一噎,懒得跟她争,示意她快点开始。
鹿诗挪了挪凳子,“不急,这个颜色得自己调。”
祈热恍然大悟,“难怪,我就之前看别人涂,去哪儿也买不到。”
鹿诗选出两瓶指甲油,各倒一点进旁边的方格子里,拿着根棒子开始搅,一会儿,似是随口问道:“你是喻星淮女朋友?”
祈热眼睛上挑,“知道得还不少。”
鹿诗不置可否,“我架的事你听了吧?”
对面没吭声,默认了。
鹿诗手没停,抬起头来,“是为喻星淮的。”
祈热原本下巴枕着桌面趴着,听了立即直起腰来,脸上诧异难止。
鹿诗重新低了头,语气里透出的不知是愤懑还是遗憾,“完了,才知道有你这个人。”
这话怎么听都不来劲,祈热却更好奇另一点,“你是被的吧?”
鹿诗当即点头承认,“喻星淮也没好到我愿意去拼命。”
祈热眯着眼,“所以你就看上陆时樾了?”
鹿诗不搅那根棒子了,“我是想去看看你长什么样,你跟陆时樾老在一块儿,我不看到他都不行。”
祈热扬眉,这还怪上我了?
她幽幽问出一句,“看到了,你就喜欢了?”
鹿诗听出祈热语气里的不爽,“你别以为我很随便,陆时樾比喻星淮优秀多了,我才想认识他的。”
祈热越发来气,缓了缓,语调倒还算平稳,“你再一遍。”
“本来就是啊,陆时樾比喻星淮高,还喜欢运动,长得也很阳光,我们班的人就觉得陆时樾更好看。”
“你们班有几个人啊?”
鹿诗回答得十分真挚,“53个人,30个女生,19个觉得陆时樾好看点。”
祈热被她语气逗笑了,“你们班可真无聊。”
“反正事实就这样,我没喻星淮不好,只是陆时樾更好而已。”
祈热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那你怎么不喻星淮在实验班,成绩好,他妈妈还是物理老师,家里还是开汽车公司的,你知不知道他家开的一辆车就……”
鹿诗慢悠悠断她,“合着你就喜欢他这些?”
祈热嘴张着,好一会儿才闭上。得,棋逢对手了,她深呼一口气,“我压根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喻星淮好,你跟他在一起,我觉得陆时樾好,我想认识他,互不干扰。”
祈热竟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由衷认输,“你赢了。”
鹿诗笑出来,示意她把手伸过来,“其实我挺想认识你的啊,你在我们年级还算有点名气。”
祈热把手放好,一点不谦虚,“看出来了,你把信给Biu,看的却是我。”
鹿诗半点不觉尴尬,她一开始确实是想直接喊祈热的名字,徘徊半天,放弃了,仿佛谁先喊对方谁就输了,那会儿还故作淡定,其实紧张得要命。
这会儿依旧不服输,“你有名气,是因为你是喻星淮的女朋友!”
祈热嘴硬,“那也还是有名气。”
鹿诗“切”一声。
祈热指甲沾上指甲油,凉凉的,她竟不想让场面冷下去,开口却又是嘲讽,“你那情书写得太没水准了。”
鹿诗抬起头,眼角上挑。
祈热耸肩,大大方方承认,“我看了。”
鹿诗摁住她手腕,怕指甲油涂歪,没好气地提醒,“别乱动。”
祈热当真不动了。
鹿诗低头继续涂,“陆时樾看了没?”
“信我转交了,看没看不知道。”
鹿诗没太在意,她觉得,陆时樾人都来了,看没看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耐心帮祈热涂完,问她要不要另一只也涂,祈热犹豫了会儿,指了指里边炽热的一瓶红。
“土。”鹿诗评价。
祈热不以为意,“你不懂。”
另一只手也涂好了,祈热又要求粘上贴纸,鹿诗光贴纸就五花八门,还真有祈热要的太阳跟星星。
鹿诗立刻明白过来,“星星是喻星淮,你是太阳?”
祈热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出生那天太阳特别大,火红火红的,据很热,我爸就给我起这个名字了。”
鹿诗给她把太阳贴上去,“还挺……不难听的。”
祈热笑了笑。
等再去贴星星,鹿诗笑意一敛,“还是别贴了吧。”
祈热看过去,“气直。”
“我气还会请你们来?”
“那就贴啊。”祈热晃了晃手指。
鹿诗没坚持,撕下贴纸贴到祈热指甲上,“我只是觉得,一个是白天的太阳,一个是夜晚的星星,见都见不着,寓意不好。”
祈热从没往这方面想,听了也觉没道理,反驳道:“你地理不行啊,星星白天也在的好不好?是太阳太亮了,星星被比下去了。”
鹿诗顺着往下:“那这个寓意也不好啊。”
祈热把手一抽,“都什么歪理?不贴了。”
她往外走,鹿诗着急跟出去,“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了。”
祈热脚步“腾腾腾”,鹿诗有点慌了,“你不会……生气了吧?”
祈热这回停了,她不至于真生气,就觉得有点扫兴。
鹿诗眸子一敛,“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祈热不自在了,她感觉自己成了矮子陆时迦,气包一个。
“谁跟你生气?”
鹿诗便试探性地问:“那……你们是要走了么?”她以为,指甲做好了,她们似乎也没留下来的必要。问完,脸色愈发不好。
祈热见不得鹿诗脸上有失落,总显得她特功利,她下楼,当然也不是要走人。她清了清嗓子,“你要我们走,我们还留着啊?”
鹿诗慢了半拍,摇了摇头。
祈热看着不太耐烦,“我不会帮你追陆时樾,但是要求合理的话,可以帮你。”
又补充道:“仅此一次。”
鹿诗看上去没多高兴,犹犹豫豫,“我……我也没想好要干嘛。”
祈热服了,手指扣了扣扶手拦,“先下去吧。”
几个人全聚在后院的游泳池,李妲姣跟梁碧梧见到两人过来,委屈地抱怨,“指甲油脱了!”
祈热蹲到泳池旁,“还没干呢你们就往水里沾,当然会脱了。”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鹿诗,鹿诗不自然地站旁边:“上去涂过吧。”
李妲姣跟梁碧梧起身要跟去,祈热伸手拦住,“你们把东西拿下来吧。”
鹿诗接收到祈热递过来的眼神,没看懂,但也点了点头照做。
三人一齐进了门。祈热顾不得那么多,手伸进池子里,掬起一捧水,起身,朝旁边坐着的雕像身上泼。
陆时樾早看出她的想法,躲都懒得躲,水漏了一地,落到衣服上的水不多。
祈热凑过去,手指一点,把滴到他脸上的一滴水给抹了,顺带加大力度戳了戳,语气不佳,“来都来了,你就不能玩会儿?”
陆时樾头一歪避开。
祈热把手伸到他面前,手心朝下,露出指甲给他看,“好看么?”
陆时樾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他们几个玩水,他看着,耐心即将耗尽。他低头看几眼,没李妲姣跟梁碧梧的那么花哨,她手白,红的绿的一涂,白得都要反光。
祈热耐心不足,“问你好不好看!”
他移开视线,“凑合。”
祈热笑了,“那让鹿诗也给你涂。”
陆时樾沉声,“祈热。”
他鲜少喊她名字,喊,便是警示。
祈热却笑出朵花儿来,“你凑合,那就是好看,你自己好看的啊。”
陆时樾还要话,祈热却已经坐回旁边的凳子,低着头,在那儿美滋滋看着做好的指甲。
进屋的三人又出来了,除了做指甲的工具,李妲姣脖子上还多出部相机。
陆时樾在祈热一个人面前尚能透露脾气,李妲姣提议玩游戏,他虽不乐意,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鉴于有两个学生在,七嘴八舌争吵一番后,鹿诗从家里找出一副飞行棋。
七个人,两两一组,祈热自愿单枪匹马,拿着四只贴了飞机图纸的棋子坐在一角。
“好了啊,输了的必须涂。”李妲姣强调。
她跟梁碧梧一组,大言不惭完,手气也跟着玩完。祈热早走了半程,她俩也还扔不出一个“6”,飞机始终停在停机坪起飞不了。
鹿诗带着祈凉,两人手气一般,也就只有陆时樾跟陆时迦能跟祈热比一比。
祈热运气向来都不错,掷骰子前都要预测,竟然常常能准。这回,她喊:“5!”她落后的一只棋子要是往前5步,能把陆时樾他们一只飞机回原点。
结果,真出来一个“5”。
李妲姣叫苦断肠,“热热你倒是给我们喊一个‘6’啊!”
祈热试着随口一喊,又准了!
一局飞行棋,被几个闹腾的人玩出真.枪实.弹的气势。
陆时樾输,是“大势所趋”,因为即便祈热运气不好,她也有办法让他输,作弊也好,耍无赖也好,她都是惯犯。
可怜的是,陆时迦被“连坐”了。
惩罚由第一名祈热来落实,她手一招,示意矮冬瓜把凳子挪过来。
陆时迦照做,过来了,一脸不乐意。
祈热又朝陆时樾招手,“你坐过来啊,我没那么多手,你帮我涂。”后边这句,是朝鹿诗的。
完便低头,扯过陆时迦的手,挑了个粉红色的给他涂,边涂边教,“愿赌服输懂不懂啊?”
陆时迦跟疫苗似的,僵着手,别开头不敢看。
祈热非要他回答,“不懂啊?不懂我就给你多涂点。”
陆时迦梗着脖子,“懂!”
祈热笑出声,回头看祈凉,“祈凉,你要不要试试?”
祈凉本意是唾弃的,可在场的就他一个人手指甲干干净净,就连他时樾哥都默默地把手摊在了桌上。
他犹豫了几秒,对着祈热点了点头。
旁边梁碧梧立刻请缨主动帮忙。
李妲姣站旁边,明明是新手,在鹿诗口头指挥下开了相机,“咔嚓咔嚓”也不知道拍了多少张。
回去的时候,祈热跟陆时樾落在后头。
祈热扯了扯陆时樾的挎包,“诶,你到底看没看鹿诗写的信?”
陆时樾加快脚步,往前头去了。
祈热几步追上去,“看没看?”
陆时樾被问得烦了,“没兴趣。”
“无趣!”祈热忿忿吐出两个字,这回变她跑去前头。
手一抓,拎住两个学生的衣领。
陆时樾听着孩们的抗议,呼出一口气。
其实,看了的。
昨晚祈热一走,他洗了澡出来,信封跟信纸还躺在桌面上,被他无意扫到一眼。陆时樾不虚荣,但多少还有点好奇心,手指一合,把倒着的信纸翻了过来。一张被裁剪过的浅色无横线信纸,四个角有手绘的简笔鹿,中间只落两行字。
「陆时樾:
展信佳。」
作者有话要: 感谢各位投递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