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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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凉第一次见班堇在一年多前。

    他们音乐社一年一度的义演都在夏天, 场所不定,因为城管会追。有时候在天桥底下, 靠着条大河, 旁边还有人钓鱼;有时候在步行街口,电一接, 音箱一插,各自快速调音就开始演了。

    音乐社是初高部联合,祈凉初一就申请加入。他们社长是高二的学生, 两人音乐取向大部分重叠,聊得来,经常一起排练。

    义演歌单起初是由大家一起商量,整理后由社长拍板。祈凉第二次参加义演的时候,他们社长刚高考结束。前期还是由社长组织, 后来忙着备考, 他直接把定歌单这事儿交给了祈凉。

    祈凉在音乐上是只杂食动物, 什么风格都听,但要实际演,又偏爱英伦跟朋克多一些。绿洲, 山羊皮,披头士, 绿日……考虑到大众性, 多半选了乐队的大热歌。

    歌单定下来,社内成员都颇为满意。街上演了一回,效果还不错。到第二回 , 因为突发状况不得不推迟。他们一共五支乐队,其中一个突然把嗓子给喊坏了,话都得艰难,更别提唱。

    社内人问一圈,都没排练肯定上不了,除非换歌单,可要换,乐手照样得从头练。最后社长出头,大家都以为这个贝斯手要赶鸭子上架上台唱歌了。第二天到排练室,他是带着人来的。

    这人便是班堇。班堇很高,黑色T恤,上面印着枪与玫瑰的图案,细瘦的胳膊两边都有纹身。黑色超短皮裤下是丝袜,一双腿又长又直,脚踝被黑色皮靴裹住,只看鞋型也知道足够纤细。最夺人眼球的,是她顶着的寸头。

    祈凉瞅着,能清晰看到她头皮。看她一身扮,有点想买个鼻环来给她戴上,再画个烟熏妆,那就是“标准”的摇滚女孩了。

    社长给他们介绍,“这是班堇,高一的。基本什么乐器都会,唱得也特牛。”

    人是来救急,其他人便狗腿地喊着“师姐”“师妹”。班堇一个个都没搭理,开口直接要歌单,拿起麦,一句:“来吧。”

    声音很软,跟整个人的气场完全不符。

    她扫一眼歌单,“这什么狗.屎?”着看向社长,“你品味怎么越来越差了?这些歌我可唱不出来。”

    室内一时尴尬,社长挠挠头。他来的时候跟她过,今年歌单是个师弟定的,现在看来,她估计又是左耳进右耳出了。若真是他定的,反倒好办,现在她这话,他都不敢看祈凉。

    迟疑间,有人话了:“这也叫狗.屎?那你你想唱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话的祈凉。

    班堇一张素颜的脸冲向祈凉,又举起歌单送到眼前,“祈凉?这名字够难听的……绿日《21 guns》,披头士《yesterday》,涅槃《e as you are》,除了这些大热的歌,你应该都没听过几首其他的吧?”

    祈凉要理论却被抢了白,班堇将手上的歌单一丢,冷冷两个字吐出来,“肤浅。”

    祈凉在社长的眼神示意下咽了口气,一抬头,刚要好声好气地解释,班堇似乎就等着他开口,然后插在前头,“不用辩解,光看歌就能知道你的品位,少少错,给自己留点面子。”

    社长头疼间又有些迷糊,这是……又想起歌单是谁拟的了?可是,他也还没来得及介绍,哪个是祈凉。

    社长看一眼撞上枪口的祈凉,走到两人中间,试图缓和气氛,“不是不是,这歌单是我拟的。”

    班堇嗤笑一声,“谁拟的我骂谁,你招人也得擦亮眼睛,别什么真的伪的都放进来。”

    祈凉炸毛前还记得将背在身上的吉他拿下来,他将社长一推,站到班堇面前,“话别阴阳怪气的,你要真不喜欢,就别唱,我自己来!”

    剑拔弩张,两人身边都站了人,生怕动起手。

    班堇抱臂站着,挑衅般:“你唱啊,我看看能唱出什么花来。”

    祈凉一口气噎住,转头抓起一瓶水灌下去两口。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开唱的时候,他将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摔,水溅了四处,“我要是在你面前唱歌,我喊你‘祖奶奶’。”

    狠话一放,大步摔门而去。

    他一路回了家,钻进房间,开上电脑开始研究歌单。也把以前写出来的半成品捡起来,重新编曲录歌。

    他连续几天没去排练室,社长甚至找上门来,力求帮忙讲和,祈凉不搭理,潜心写曲子。群里面天天蹦出消息,发一些排练视频,没人让祈凉回去,可每个人无论聊些什么,都要提醒祈凉看。

    祈凉一句没回,默默点开里面录的排练视频看。间或也有排练之余的即兴歌曲,视频里班堇随意哼着一首,旁边人欢呼声一片,祈凉边听边冷笑。

    自创歌曲写完,他带着谱子去了排练室。社员们什么也不,催他排练。他把谱子放上谱架,斜眼看角落里抱了琴的人,“不能听的可以出去了。”

    班堇往墙上一靠,拿了耳机出来塞上。

    连续几首唱下来,乐队成员跃跃欲试,是要看谱子,先和一遍。

    班堇重新将耳机摘了,放下琴出了门。

    再次进来,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她伸个懒腰,衣摆带起,露出平坦的腹,上面挂一个肚脐环。

    她走到祈凉面前,“唱了几首,就欠我几句‘祖奶奶’。”

    祈凉轻蔑地笑,“没逼你听。”

    “你不喊,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喊。”她笑起来,眼睛里的内容多半是不屑。

    其他人以为两人都是逞嘴快,能相安无事地排练。到第二次上街义演,两人差点真起来。

    起初班堇只是站场下跟着大家一起蹦,轮到祈凉上场,她耳朵快被四周的尖叫声震聋。换人前,祈凉解着身上的吉他背带。有人从后头一路挤到前面,越到前头,动作越粗鲁,到班堇旁边,将她一拨,她差点趔趄在地。

    那人手上拿一束花,看着也是初中生。她把花往台上扔,“祈凉!你TM能不能回我消息!”

    场下一片哄笑,祈凉无奈地笑了笑,不想让女生没面子,凑到麦克风前,低声回一个字:“回。”

    他是真算回,不过回的不是什么好话。站场边,他拿着手机,才出几个字,被旁边人一撞,手机“啪”一声,屏幕向下砸在了地上。

    祈凉回头,班堇挑眉,“抱歉,路过。”

    祈凉连手机也不捡了,“你有病吧?”

    “我一年去不了几趟医院,身体好得很。”

    祈凉嘴唇紧抿,转头去捡手机,发誓再跟她一句话,他咬舌自尽。

    身后班堇看着他沉默的后脑勺,再度开口,“你写那些歌,就是专勾姑娘的吧?也对,荷尔蒙分泌过多,是得找地方放一放。”

    祈凉眼睛一合,企图自我镇定。他心里默念着,“君子不跟人见识。”

    身后班堇靠上前,“我看,你估计还没发育呢吧。”

    轻描淡写,把祈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全勾了出来。他脚往旁边音响上踢,台上还有人在表演,听见“嘭”一声,也停了下来。

    几百双眼睛看过来,最后是陆时迦跑去劝和,架着祈凉回了家。

    那之后祈凉没再去义演,开学之后,又全身心投入进中考。

    一年过后,他再去音乐社,没见到班堇。

    他也是被喊去救急,临时来当吉他手。他背上吉他弹琴,一回头,发现旁边的主唱正看着他。

    吊带碎花短裙,锁骨上一朵红玫瑰,头发及肩。

    脸,还是那张脸。

    跟他经常点开的那个视频里的人,是同一个。

    班堇朝他笑了笑,“考完了啊?”

    祈凉手一紧,抓住背带,转开头去,“嗯”一声。

    都没有隔夜仇,这都过去一年了,祈凉也不是什么气的人。不,他早就不气了,反而是学得累了的时候,要把那个视频翻出来看看。还有些事,过于私密,难以启齿。

    两人开始和和气气地跟队排练,社里每天一起吃饭,两人总坐对面,布线的时候又一起配合,却从没过一句话。

    上街演出前一天,乐队进行最后一次排练。分批次来,祈凉去的时候已经黄昏。上一波已经走了,其他人还没来,排练室就他一个。

    他坐地板上拿起吉他调音,旁边隔间的门忽地被开。他看过去,班堇站在了门口,手里夹一根烟,眯着眼吐出烟圈。

    她看他几秒,又退了回去,伸脚将门关上。

    祈凉放下吉他,起身,鬼使神差地站到了隔间的门外。

    门把手上还有锈迹,他握住拧开,推门进去,又反手带上,整个人跟班堇一起被黑暗吞没。

    他借着猩红的烟头寻过去,手碰上一处,随即一抓,倾身过去。

    靠墙的人将手里的烟头扔了,手环上他脖子,踮脚,将嘴里未散尽的烟味渡给他。

    以前是明枪暗箭,现在是暗度陈仓。

    班堇能感受到他看她的眼神,隐忍,渴望,暴露无遗。

    而她之前的种种行为,细细一想,不难发现其中的秘密。

    门外有了响动,有乐队成员幸灾乐祸:“我靠,老子今天当了第一?”

    两人恍若未闻,一个贴墙,另一个贴着她,在堆满了杂物,甚至散了点腐朽气味的隔间里,毫无章法地接吻。

    班堇慢慢将手往下摸,撩起他T恤,用指尖去描摹他的腹肌。

    祈凉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听她轻轻笑一声,:“你很骚。”

    祈凉微喘,手掐住她腰,“比不上你。”

    班堇不置可否,“明明可以用毛巾擦汗,非要用衣服,不就想显摆腹肌?”

    祈凉笑了,“是又怎么样?”

    班堇冷笑出声,“特讨人嫌,看不顺眼。”

    “看不顺眼你就把我手机摔了?”

    “不然呢?让你跟那个门牙妹用短信传情,我不就没机会了?”

    祈凉低头,“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想法的?”

    班堇不遮掩,“去年期末考前,同桌看校报,上面有你的照片。”

    一张照片,一见钟情。

    “我拿过来一看,靠,才上初二,气死我了。”她尽量压低声音,贴着他耳朵。

    祈凉感受到一阵一阵热气,咬了咬牙,“你一整年都没联系我。”

    “我也没在义演群里发过消息。我成绩不好,想着反正你要中考,我也好好学一学。”

    “谁知道,你还是个状元。”

    祈凉伸手碰到她头发,“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用,学不进去。”

    静默几秒,祈凉低头亲了下她的头发,“我喜欢你短头发。”

    这在班堇意料之外,“那我去剪了?”

    “别,现在这样也好看。”

    就这么静静抱了一会儿,班堇推他,“出去了,排练。”

    祈凉不动,“你给我唱首歌。”

    “什么?”

    “你之前即兴唱的,Coldpy那首。”

    班堇明白过来,笑意明显,“想听啊?”

    祈凉在黑暗中点头。

    “你跟我好,我天天给你唱。”

    后来义演,班堇多了首固定曲目,只一把吉他自弹自唱。祈凉站场下做她观众。

    抑或是睡前,通过电话,祈凉央着她,让她清唱。

    她故意不答应,“你叫我声祖奶奶,我给你唱。”

    祈凉噤了声,就在他进行一番思想斗争后,开口要喊,听筒里传来班堇的声音。

    「e up to meet you

    Tell you I“m sorry

    You don“t know how lovely you are」

    (为了见你而来

    向你一声,对不起

    旁人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多么可爱)

    作者有话要:  瞎翻译的,不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