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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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雅人预言, 我们生存的世界,共有五次毁灭, 其中一次便是2012年, 人类将迎来世界末日。信者有,不信者还是多数。不到那日, 日子还是一天天平淡地过。

    祈热翻译的已经出了定稿,因为书号的问题,得等到暑假才能印刷出版。

    她在办公室将期末最后一点工作做完, 收拾了东西锁上门回公寓。无所事事,便换了件外套去火锅店帮忙。

    李妲姣自开业后还没休息过,每日忙得团团转。祈热过去时已经过了八点,她才刚准备吃晚饭。

    多雇一个人就得多付一份工钱,为了减少支出, 很多事情李妲姣都亲力亲为。祈热建议她不要硬撑, 她扒了一大口饭, 含糊不清地:“我自己就是干这个的,忙得过来。”

    “金最近很忙?上次开业也没过来。”祈热起李妲姣的男友,多少有些不满意。就算再忙, 也不可能连过来看看的时间也没有。

    金比她俩都大,只是李妲姣习惯这么喊他, 祈热也就跟着喊。

    “他写博士论文, 导师已经逼得很紧了。”李妲姣又塞进一大口菜,显然是饿得狠了。

    “都写大半年了,还在写?”祈热向来不会隐藏对不喜欢的人的不满, 即便是好朋友的男友。她身边有读博的朋友,知道到这一阶段大概到了哪一步。

    先前她找李妲姣,撞见李妲姣把自己的银行卡给他,一问才知道是用来交学费,李妲姣解释平常做饭、买生活用品都是他来,她帮交一回学费,算是AA了。

    博士学费少也要八千,跟零零碎碎的头比,哪是AA?

    自李妲姣的妈妈化疗结束出院,李妲姣的负担虽然没那么重,但祈热还是心疼她。她有钱投资男朋友,不如投资自己。建议她再去学校,她直太久没看书,已经学不来了。

    “那你的钱也是你自己挣来的,他虽然还是学生,但都有奖学金,别什么都花你的,房租还是你付的呢。”当时祈热就已经再三提醒她,让她千万钱财分开,即使是情侣,该分清楚的还是分清楚。

    她不好再些过重的话,潜意识里,她不觉得金是值得托付的人,奈何李妲姣喜欢,加上金也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祈热也只能随她。

    可到论文,还是憋不住,“上次你不是让我给他看么?我就了,冲他写的东西,他就不适合做学术,基本功差远了。”

    李妲姣已经吃了个半饱,动作慢下来,“你怎么了这是?今天火气这么大?”

    “我是就事论事。”不是真正上心的人,祈热也不会多管。可这事关李妲姣的幸福,知道可能遭嫌,也还是实话实。

    李妲姣叹口气,“热热,实在的,我觉得我跟他久不了。他家条件不错,他跟家里提过我,他妈妈不太满意,学历,家世,我都没达到他们家的标准,所以可能等他毕业,我们也就分开了。”

    见祈热有话,李妲姣伸手住,继续道:“也不只是因为学历这些,他自己也有顾虑吧,如果只是因为她妈妈反对,我也不会这么悲观,他自己就没想好。”

    “以前觉得谈恋爱只要两个人开心就好,越到后面,参与的人越多,朋友,父母,七大姑八大姨,光父母这一关,就太难了。”

    到这,在祈热开起机关枪之前,李妲姣赶忙话锋一转,“我也没什么想法,既然现在还在一起,就继续谈着,毕竟比起考虑后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两个人能相遇就挺难的,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珍惜。你不用替我操心,我都清楚的,相信我。”完便转移话题,“好了别我了,你不是这次可以好好过个寒假?有什么算?”

    祈热见她确实不想再提,也就暂时搁下,回她的问题:“没什么算,看看书翻译点东西,我可以过来帮忙,顺便蹭你的饭。”

    李妲姣笑起来,“求之不得,不过我可不能影响你约会。”

    “约会?我没约会。”祈热着伸展了手臂,“搞定了,花老师暂时不想看见我,都看烦了。”完自己笑了起来。

    “我的又不是你老师,”李妲姣放下筷子,“我的是迦迦,他没喊你去滑冰吗?上回问我去不去,我没时间,也去不了。”

    祈热听她一,掏出手机看了看,并没有消息。不经意地又重新锁上,“我也没时间……”

    看李妲姣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她放下手机,“我就算有时间,也不会成天跟个高中生出去玩,没意思!”

    李妲姣笑出声,“得也是,但是迦迦不太一样,我也不上来,就觉得他跟其他高中生比,怎么,就是不太一样。我跟你,那天你们去阳台的时候,我就坐在门口,一开始看背影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呢,后来你们回来,看见脸了才反应过来是你们。”

    “你什么呢!”祈热一脸嫌弃,“你眼睛瞎了吧!”

    “我一开始确实这么以为的啊,迦迦那么会穿,又高又好看,你又显,从正面看也很配的。”她着叹了口气,“可惜了,你是不是不喜欢他这种的?”

    祈热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开口有些凶:“你胡八道什么呢!”

    “就随便聊聊嘛,我一直觉得,迦迦过于依赖你了,不对,不能依赖,就是……怎么……”李妲姣斟酌着词语。

    祈热嘴上她胡,眼睛却紧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就是,”李妲姣想不出合适的词,换了种法,“他要不是你弟弟,我都龌蹉地认为,他对你有想法。”

    “……”祈热愣了愣,心情有些复杂,嘴上忿忿回:“确实挺龌蹉的。”

    李妲姣笑得花枝乱颤,“我的是我的感受,你自己是当事人,应该比我清楚。不过迦迦确实太了,要是大那么几岁,上了大学的话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眼见祈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更乐了,什么话都往外,“太了太了,就算在一起,都不能干点什么。”

    祈热见她越越离谱,翻着白眼,“别这么成年人行不行?吃你的饭!”

    李妲姣却更来劲了,“你别,现在的学生比咱们那时候开放多了,你那会儿公开恋爱是特例,其他都是偷偷摸摸。现在公开恋爱的还是不少,来我店里的学生,穿着校服就敢拉着手,亲来亲去的。现在孩发育得也更早了,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一谈起恋爱,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祈热笑得无奈,稍稍扯向别的,“你跟季老板一样,都喜欢观察店里的人。”

    “对啊,光干活有什么劲?得给自己找点乐趣,上次我就观察了迦迦,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祈热不知道她还要些什么令人咂舌的话,却又忍不住顺着下去:“他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时候虽然内向,一肚子坏主意。现在大了,胆子也跟着肥了。”

    李妲姣还没就光顾着笑了,好一会儿才:“那我的观察应该也是对的,”她竖着食指指点江山似的,“迦迦很喜欢肢体接触,我不知道对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光看那天,恨不得粘你身上。你想想,对姐姐都是这样,以后交了女朋友,啧啧。”

    祈热只觉话题要兜不住了,立马起了身,“那桌要吃完了,我去收拾。”

    李妲姣起身喊人,却怎么也喊不住。

    店里两三点才烊,祈热也一块帮到那会儿,回去的时候李妲姣跟她一同了车,先绕去木樨门,送祈热回家。

    祈热下了车进门,院子两盏灯都亮着,刚走出一步,头顶一扇窗户推开来,窗口探出个脑袋,因为是夜里,声音压低了一些,“你怎么才回来?”

    祈热抬头看上去,陆时迦看着有些困顿,眼见他就要退回去跑下楼来,她急忙压着声音把人喊住,“回来!”

    陆时迦又将头探了出来,笑着:“天气预报今晚会下雪,可是现在都还没下。”

    祈热仰头看天,夜空深沉似水,看不出任何要下雪的迹象。

    “我能下去么?”陆时迦穿毛绒绒的白色毛衣,这么一问,就像被祈热囚禁的一只兔子,眼巴巴想要出去吃那根胡萝卜。

    “这么晚下来干嘛?睡你的觉去!”祈热着就要进自家屋。

    陆时迦的房间在后头,他知道她去了火锅店帮忙,也知道她今天会回家,特意跑到前头这间书房等,一等就等到现在。

    好不容易等到,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人走。

    “等等!”陆时迦放声喊了出来。

    祈热急得立马回头,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声。

    陆时迦笑出来,“你等我一下,你不等我就从这跳下去。”

    祈热哭笑不得,故意与他作对,“那你跳好了。”

    嘴上这么着,祈热站在原地没动,抬手将围巾解了重新围上,再抬头,看见那截露出一半的脑袋。

    被墙体遮住的地方,是一张桌子,祈热很久都没进去过,只能大概猜着,陆时迦可能是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脚半跪着搭在椅子上,背脊稍稍躬着,听着声音,大约是在折叠什么东西。

    边折边抬头往外看一眼,确认祈热还在不在。

    “好了没?”祈热有耐心等,还是催了一句。

    “来了来了。”其实花费的时间并不多,陆时迦很快就将整张脸重新露出来,“接好啦。”着胳膊一举,手腕利落一动,将手里折好的纸飞机往斜下方送了出去。

    纸飞机在空中蜿蜒而下,祈热抬头盯着,看准了方向后往后退了两步,手快速伸出去,抓住了就要往眼前经过的纸飞机。

    祈热往窗户看一眼,才低头将纸飞机拆开来,上面一行字,原来是:明晚去滑冰吗?

    第一个字又被上×,上面写一个“今”字。

    看来是零点之前就写好了的,没想到一等就到了第二天。

    祈热想起李妲姣提起的滑冰这事儿,也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这会儿想法也没变,抬起头看向那一对亮晶晶的眼睛,“不去。”

    陆时迦听着又往外探出一点,眉头微微皱着,“那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在家待着。”祈热确实没什么算,可能晚上又会去火锅店帮忙。

    她的是实话,楼上的人却觉得她在撒谎。陆时迦脸上不太高兴,伸手撑在墙上,脚一抬爬上了桌,上半身都出现在了窗口,“你怎么又这样?”

    “什么又这样?”祈热看他动作矫捷,越发像只要突破囚笼的兔子,又担心他的安全,“赶紧给我进去!”

    陆时迦不动,“你又躲着我。”

    “谁躲着你了?”祈热不知道他这颗脑袋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很久没滑了,忘了怎么……诶!”

    祈热着话,就见他身子探了探,以为他还要继续往外,却见他快速地又退了回去,动作迅捷,手一拉,将窗子关上了。

    兔子闹脾气?

    祈热一时有些头疼,看一眼陆家大门,这会儿肯定锁着的,她进不去。就只好低头往地上找着东西,一扫,地板干干净净,实在没什么能用上的。

    她又看向手里的纸飞机,顿了顿,从包里找出常备的笔,在上面“唰唰”写一个字,再将纸揉成团,对准了窗户扔。

    很轻的“咚”一声,纸团砸在窗户,又反弹落了回来。

    祈热弯腰捡起,再要往上扔,窗户又开了,陆时迦探出来的一张脸带着笑,显然透过窗户看到她刚才的举动,他身子往下一压,下巴枕在窗台,“你干嘛不给我电话?”

    经他一提醒,祈热才发现自己刚才脑袋一时短路,没想到这茬,嘴上却不认输,“你管我干嘛?”

    “你都很少给我电话……”陆时迦着话,因为下巴压着,脑袋跟着往上一冒一冒,像只时不时钻出洞的地鼠。

    祈热忽地笑出来,话却还是严厉的,“我干嘛给你电话?”着往家门口走,“赶紧去睡!”

    完转身去翻钥匙,身后的人倒没再喊她,只是她刚将门开,包里手机就震动起来。

    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是谁,祈热转身看向二楼的窗户,果然见陆时迦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又朝她:“你接呀。”

    祈热别开头,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拿了手机出来。

    接通后放到耳朵边,不话,等那边先开口。

    “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可以在家看电影,季阿姨也会在家,”陆时迦想着其他法子,却还是更想滑冰,所以完又问一遍,“真的不去滑冰吗?”

    祈热暗暗叹一口气,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纸团,顿了顿对着另一头,“你往里面站,窗户留着。”

    “你要干嘛?”陆时迦嘴上这么问,人已经往里退了。

    祈热故意凶他,“杀人灭口!”她回了身,走到开着的窗户底下,将手里的纸团重新往上扔。

    纸团便往上飞出一条抛物线,将将擦过窗台落到桌沿,再滚落到了地上。

    陆时迦弯腰捡起来,又往窗子边跑,见祈热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家门,正准备把门关上。

    “你先别挂!”他急忙喊住她,又慌忙地单手去拆手里的纸团。

    抻开的纸页皱皱巴巴,却不影响他辨认出上面偌大一个“准”字。

    陆时迦立即笑了出来,“你答应我了。”

    那边祈热反手将门关上,听他突然了这句,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什么答应你了?我这是准了!”

    “一个意思啊,”陆时迦装傻,“那明天下午我再找你,你多睡一会儿。”

    祈热一时有些气,将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直接给挂了。

    她将手机往沙发上扔,双手叉腰,努力平复着心绪。她是有些气,不过气的是她自己。

    这段时间,她着重想过一个问题,她到底凶不凶?

    问徐云柯,徐云柯不至于用“凶”这个字,“一般挑战到你的底线,或者你自己举棋不定掌控不了事态的时候,你不自觉就会抬高音调,本质上不叫‘凶’,是焦虑的一种表现方式。还是很少吧,你挺能掌控事态的。”

    也间接地问过学生,学生回:“您挺凶的,我们学得不好的时候,私下里的话,就是开你和师爹玩笑的时候,一保准凶。您看?到‘师爹’,又凶了吧。”

    也问了其他人,包括今晚问了李妲姣,李妲姣:“你对我们当然不凶啦,你的凶都用在祈凉和迦迦身上了,不过多半都是假凶,而且你对他俩的凶有点不一样。”

    其实思考这个问题的本质,祈热自己很清楚。不过是在做一些比较。

    对其他人,和对陆时迦的比较。

    从云南回来后的一些行为,她反省了很久,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

    所以一定是因为这样的反省,加上刚才回来前跟李妲姣喝了酒,酒精发挥了的作用,她才会心软答应下来。

    她也坦荡地认为,只要保持距离,心无杂念,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虽然她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的坦荡只是一件外皮,一件皇帝的新衣。

    祈热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翻了翻包,拿出了烟盒。

    起身往门口走,拉开门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祈热了个哆嗦,体感告诉她,好像比刚才冷了一些。

    她眯着眼,背身将烟点着,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飘而过,她吸一口烟,转过身朝向院子。

    一飘而过的东西越来越多,白色的,像是柳絮。

    祈热看了一会儿笑出来,天气预报是真,果真下雪了。

    雪从下半夜开始越下越大,先是在梅城渐渐从黑夜苏醒过来时,在地面铺上一层白,等梅城大半数人吃完饭,雪便铺了厚厚一层,再等几个时,睡晚了的人起来吃早午饭,梅城已是银装素裹。

    祈热开着窗户用力吸了一口,再吐出去时,热气从嘴里冒出来。她转身跑向衣柜,翻一件大衣出来穿上。

    下了雪,去旱冰场的人似乎更多了。

    到了门口,手上的烤红薯还剩半个,祈热已经饱了,但不想浪费,便站屋檐下逼着自己吃两口,再要吃第三口,手上忽地一空。

    祈热顺着红薯看过去,陆时迦将手里红薯剩下的皮剥完,再将红薯馕送到嘴边。

    足有两斤多的红薯,半个也分量十足,祈热就见他脸颊鼓起来,低头咬了几下,一会儿就吃光抹净,拍了拍手:“进去吧。”

    两人一起进门,走出几步,陆时迦突然笑了起来,见祈热看过来,他故弄玄虚般问:“你要听吗?”

    祈热不喜欢卖关子,“有屁放!”

    陆时迦笑得一张脸愈加生动,“真的跟‘屁’有关。”

    祈热拧着眉,“吃了红薯,你倒是放。”

    陆时迦朝她歪着脑袋,就要磕上她头顶,“时候你教我查字典,查的第一个字是‘爱’,那时候还有其他人,你教我查完,后来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

    他故意不往下,祈热将他往外推,“什么字?”

    陆时迦憋着笑,肩膀却在颤,“你不记得了?”

    祈热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却被好奇心驱使,“到底什么?”

    陆时迦往前跑两步,“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着就慢步往前跑。

    祈热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把戏,没往上追,脚步却加快了。

    陆时迦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她,等她走上前来,抱怨道:“你都不配合我……”

    祈热伸手扯了扯他袖子,“就,哪来那么多花样?”

    “好,我,”陆时迦侧着身子凑到他耳朵边,“就是……”

    祈热皱眉听着,等了等,耳朵边热气送过来,一起过来的却是一句:“不告诉你。”

    这下即便陆时迦不让追,祈热也气得追了上去。

    陆时迦自然没有真跑,长腿慢慢交替着,等祈热抓住他,却没等来她的拳脚踢。

    “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皮痒了。”祈热着就松了手。

    陆时迦见她将手放回兜里,不太满意,低低“哼”了一声。

    两人已经沿着旱冰场跑了半圈,停下来才得空看一眼场子,翻新了一次又一次的旱冰场终究露出陈旧的颜色,但滑冰的人还像时候那般多。

    不同的是,曾经放着《中韩歌会》的电视机不知去了哪儿,偌大的荧屏上无声播放着广告,也鲜少看见穿着扮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大光明地跟感兴趣的姑娘搭讪。

    祈热看旱冰场,陆时迦则看着她。今天这场雪,是2012年的第一场。他也记得,时候跟旁边的人一起来这家旱冰场,那会儿出去,也见到了那一年的初雪。

    “祈老师,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你占过我便宜。”

    祈热回头看他,“你记性有这么好?还是故意编出来埋汰我?”

    “我没有编!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陆时迦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十分气愤,这次没卖关子,悉数倒出来,“那次你有几个人跟着你,把我喊过来,我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

    “然后呢?”祈热似乎有了些印象,“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你……”陆时迦不太想。

    祈热“嗬”了一声,“还没有在编?”

    陆时迦不太想,又不想被她误会,咬牙:“反正我没有编,当时你喊了我,假装我是你的谁,可能那些人一听就走了。”

    祈热很久没出来滑冰,离上一次估计得有十来年了,十来年,那陆时迦顶多也就六/七岁,除了“儿子”这个身份,祈热实在不知道还能把他假装成谁。

    想到这儿,祈热终于顺心了,笑起来故意问:“假装你是我的谁?”

    陆时迦脸色一变再变,见祈热嘴角牵着一抹笑,知道她猜出来了,不想被她再一次“占便宜”,不忘省去“假装”两个字,他便急忙:“我是你男朋友!”

    祈热嘴角一僵,换旁边人笑出来,陆时迦浑身畅快,在她发作前往另一边跑,“我去租鞋!”

    鉴于他之后没再些奇奇怪怪的话,祈热没纠结于他的玩笑。滑了没多久,两人便换了鞋回去。

    刚运动暖的身体在低温下渐渐冰凉,祈热好久没玩雪,隔一会儿往路旁抓一把,没多会儿手就冻得通红。

    她自己尚未察觉,陆时迦已经看不下去,将她一拉,她一转身,他便双手拉住她手,一把送到自己面前。

    祈热下意识想起云南那晚,要挣脱却没挣脱开,只见他从嘴里呼出热气,连呼几下,边呼边用温热的掌心焐她手背。

    “还冷么?”过了一会儿,他问。

    祈热没作声,他传递过来的热度不高,效力却很大,不止将她手焐热,也将她身体还在纠结的某部分慢慢焐暖。

    她看他冻红的鼻尖,将手抽回的同时别开头,“当然冷了!”

    这股寒流持续到除夕,鞭炮炸响在萧肃的风里,红色的卷筒纸很快卷堆到屋檐下,顶上红色的灯笼摇摇晃晃。

    年夜饭摆在陆家,几十年如一日,两家人似乎从没厌烦这一日,老早就开始准备。

    祈热坐沙发上回复学生的祝福短信,祈畔从厨房出来喊她:“热热啊,喊弟弟们吃饭。”

    祈热应着,朝楼梯口喊一声祈凉,没得到回应,一会儿楼道就传来脚步声,下来却是一人。

    “还有一个呢?”祈热看着祈凉。

    祈凉往厨房跑,“你又没喊他。”

    祈热又往楼上看一眼,这回喊的是陆时樾,陆时樾正跟工作室的人一齐视频,明明是送新年祝福,硬生生一副开会的架势。

    也没得到回应。

    祈热便起身上了楼,两扇门都紧闭着,她去敲第一扇。

    敲了不过两秒,门开了。

    陆时迦左右看一眼,情报员交接任务似的,把祈热往里拉,要关门,祈热一拦,把门彻底推开。

    “神神秘秘干嘛?吃饭了!”

    陆时迦往里头走,“你过来啊。”

    祈热顿了顿跟过去,在书桌旁站定,就见桌上放了一本字典,还有厚厚一个本子。

    “这什么?”祈热伸手去拿,一掂量,有点沉。

    陆时迦伸手拿了放回桌上,从头开始翻,“以前看报纸的时候剪下来的。”

    祈热定睛一看,第一页竟然是新千年第一日人民日报的新闻报纸。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剪贴的。”陆时迦没有停留在这一页,今天他也把陆正午买来的报纸上那一行日期剪了下来,存好后无意往前翻,发现很多都不记得,有几样东西倒跟祈热有关。

    他往后翻,祈热便发现上面的东西不拘泥于报纸,还有好些其他的。

    “你看这个是什么?”陆时迦停留在某一页。

    祈热看见一片不完整的叶子标本,旁边黑乎乎的一根,被透明的塑料袋装起来。她凑近,看到上面一串拼音:che li 子 geng。

    “车厘子梗?”祈热笑出来,“你连这个都保存?”

    边问边去看那片叶子上的拼音,慢慢照着念出来,“芭蕉叶,祈热折坏的。”念完就笑出声,“这什么时候的?你乱七八糟都保存的什么?”

    “上面写了,时间是01年8月14,我记得一点点,好像是你要从门口的盆栽里找什么东西,但是我不肯。”

    祈热没找到相关记忆,只:“那这些可都是罪证,看看你以前多么不待见我。”

    “那还有一样罪证,你肯定不知道。”陆时迦往后翻了一部分,停留在了2002年9月19日。上面是一封信,开头的称呼是“祈热”。

    “写给我的?”她边看边念,“祈热,你好,我是高三八班的一位女生,可以跟你交朋友吗?”再往下看,“没有署名?”

    她觉得十分稀奇,“怎么会在你这儿?我应该没有收到过吧。”

    陆时迦指了指下面的明,“垃圾桶捡来的。”

    “你总不能去我家垃圾桶捡吧?”祈热又看一遍,“是个女生诶。”

    陆时迦一听,将厚厚的本子一合,“……沾花惹草。”

    祈热见他要把本子放回书柜,挡去他前面,“这可是我的东西,你得还给我。”

    陆时迦举起手把本子扬高,“我捡来的,除非——”

    祈热不配合他,“那算了,吃饭去。”

    走出两步,身后的人拉住她,“你又不配合我!”

    祈热笑着回头,“反正你都保管这么久了,那就继续放你这儿。”

    陆时迦刚才不过是开玩笑,很快答应下来,“好,我替你保管,但是你得给我点好处。”

    “好处?”祈热心里扶额,“我不要了总行吧?”

    “不行,”陆时迦抓着她衣角,“你刚才……”

    “干嘛呢?”门口出现的是从隔壁过来的陆时樾,他脸上带着笑,“吃饭了。”

    祈热脸上一僵,快速将衣服一拉,步子往外跑,“走吧。”

    陆时樾没动,看向里头愣在原地的陆时迦,“迦迦,走了。”

    陆时迦应一声,看一眼祈热快速消失的背影,转个身把本子放回桌上。

    一顿年夜饭,陆时迦吃得没滋没味,发红包的时候,其他人给他都收下了,唯独祈热给的那封,他身子一侧,闹着别扭不接。

    祈热刻意忽视他的情绪,将红包放进他口袋里,转身便去发下一封了。

    陆时迦伸手进去摸了摸,觉得还也没有必要,反正以后都是要给她的。

    回忆他替她保管,钱也一样。

    除夕一过,真正的新年来临。这一次陆家外出拜年,待的时间也长,回来已经是两个星期后。陆时迦的生日在元宵节前一日,两家一合计,把生日宴办在元宵节那天的中午。

    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下来,外头稍稍放晴。屋里摆两个大长桌,陆时迦喊来的同学把长桌围满,跟着几个长辈一起包汤圆。人多,不一会儿就包了两大盆,柳佩君便用盘子装了让陆时迦给邻居们送一些。

    “我们一起去吧。”虞梦蝶一提议,其他人跟着站了起来。

    出了院门,人手一盘。陆时迦往最远那家送,送完出来,余光瞥见眼熟的人,看过去,是祈热边着电话边往家走。

    陆时迦回来还没见过她,他这段时间没联系她,想着她总会主动联系他一回,结果连一条消息也没有。

    见她还没注意到自己,他跑着到了对面,等在了她前面。

    祈热见人影一晃,抬起了头,就见陆时迦只穿一件毛衣站在墙边,手没揣兜里,直挺挺站着。

    祈热愣了愣,电话那头喊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让那边继续。

    边听边往前走,到了陆时迦面前,到底还是停了下来,看一眼他的手,刚要给他递眼神,他忽然往前靠近,两只冰手往她口袋里放。

    祈热皱着眉,要去将他手拿出来,陆时迦手跟钉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

    祈热暂时没管他,嘴上应着电话里的人。

    陆时迦两只手在她口袋里捂着,故意凑到手机边朝她:“我好冷,祈老师。”

    祈热立即拿眼瞪他,紧跟着向电话另一头解释,再几句,把电话挂了。

    “我现在发现你是真的皮厚,跟你了多少回?你不知道穿衣服是吧?”祈热要将他手拉出来,比不过他,索性放弃。

    陆时迦手稍微松了松,“你摸摸,看看是不是皮厚。”着往她身前凑。

    祈热连连往后退,“站好!”

    陆时迦“哦”了一声。

    “陆时迦!”前头忽然有人喊他,“你不冷啊?快点回去了。”

    喊人的是季桃,刚从旁边一家大门出来,穿一件短款外套,长腿踩地,整个人纤细瘦长。

    祈热脸沉了沉,继续拉他的毛衣袖子,“听见没?人家喊你回去。”

    陆时迦不松,“我是要回去啊,你不是也要?”

    祈热刚要骂回去,后头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迦迦!怎么穿一件衣服就站外头,又在麻烦你祈热姐?”

    两人都没料到,身后来了人。

    陆时迦主动将手收了回去,低低往后喊一声“爸”。

    祈热脸暗暗烧了起来,跟着喊人,不像往常喊“正午同志”,心虚地,恭恭敬敬地喊:“陆叔叔。”

    陆正午笑眯眯地走上前,“走走走,回去吃元宵,”又问祈热:“迦迦是不是又闹你了?”

    陆时迦脸朝前,声音很低,“我没有……”

    陆正午笑出声,“迦迦以前不爱撒娇的,在我跟你柳阿姨面前也很少闹,现在大了,反倒知道要糖吃,看着是比以前可爱了。”

    “我哪有?”陆时迦嘴硬。

    “哪有?你问问你祈热姐。”陆正午向来都是笑脸盈盈,“撒娇是不是现在的潮流?我得学着点,以后在你柳阿姨面前用用这招。”

    祈热默默听着没答。

    陆正午又看向陆时迦,“趁现在没别人,迦迦,爸爸跟你几句话,这只是爸爸的立场啊,不代表妈妈的想法,爸爸不知道那个叫‘桃子’的姑娘是不是跟你很要好,爸爸不反对高中谈恋爱,不过有一点,千万别让妈妈知道,要是知道了,妈妈肯定生气。”

    陆时迦知道他爸误会,声音急了,“我跟季桃没关系,就是普通同学,时候就认识了,您不是也见过么?就住在卖部后面那排。”

    陆正午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啊,就是时候那个,想起来了,”他笑了笑,“不过也不能怪爸爸误会,之前经常见你看着手机笑,爸爸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陆时迦回头,不经意看一眼祈热,再看向陆正午,胆子一豁:“爸,我是有喜欢的人。”

    陆正午几十年经营着公司,大大场面见过不少,听儿子坦白一句话,反应没压住,“有……有了?”着把自己逗笑了,“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陆时迦没笑,眼神带着点怨恨,“可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陆正午收了笑,又听儿子:“也可能是她胆,不想承认,至少她现在不讨厌我,我能感觉得到。她肯定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之前老躲我,最近她没那么抗拒,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她在接受我。”

    陆时迦十分坦诚直白,陆正午消化了好一会儿,忽地停了下来,往外一看,“热热。”

    被喊到的人从刚才开始便低着头,放在口袋里的手揪着,听陆正午一喊,惊得看过去。

    “陆叔叔是老了,不知道你们年轻想些什么,你平常跟年轻人交道更多,你,那个女孩子要是不讨厌迦迦,是不是就代表有点喜欢?”

    祈热没法忽略另一道视线,却固执地看着陆正午,喉咙咽了咽:“我……我也不清楚。”

    话落,那道视线的主人脑袋一耷拉,“我就知道……”

    陆正午稍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示意继续往前走,“迦迦啊,你祈热姐也不知道,你……”

    “她明明知道!”陆时迦十分生气,但陆正午在,只能硬生生压着。

    陆正午不太明白,看一眼儿子,又看向祈热。

    “这……”他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祈热脚步慢了下来,父子俩便跟着停下,纷纷看向她。

    祈热抬起头,看一眼陆正午,再看向旁边更高的人,“可能确实是她太胆,你们相差太大了。”

    “相差太大?”陆正午看向陆时迦,“那个女孩子成绩很好?”

    陆时迦没回答,始终看着祈热,“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祈热被他盯着,心里一面鼓敲得愈发响,她稍稍别开头去,“你给她点时间,她肯定得想想。”

    “对对,”陆正午附和,“不急,你们都还,慢慢来。”

    陆时迦心里一时欣喜,他不确定这算不算暗示。

    他有些手足无措,“那她要想多久?”

    “不是,”陆正午拉了拉儿子,“你祈热姐肯定也不知道,这种事情都急不来的。”

    陆时迦觉得他爸得有道理,顿了顿又问:“那她想的这段时间,我怎么办?”

    祈热张了张嘴,心里滋味复杂,最后故意凶起来:“你是学生,你当然得好好学习了!”

    “对对对,”陆正午点着头,“千万不能影响成绩,不然你妈妈以后更难答应,总之这事儿不急。”

    “哦。”陆时迦看似不高兴地应一声,一转头,偷偷笑了起来。

    他开心得想原地滚,从来没有哪个生日过得这么开心,积极地做着一切,时不时就笑出声来。

    “陆时迦你别笑了!”有人看不下去,“你到底在笑什么?出来给大家听听。”

    陆时迦远远看一眼沙发上跟季来烟坐在一起的祈热,收回视线,“你们不懂。”

    其他人笑,“不懂不懂,你倒是受罚啊。”

    他们围在一起吃蛋糕,吃完便玩起了游戏,这一局陆时迦输,得往盒子里抽一根竹签。

    已经积了点灰的盒子不知道是谁从角落里找出来的,嘴上俗气,却撺掇着大家一起玩。

    陆时迦甘愿受罚,即便不是他输,他也甘愿受罚。

    他从里面抽一根竹签,旁边祈凉已经迫不及待看过来,念出声:“你觉得现场哪个女生最漂亮。”

    话落,全体怪叫着期待起答案。

    “陆时迦!心嘴,别把其他人得罪了。”

    陆时迦眼睛已经往外看,那边祈热低头看着手机,季来烟柳佩君正聊着天,没有参与进来。

    “我了啊。”陆时迦视线固定在另一边,所有人都跟着看了过去。

    他着站了起来,所有人又都看向他。

    “祈热——”他喊了出来,见沙发上三个人一同看过来,在柳佩君的怒瞋下,缓慢加上一个称呼,“姐。”

    祈热怔住。她虽是看着手机,他们那边的任何动静却都进了她的耳朵。

    她知道他为什么喊她。

    陆时迦朝着她笑,淡淡解释一句:“没事儿,我们玩游戏呢。”

    然后添一句,“真心话。”

    和大冒险。

    作者有话要:  挖坟:红薯那段在第二十二章 ,旱冰场在二十三;芭蕉叶和车厘子梗在第三章;真心话大冒险的盒子在二十八章。女生的信在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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