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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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一别, 陆时迦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祈热。脖子上换了一根细链子,睡前他总要捏一捏挂在上头的钥匙, 才能安心睡过去。

    也是从那天开始, 虞梦蝶再没拿卷子来找他,平时在食堂一起吃饭, 对他也爱搭不理。季桃看他的眼神则多了一重忧虑,跟他相处时平添几分不自然。

    几道目光间接将他为了罪人。陆时迦没有太放在心上,能理解她们的想法与关切, 但他始终坚信,自己在做一件对的事。

    好在祈凉跟平时无异,有时直白地问他有没有跟祈热联系,然后叹口气告诉他,先熬过高考再。

    熬到高考之前, 得先熬过这个冬天。

    十二月的梅城宛如进入隆冬, 早起能见到枯黄的草地上结一层霜, 有时在树下拧一根细细的冰棱下来,送进嘴里会沾舌。

    身边有同学用压岁钱买下一部iPhone 5,要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尝尝鲜。也有开玩笑要逃夜课去电影院看成龙的新片, 不过是过过嘴瘾,完又得埋进厚厚的习题册中。

    玛雅人口中的世界末日是22号, 前一日是周五, 冬至。

    下午就有学生高喊着下了课去学校外头吃汤圆,把钱包往桌上一拍,“要去的跟我走。”一个个嘴上要去, 真正从卷子里抽身出来的只有部分。

    陆时迦原本没兴趣,手机一震,短信里祈热让他去校门口,他就猜自己也能吃到汤圆了。

    他步子轻快地跑下楼,兜里手机又响了下,没拿出来看,他一口气跑到了校门口。

    祈热在人群里不算起眼,陆时迦却一眼就看见她,几步到了她跟前。

    鉴于上回被虞梦蝶和季桃撞见,他只看着,不敢有其他动作。

    祈热原本算带他去店里吃,后来想了想,自己煮也不麻烦。装了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祈凉。

    “回去吧。”东西给完,祈热便要走。

    陆时迦急得跟过去,眼巴巴看着她,“你,你别走……”

    她穿藕粉色的短款外套,头发披在肩上,仍戴着他送给她的蝴蝶发夹,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娴静,与平常不太一样。陆时迦想抱抱她,又只能捏紧了手里的保温盒。

    祈热停了脚步看他,“还有一个月就期末,注意劳逸结合,天气也冷,下午下课了可以去球。”

    陆时迦嘴上“我知道”,又去看她眼底淡淡一层乌青,兜里手机持续震了起来,他也顾不得去接,只关心她:“论文还没写完吗?”

    祈热每年都有科研任务,具体下来,多半还是写学术论文。前段时间她有了些空,重新跟一些翻译社合作,好赚一些外快,白日要上的课也多了,现在撞一块儿,只能熬夜加班加点。

    她面前呼出一团热气,冲他解释:“马上写完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除了学习,什么也别想,知道么?”

    她从来不喜欢学习至上,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叮嘱,只有这样,她自己才能安心一些。

    陆时迦点了点头,“后天下午要考理综,考完了我可以……”

    “陆时迦!”有人从后头扯着嗓子喊他,近乎于怒吼。

    两人一起回头,从远处快步跑过来的是祈凉。

    “我靠,后头你妈!”到了两人跟前,祈凉压着声音吼着,脸急得都要歪了。

    他往后使着眼色,三人便一齐看过去,十来米外款款而来的正是季来烟和柳佩君。两位妈妈也听见祈凉那声喊,确认一眼便径直走了过来。

    祈凉是刚接到季来烟电话的,季来烟跟柳佩君一起过来给他们送汤圆,他挂了电话就出来了,哪知道远远就见陆时迦和祈热站在一块儿,怕她们突然做出些亲密的动作,急得边跑边拿了手机给陆时迦电话,好断两人的对话。

    陆时迦这会儿立刻反应过来,先后朝柳佩君和季来烟了招呼。也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手机震了震,很大可能是柳佩君给他发的消息。

    “咱们这是送重了?本来我和你妈妈还算送完了去你那儿。”柳佩君先冲着祈热了话,又看向陆时迦和祈凉,指责他俩穿得不够厚。

    祈热往季来烟旁边站了些,默默拉开了跟陆时迦的距离。

    “您怎么不提前一声?”她平静地问季来烟。

    “本来怕冷不想出门,不心做多了,吃不完。”季来烟半开玩笑地解释。

    五个人一齐站门口,来往的人都要看一眼。得最多的是柳佩君,她语速飞快地将学习与生活都叮嘱一遍,怕耽误他们时间,很快又催着他们回去。

    陆时迦连续点头后,看一眼已经不知觉走出几步的祈热,她低头看着手机,像在编辑什么,一会儿,他兜里手机震了震。

    “后天要团建,可能要很晚,七点前没给你发消息就老实待在学校看书。”

    陆时迦转身往学校里走的时候就拿了手机出来查看这条消息,旁边祈凉松了一口气后忍不住又骂了他几句,直后怕。其实刚才他也吓了一跳,他不确定要是祈凉没跑过来,他是不是能忍住不去牵一牵祈热。

    祈热同样暗暗唏嘘了一会儿,她做不到立马走人,要是被看见点什么,那今天就真是他俩世界末日。

    想来又觉得太巧了,倒是也提醒了她,以后得时刻注意,不然什么时候又发生这样的巧合,到时候就不太可能又幸运地出现一个通风报信的祈凉。

    她心里装着事,便没请季来烟和柳佩君去公寓坐。

    她跟陆时迦的团建在周日下午,到了指定地点,同事纷纷开玩笑度过世界末日,可算是劫后余生。

    团建内容有一项要求:今日只法语,秃噜一句就得表演节目。祈热对此兴致缺缺,过会儿便看一眼时间,晚饭才吃一半就已经过了七点。

    徐云柯加入话题聊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祈热,“怎么了?”

    话落,就被耳尖的同事揪出来去接受惩罚了。

    被逼着唱了首法语歌,徐云柯长了记性,用法语跟祈热聊起了天。

    “今天又看见了你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

    祈热笑了笑,没立刻答话,好一会儿:“J“ai u der liebhaber.”

    “Je pense beaucoup à lui.”接着了一句,祈热嘴角一扯,笑里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徐云柯看着她的笑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开导我那么多次。”祈热又了中文,完便站了起来,主动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落回桌上时,她人离开椅子往外走,笑着朝其他同事:“歌真的不会唱。”

    背起包道个歉,转身出了包厢。

    她不急着回去,从路边店里买一包烟,迎风点燃一支送进嘴里。

    有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祈热跟里面的人对视一眼,掸掉烟灰开门钻了进去。

    徐云柯开音乐当背景,窗外华灯渐过,一首歌唱完,祈热手里只剩烟头。

    “我先前是放开了胆子猜的,”徐云柯开了腔,刚才他差点把面前一杯酒喝下去,想起要开车才忍住了,“现在证实了,我必须得承认,我还是被你给吓到了。”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胆大,祈热。”

    祈热倚着车窗,她眯上眼去听歌词,勉强听清一句,“sometimes i wonder why,just wanna hold your hands and walk with you side by side.”

    “这歌出名么?”她忽然问一句。

    徐云柯笑了笑,“不出名,台湾乐队。”

    祈热漫不经心着“还挺好听的”,然后有些生硬,抽象地回到上一个话题,“悬念大师希区柯克有一个有名的‘定时炸.弹’理论,三个角色围着一张桌子牌,桌底下设置了一个五分钟后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他一开始就通过镜头让观众知道桌底下有炸.弹,可是这三个角色不知情,有人提议不了离,另一个人建议再一会儿,再要走,另一个又不急,再喝一杯酒。”

    徐云柯听明白了,“你现在手里就有一枚定时炸.弹。”

    祈热重新将脑袋磕在车窗上,“我既是那个牌的,又是观众,知道炸.弹要爆,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害怕么?”徐云柯快速扫一眼祈热。

    “怕,”她诚实地回,“怕死了。”

    “怕什么?”

    祈热重新闭上眼,用了开玩笑的语气,“怕我的牌友受伤。”

    徐云柯不禁叹了口气,“你的牌友太年轻了。”沉吟片刻跟她确认:“高三了?”

    “嗯。”

    “炸.弹是哪家的?”

    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牌友家的。”

    徐云柯挑了挑眉,“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祈热睁眼看他,“这回能开导成功吗?”

    徐云柯轻轻笑了一声,“先前我也没开导成功,就是单分析了你的状态。”

    祈热故作失望,“完了,我算是完了。”

    徐云柯这回爽朗地笑出声,“还不至于,有个心理准备就成,既然不知道炸.弹什么时候爆炸,不如给自己找一个麦格芬,暂时别想炸.弹。”

    “找过了,没用。”祈热塌着肩膀,看上去苦恼了很久。

    “你找的别人吧?”徐云柯立即就猜了出来,“用不着找别人,趁这会儿好好谈谈恋爱才是正经的,反正都要爆炸,眼不见为净不是更好?”

    祈热配合地笑了一声,随即正经道:“牌友高三了,我不能耽误他。”

    “高三生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徐云柯连续问:“是不是上厕所吃饭的时候也得看书?如果是这样,你们又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在一起?”

    祈热被将了一军,抓取住另外的重点:“前提是我得在他身边。”

    “电话啊,祈老师。”

    祈热叹了口气,“我跟他了,让他好好备考,不能频繁联系我,也不能来见我。”

    徐云柯笑得肩膀都颤了,“这可真不像你,除非你们都是恋爱至上,除了恋爱就没有其他事情,不然不需要你那么紧张,弦没必要绷那么紧的。”

    祈热抠着手指,“被发现了怎么办?”

    “有那么容易发现么?”徐云柯指关节敲在方向盘上,“你要是需要,我把家借给你。”

    祈热连笑几声,彻底放松了下来,“嗯……你的有道理,但是我必须得更谨慎,就算有什么事,我不想他受到影响。”

    徐云柯敛了笑意,“你就是太珍爱他了,所以放不开手脚。”

    祈热瘫倒在椅背,兀自摇着头,“我对他可凶了。”

    “那我就得搬出老话了,爱之深,责之切。”

    祈热笑了声,“这不是用在长辈身上的么?”徐云柯刚要改口,她却自己先改口了,“不对,我确实也是他长辈。”

    徐云柯默默摇了摇头,想了想:“我的个人建议是,与其这么担惊受怕,不如主动和盘托出,我猜……你既然都这么担心了,很有可能等晚几年你们再去,还是同样的结果,反正都要坦白,无论早或晚,炸.弹爆炸的威力都是一样的,那不如让暴风雨来得快一些,至少能让你更安心。”

    祈热觉得颇有道理,但是,“等他高考后吧。”

    “这个我赞成。”徐云柯点着头。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祈热道谢下车,手拽着包带一路晃到了门口,翻了半天钥匙也没找着,膝盖顶了顶门,又重新去翻。

    手摸到的时候,耳边是钥匙碰在一起的沙沙声,刚勾出来,面前的门从里面开了。

    祈热愣在原地,只有手里的一串钥匙还在晃。

    门内的人朝她笑了笑,“我自己过来了。”

    陆时迦校服外套里还穿着一件有些厚度的羽绒服,看着十分暖,而祈热刚从有空调的车上下来,不觉得太冷,可还是几步进门,脚一勾将门关上,然后不管不顾将脸埋进他衣服里。

    陆时迦腰上是祈热紧箍的双手,他缓缓将手抚上她的肩背,低头时下巴抵在她头顶,“祈老师,你怎么了?”

    祈热吸了几口他身上的味道,手松了些,抬起头和他视线相撞,她看见他好看的眸子,眼睛,接着脚一踮,将残留的酒气渡进他嘴里。

    陆时迦经不起吓,感受到她唇舌时往后退了一步,祈热往后一退笑出声,“不是七点没收到消息就不准过来吗?”

    “我总不能什么都要听你的吧?”他以为他顶嘴一句,祈热肯定要生气,没想到她却笑了,他索性继续:“我想谈恋爱。”

    陆时迦似乎天生就擅长扮演委屈,祈热伸出一只手捏他脸,“我让你别谈了吗?”

    陆时迦幽怨道:“我一个人也谈不了。”

    祈热又踮脚亲他嘴角一下,“这不是两个人么?”

    两人鼻子贴在一块儿,陆时迦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扫在他脸上,掐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你留我。”

    祈热噗嗤笑出声,额头磕在他鼻梁上,然后往后退,“思想不端正,这点不能答应。”

    她松开他往里走,包往沙发上扔,人往下坐的时候看清了桌上他摊开的作业。

    想到她来之前,他就坐在这里边写作业边等她,祈热心头一热,朝走过来的人招了招手。

    陆时迦往她身旁坐,祈热笑着看向他,她衣服有些厚重,伸手时整个人都像被衣服提了起来,她勾住他脖子,皱着鼻头眼里带笑,“除去刚才那个,你想怎么谈恋爱?”

    她膝盖斜顶在他腿上,陆时迦有些不自在,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嘴巴倒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

    祈热笑了,松开他坐回去,“我想了想,你星期天下午可以过来,”见陆时迦立即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但是作业我都会检查一遍,错误率高了,下一星期就老实待在学校。”

    陆时迦脑袋里快速过着日历,除了这周不算,期末考试前还有四个周末,那也还不错。不对,是棒呆了。

    “那元旦呢?回家吗?”

    祈热见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忍俊不禁,“你在学校就掰着假期过日子啊?”

    陆时迦爽快地点头承认,“你不让我找你,我只能数节假日了,好歹回家能见到你。”

    祈热看出他的不满,倒是难为他听了她的话。

    她往沙发背上倒,把手伸向他,“元旦再。”

    陆时迦将信将疑地伸手抓住她指尖,她指尖将将使出一些力气,他便跟随那股力量往前倾了过去。

    似乎是橘子味的酒,陆时迦细细品尝回味,上了一堂有史以来完整度最高的课。

    祈热包里的手机震动已经是在几分钟前,她将身前的人推开,掏出手机一看,愣在了当场。

    几天后的元旦,祈热去了趟火锅店。此前,她和李妲姣就对收到的同一条短信进行了讨论,最后也给了同样的回复。

    消息是来自许久没有联系的梁碧梧,短信内容是邀请她们去参加她在立春那天的婚礼。

    她们的回复概括成一个字则是:去。

    往年的高中同学聚会,祈热去过一两次,李妲姣前几年因为兼职没有时间,从没有去过。至于梁碧梧,她们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在聚会上。

    梅城大不大,不,若是不联系,又或许是彻底没了缘分,昔日旧人很难在街上再次遇见。更何况只有节假日才从兰城回来的梁碧梧。

    对于婚礼,祈热和李妲姣怀着同样的心情,半是期待,半是忐忑。而忐忑多半是害怕失望。

    “Biu都要结婚了,这得多少年了?”李妲姣当真扳着手指头算,“00年上高中,到现在十多年了,我天啊,热热,我们竟然认识这么久了!”

    祈热笑着,她甚至还模糊记得她们第一天见面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你特别积极,明明我跟陆时樾坐一块儿,你非要跟他换。”

    “都我是故意撩陆时樾,其实是一早看准你这个美女了。”

    祈热被她玩笑话逗笑,“虽然那会儿我也挺自来熟,还是被你的热情程度吓到了。”

    “我也记得那时候Biu是最后一个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都不敢坐陆时樾旁边,就剩那一个位置,没得选了她。”

    那次便是她们的第一次相遇。然后互相拥有,制造一段回忆,之后便是走的走,留的留,错过的人便难再相逢。

    梁碧梧邀请她们,或许是要给离别正式圈上一个句号。

    李妲姣叹了口气,“咱们也老大不了,你现在谈个恋爱如履薄冰,我遇上个不靠谱的人,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失去了信任,结婚,都不敢想呢。”

    祈热想发表不同的意见,想法九曲回肠后又不见了踪影。

    “诶,你跟迦迦……哈哈哈,”李妲姣本来是八卦好手,可对祈热现在这段恋情没法直问不讳,“你们……不会就只拉过手吧?”

    祈热也觉得有些别扭,却比她直接,“你上回错了,陆时迦没你想的那么主动,接个吻都跟个菜鸟一样,教了几回也不见有长进。”

    李妲姣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虚捂着耳朵,又一字一句都听进去。

    “我看走眼了?还以为迦迦肯定是表面看着纯情,其实脑袋里都装着片子的年轻呢,这个年纪不都是那啥……旺盛么……”

    这回换祈热捂着耳朵,“行了行了别了,就他那样,算了吧。”

    偏成年的话题一过,聊几句其他的,祈热起身回去。

    到门口时与人擦肩而过,祈热觉得有些面熟,转了头去看,那人径直走向了柜台,冲李妲姣着招呼。

    还是没想起来,便作罢,转身出了火锅店。

    元旦一过,又到了如火如荼复习的时候,天气却跟火没半点关系,一日比一日冷。

    陆时迦算出来的四次见面也缩了水,不是老师临时要求考一场理综,就是硬性要求在教室自习。或许是前期抓得紧,考试前的周末,班主任大手一挥把放两天假的通知传达下来,底下学生一时如蒙大赦。

    陆时迦则计划着找祈凉商量对策,担心柳佩君知道后势必要喊他回去住两天,谁知道祈凉先找了过来,跟他通着口风,这两天去找班堇,懒得回去。

    几句话来回,两人立马敲定,放假的事儿不告诉家里。

    又怕祈热不答应他两天都过去,陆时迦便借着腊八节的由头要去她那儿蹭腊八粥喝。

    这日,陆时迦一早背了半书包的复习资料去图书馆找祈热,他猜祈热是有意为之,怕他在公寓不够专心。

    其实只猜对一半,祈热自己也忙,她也更怕自己心猿意马,所以在听他了后立即做了决定,先去图书馆,至于待多久,视情况而定。

    而真正的情况是,两人从日出坐到日落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除去中间出门吃了两顿饭,两人始终伏案而作,一个比一个专注。

    后来是听见周边人陆续起身离开,一看表,才知道已经过了九点。

    祈热默默伸个懒腰,将电脑一合,按了按颈椎和腰。

    出了图书馆,校园里的灯在凛冽的风里显得有些清冷,祈热在台阶下站定,活动冷冰的手指,“明天就别过来了,还省去来回时间,期末好好……”话没完,陆时迦用一个眼神将她断。

    “干嘛?”祈热笑了笑。

    “我都没喝到粥……”陆时迦身上估计不暖,话时都没什么热气。

    “宿舍是十一点关门?”祈热问的时候又看了看表。

    陆时迦迟疑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

    “那还可以出去吃,”她跺了跺脚,“走快点,冻死啦。”

    着就要跑着往外,陆时迦追上去拉住她手腕,很快又松开来,“我都买好食材了。”

    “什么食材?”祈热疑惑地回头看他。

    陆时迦拍了拍书包,“米,薏米,红枣,莲子……煮腊八粥要用的。”

    祈热觉得稀奇,又觉得好笑,跑他后头去看他书包,拍了拍,“谁会知道你背个书包进图书馆,里面还装着米呢?”

    陆时迦转过身,“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吧。”

    祈热又看一眼表,衡量后:“应该也能赶上,快!”她拉了拉他衣袖,“跑回去!”

    陆时迦三两步就追上她,“要比赛吗?”

    祈热一双保暖的靴子在地上跺出老大的声音,“输了的人煮粥!”完便加速往前冲,回头加上一项,“还有洗碗!”

    陆时迦知道祈热还有论文没写完,即便写完了,他肯定也要做输的那一个。

    一路追赶着回去,手脚都暖了起来,祈热手背贴上他脸,“加油了,厨师!”

    她边进房间边卸下包拿出电脑,“煮快点,待会儿进不去宿舍。”

    陆时迦应一声,就拿了食材进厨房。

    写东西时候的状态十分重要,祈热今天像是如有神助,写起来十分顺畅,将尾巴收了收,又回头重看一遍,同时修。

    等再一次关上电脑,起身时身上骨头噼里啪啦响,坐骨尤其疼,她伸手捏了会儿才缓过来一些。

    到了客厅才想起看一眼钟,指针已经过了十一,祈热惊得喊了一声,“陆时迦!你粥煮好了没?绣花呢?”

    闻言从厨房出来的陆时迦手还是湿的,“我看网上得把红豆这些先浸泡一会儿。”

    祈热眯眼看着他,朝他走过去,往里头看了看,“你洗个东西洗了一个多时?”

    陆时迦干脆回身胡乱用毛巾擦了几下手,再看向祈热时一脸坦然,“我已经回不去了祈老师。”

    祈热双手抱在胸前,心下已经了然,顿了顿问:“谋划多久了?”

    “……昨天。”他坦白道。

    祈热又问:“你觉得我会因为心疼,不让你睡地上?”

    陆时迦心里着鼓,他这会儿尚且还判断不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清了清嗓子:“睡地上也行。”

    祈热轻瞪他一眼,转而去看厨房里的锅,“粥还能不能喝到了?”

    陆时迦立即笑了出来,怎么收也收不住。她这么,就是默认答应了。

    “明早喝最好。”他淡然地回答。

    祈热立即没了兴趣,嘴上嫌弃,“什么粥要煮这么久……”完便出了厨房。

    陆时迦关了灯跟出去,就听前头人云淡风轻地问:“要洗澡吗?”

    陆时迦当即愣在原地,这是他毫无准备的部分,先前只想着要怎么留下来,根本没有想留下来后的事情。

    “要就跟我来。”祈热嘴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话时人已经到了房门口。

    她找出一套宽大的淡色睡衣往他怀里扔,“十五分钟搞定,出来立马钻被窝,我还要写会儿东西,两个时后要是让我发现你没睡着,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她转身去了书桌前,又加上一个条件,“睡里面,不准一直看手机!”

    这样的发展,是陆时迦做梦也不敢想的,他站原地看着祈热坐下后开了电脑,悄悄掐了自己手臂,感到一阵痛后才去了洗手间。

    桌前祈热开了文档,身后是哗啦哗啦不停的水声,她索性戴上耳机,开始敲键盘。

    隔了会儿听见开门声,紧跟着是一句不太清楚的“祈老师我洗好了”。

    祈热没应,继续逼着自己专注。

    一会儿她脱下耳机把桌上台灯开上,转身又去开床头的灯,见被窝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也没动静,像是真睡着了。

    她仔细瞧了几眼,没瞧出异样来,便将屋里大灯关上。

    再回书桌前写了会儿,开了个头后再也没法专心,索性用力关上电脑。再一次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人,仍是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一起身,屁股和腰又疼得厉害。找了睡衣去了洗手间,洗好后出来发现,屋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她觉得自己听到了陆时迦的呼吸声。

    先关了书桌上的台灯,走到床边后祈热坐了下来。

    静坐了多久,思想便斗争了多久。

    她想学云南那次睡到另一边,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都让人住下了,还矜持个鬼。

    快速喘了几口气,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平躺下去的时候声吸了口气,屁股和腰是真的痛,连翻身也不太敢。

    隐约能感受到隔了一些距离,另一具身体的温度。

    她望着天花板,觉得有些诡异。

    脑袋转了转,心生一计,她试探着开口,“别装了,没睡的话就陪我聊天。”

    刚完,旁边的人动了动,声音跟着响起,“祈老师,我没睡着。”

    祈热吓了一跳,她不过是用了个笨方法试了试,没想到他真没睡。她急得要翻身,牵扯到尾椎,疼得她直吸凉气。

    “怎么了?”陆时迦将脑袋露出被子,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她,隐约中往她身边移了些位置。

    祈热没回,反问道:“怎么还没睡?!”

    她那些威胁的话肯定不作数的,陆时迦没睡自然也不会被赶出去,但口头她得坚持原则。

    “睡不着……”陆时迦低声回她。

    祈热仍旧看着天花板,一时有些无措,沉默片刻后喊道:“睡觉!”

    陆时迦被她凶悍的语气逗乐了,脑袋里的问题已然藏不住,“祈老师,你怎么愿意我留下来,还……”

    还让他跟她一起睡。

    从她默认答应到现在,他还觉得不真实。

    都到了这步,祈热也没什么隐瞒,“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陆时迦立即翻个身看向她,“怎么可能?!”

    “我是,等都知道后,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去让大家接受。”

    那枚炸.弹的威力有多大,不得而知。

    “不会很久的,”陆时迦一只手摸过去,在被窝下寻到她的手,“我再过半个月就成年了,家里肯定不会逼我们……”

    分手两个字他不愿出口。

    祈热默默听着,掌心处是陆时迦烫得有些异常的手。

    她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脑袋里这会儿却全是同一个假设,要是柳佩君知道她把人拐上了床,势必不是单断腿就可以泄恨的。

    她将一脑袋杂乱的心绪清除,再重新理出一条来,慢慢地翻了身,脸朝向里面的人,“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见陆时迦脸色跟着一正,她继续,“你为什么想学机械自动化?”

    陆时迦明显愣了愣。

    祈热又换了种问法, “你知道喻星淮想学这个么?”

    陆时迦这回点了头。

    祈热其实已经预见了结果,先前虽进行了自我服,但归根结底她还是不相信会有这种巧合。

    她不追问他为什么知道,只是很快:“我不准你学这个。”

    陆时迦轻微皱眉,“为什么? ”

    “我不想你……”祈热不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省略后了个结论:“你这种想法很傻。”

    陆时迦对她未出口的话猜测有二,他往外挪了挪,另一只手也将她手握紧,“祈老师,我从来没想过做谁的替代品,我都是因为你,我,”他脸微微涨红,声音也低下去,近似情人间的呢喃,也确实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就是希望以后你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不会那么难过。”

    祈热思绪又混乱了,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另一只手伸出来去捏他的脸,“这种想法也很傻,你做自己才是我希望看见的,不用什么都考虑我。即使在一起,两个人也需要有各自的人生,而且你还年轻,大着胆子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交合得来的朋友,拥有自己的社交圈。”

    “除了我,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大概是夜太静了,夜婆催人出一些平常不愿也不会出口的话,“你尽管去闯去冒险,我不会走,始终会跟你一起,我也不怕远,多远我都追得上的。”

    着,她就自我唾弃了,“这话我只这一回,我自己都要吐了。反正专业的事情先不决定,先准备考试,考完了我一个专业一个专业给你分析,到时候也不晚。”

    陆时迦被她有些凶的样子逗笑,脑袋一挪,到了她枕头上,手也往外摸,“知道了,你哪里疼?我帮你揉一揉。”

    他热乎乎跟个暖炉似的到了她身边,脑袋就要往她脖子上蹭,手则悬空地越过她的腰到了她后背,试探着往她背上摸了摸,“这里吗?”

    祈热呼吸一滞,立即想起李妲姣的话。

    李妲姣对了,陆时迦离她越近,他这会儿脑袋里的想法就越明显。

    她默默吞了吞口水,伸手将后腰上的手一拨,低头对上他带了些其他情绪的眼睛,“我跟你,你要是……唔……”

    陆时迦倾身过去,堵住了她的话。

    他亲她,祈热推,他便半压过去,践行着她曾经亲自教过的内容,撬开她牙关,动作却比她教的时候凶了一些。

    他鼻息越来越重,手撩开她衣服下摆直贴上她肌肤,然后在她两侧腰窝中间轻轻揉着,缓解她的疼痛与紧张。

    祈热拒绝不了,她再正常不过,也有自己的欲望,而她也从不隐藏。

    在片刻的推拒之后,她主动去迎合他,手伸过去进入他衣服下,一下一下摩挲他曾经炫耀过,但因为运动强度减变得有些平的腹。

    又一路游离到后头,描绘他巧妙的肩骨。

    陆时迦似乎是厚积薄发,不但将她吻得七荤八素,还触类旁通,去亲其他地方,大有一副往下的趋势。

    手则往上,一寸一寸抚过她肩背,将她宽松的睡衣渐渐往上推带。

    就在他彻底压上去时,祈热感受到他身下,紧跟着身子一僵。

    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声,然后是一句撒娇似的请求,“祈老师,我想入港。”

    祈热脑袋中顿时警钟大作,一把将人推开,别开脑袋平复呼吸,“你脑袋里想的什么?我就是……”

    就是情难自禁,再要往下肯定不行。

    陆时迦委屈着质问:“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祈热没听明白,转回头看他一张干净又染了些颜色的脸,“谁我可以了?”

    “我都记得,的时候你……就是高中的时候,”陆时迦怕又只是他一个人记得,索性不解释,“反正我听见你跟我哥了。”

    祈热却来了兴趣,“什么了?”

    “……你跟,”陆时迦这会儿不想提起那个名字,觉得不够礼貌,便用了代称,“跟那时候的男朋友入港了。”

    这件事情,祈热大概死都不会忘,那会儿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那么懂,只凭着年轻躯体里的荷尔蒙有些冲动地做下了决定。

    但没有成功,被临时回家的麻涯和喻寰断了。那会儿她逃出去,才知道自己怕得连内衣都没穿上,困窘地电话回家,最后是眼下正赖在她身边的人去给她救的急。

    “你还听见我跟你哥了?”祈热也记得,那时候她还未明显察觉陆时樾对她的心意,什么也要告诉他,“那你肯定听错了,根本没成功啊,还不是让你去给我送了衣服。”

    陆时迦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可他分明记得,就算记忆有偏差,他的日记也帮他记下了。

    隔了这么多年,祈热也记不清细节,只能告诉他一个结果。

    殊不知,是当年的陆时迦听漏了。

    他只听见她:“我跟喻星淮……入港了。”

    中间的停顿,他误以为是故意的,以为她在卖关子或是吊人胃口,实则是两个他没听见的字。

    差点。

    完整的句子是,“我跟喻星淮差点入港了。”

    这样一句话真实存在过,但祈热不可能还记得,陆时迦也再难猜到。

    解开了误会,两人都没话,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陆时迦重新靠过去,他轻轻吻在她耳垂,声着商量,“我……我用手。”

    祈热僵着没动。

    后边的细节陆时迦已经不太辨得清,像是回到了他曾经做过的梦里,又或者真的只是梦。

    他不知道祈热同没同意。

    他用手进入,耳边是搅得他心颤的声音。

    然后换她,让他持续紧绷的身体在最后一刻释放。

    他也不敢确认,祈热是不是气若游丝地了一句:“我完了,我就不该让你留下来。”

    “我犯了罪。”

    他以吻封唇,将她的懊恼与欲望一齐吞下。

    如果是罪,他愿意替她,做她终身的囚徒。

    他再一次进入,在一片潮红的颜色当中,他很清楚地看见,这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  J“ai u der liebhaber.(我有个情人)

    Je pense beaucoup à lui.(我很想他)

    麦格芬某种程度可以简单理解为具有迷惑性与引导性的□□,其实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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