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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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预报连续报了几回“预计有雪”, 除夕这一晚,雪终于落了下来。

    记忆里, 梅城总爱在除夕前后下大雪, 祈热却偏不太记得,前两年是否有下过。人在心里搁着事儿的时候, 连记性也会变得不好。

    今年的雪,连带着雪下的除夕,却必将意义深刻。

    窗外是鹅毛雪花, 室内是“咕噜咕噜”炖着的高汤,香气散了满屋。

    祈热开了祈畔买来的新款饮料,瓶子块头不大,围着桌子绕一圈,还差一杯未满。

    她套上大衣, 从零钱罐里拿一张二十, 跟屋里招呼一声后推门跑进风雪里。

    半分钟不到, 陆时迦推开院门跟出去,一侧头,就见祈热背倚墙, 明显是在等他。

    “我就去买个饮料,你也要跟出来?”祈热调侃道。

    陆时迦走到她身前, 将带出来的红色围巾给她戴上。

    祈热这会儿才感觉到冷, “这么冷的天,阳台上的花儿不会被冻得不开了吧?”

    陆时迦牵起她手往巷口的卖铺走,“来之前我搬进屋了, 应该没事儿。”

    祈热放下心来,知道他不爱被夸,勾勾他手指故意:“怎么就这么细心呢?”

    陆时迦默默笑着不话。

    雪花纷纷扬扬,祈热伸手去接,掌心里铺了几片,很快就消失不见。

    再去看陆时迦,黑色毛线帽和端正的肩上落满雪花,将他轮廓也描绘出来。

    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梧桐粗壮的枝干向上延伸,沉甸甸的积雪跟随重力时不时滑落,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噗噗”声。

    对面屋檐下大红灯笼比往年的精致许多,底下几个聚在一起的孩拿了烟花棒在手里,上下挥舞着断续的火光。

    陆时迦紧执祈热的手,指缝一贴,与她十指紧扣。

    满眼都是熟悉的一砖一瓦,同一条巷子,他们走了得有千万次,这般亲密地牵手走在一块儿,却是头一回。

    两人对视一眼,似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陆时迦一低头,吻在她唇上。

    快到巷子口,远远见着卖铺藏不住的光,陆时迦忽然:“祈叔叔买的那个饮料,其实屋里还有一箱。”

    祈热脚步一停,“还有一箱?那你干嘛不提醒我?还买什么呀,回去。”

    她转身要走,又被陆时迦拉回。

    “那个瓶盖子不是你那样用牙齿咬,也不是用手指抠,得用开瓶器,家里的没找到。”

    祈热闻言哀怨地看着他,“你看见了也不帮我,干站在旁边看我着急呢?”

    陆时迦不过是觉得她着急的样子比发脾气时可爱一些,所以没帮忙,这会儿忍不住笑起来,“下次我提醒你。”

    “不用!”她故作生气地挣开他手,跑着到了卖铺屋檐下,“老板,买一个开瓶器!”

    老板终年架脚的高背椅终于换了把新的,黑漆,光照射下去,沿着轮廓溜出一道白边。

    老板本来瞅着电视机,听见声音急忙将脚收起来,似乎是被突然蹦出来的祈热吓了一跳,动作间透出一丝慌乱,烟灰抖了一身。

    “吓到您啦?”祈热一张笑脸露出来,“怎么今年还没回去吃年夜饭?”

    老板瞅她一眼,脸上现出不耐烦,好像下一句就要出“明知故问”来。

    “等你呢。”老板恢复了镇定,动作不紧不慢,转身从身后的木柜子上够下一个银色开瓶器,动作轻巧地丢到祈热面前的桌面,开口报价:“一块。”

    接着腮帮子一凹陷,用力吸一口烟,这才腾出手来,抓起糖罐子旁有些伶仃的福袋,同样扔给祈热,“最后一个了,送完关门回家吃年夜饭。”

    祈热抓起福袋,举在灯光下左右看两眼,开玩笑:“终于换包装袋了,这个潮多了,往年的……”被面无表情的老板平静地瞅一眼,祈热顶住压力,“土得掉渣。”

    “不跟你吵吵,钱付了。”老板将里头的灯一拉,铺子里顿时暗了不少,再回过头来,见到出现在祈热身后,站在台阶下的陆时迦。

    陆时迦先一步将一枚硬币递给老板,露出笑容,“叔叔,新年快乐。”

    老板接过硬币扔进抽屉,左右瞧两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陆时迦身上,“当初知道你想抽烟,把你姐急的。”着又看向正把那二十块往回收的祈热,眼神里夹杂的未免不是调侃。

    祈热笑一声,想要纠正老板嘴里的称呼,迟疑两秒还是作罢。她伸手将陆时迦胳膊一挽,脑袋靠到他手臂外侧,朝老板扬眉,“配不?”她故意省略了主语,问得十分暧昧。

    老板当真又看一眼,也不多问,言语里毫无情绪:“配。”着又望一眼,白炽灯下两人大方靠在一块儿,与被挡在身后的漫天飞雪有些相似,自然,纯白。也属实是男才女貌,看不出多大年龄差。

    祈热听了笑出来,示意陆时迦收起福袋和开瓶器,冲老板笑:“有眼光!”

    大抵是过年,老板急着回家跟家人团圆,东西还没收拾完就去拉门,出声赶人:“赶紧走,关门了。”

    “老板新年快乐,财源广进!”祈热被陆时迦轻轻拽下台阶,也不忘回头最后一句祝福。

    沿着来时的路走出几步远,卖铺门口的灯才灭了,祈热回头看一眼,捅了捅陆时迦,“拆开看看是什么。”

    其实已经有两三年没来抢领福袋,但老习惯却没变,以往祈热总是转身就拆,从里头拿出毫无新意的优惠券或是兑换券来,这种时候都会跑回去直接冲老板抱怨:“这算哪门子新年礼物?能不能不这么抠啊老板!”

    老板便会:“让你十二点开,你不听。”

    这会儿陆时迦按住口袋,重复那句,“十二点开。”

    “什么时候开都一样,不就是券么?顶多再塞几个糖。不过今年老板都舍得把袋子换了,不定真有什么好礼物,你开看看。”

    陆时迦不动,只是将她手紧紧握住,似怕她过来抢。

    祈热忍不住笑了,忽地凑过去亲他脸一下,笑着:“没劲。”这么着,也不逼着他拆。

    回去用上开瓶器,饮料倒满,两家人围坐下来。

    班堇和她爸妈也在,一桌人天南海北地聊,从几个孩的糗事到长辈的陈年旧事,气氛十分热闹。

    “那时候我和陆时迦差点就去割包.皮了,要不是老祈给分析,我们已经割了……”

    “那会儿我和来烟,谁都不看好,我父母早不在,也没兄弟姐妹,大学时候要不是正午经常帮衬,我估计早饿死了,哪有机会遇上来烟。”

    “来烟你是真的吃了不少苦,我现在想想,才知道为什么你能就那么放手管两个孩子,是因为你不想他们跟你一样。你父母对你不仁不义,要不是你意识独立,早就被你那父母吸干血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们一寝室的女学生,追着他们几个男学生去舞厅。哪里见过世面啊,看到你穿着大红裙子,化着浓妆跳舞,我们嘴上可唾弃,其实心里都羡慕得很,本来回宿舍都是聊男学生,那段时间就总起你,还各自偷偷学着化妆。你还记得我们宿舍五吧,特讨厌你那个,其实她最嫉妒你,她追老祈那么久,哪知道一见面,老祈就被你给迷住了,那个五后来还老挤兑正午,他就不该带老祈去舞厅。”

    “起来老祈那会儿呆呆傻傻的,女学生喜欢他,都是看他好看,学习好。我们一宿舍的都觉得奇了怪了,他怎么就不动心,后来看他火急火燎追着来烟跑,我们还都笑话他。那会儿确实是有偏见,格局,其实活得最通透的,就属来烟。”

    ……

    要起以前的事儿,聊不完,于是从饭桌上聊到麻将桌上。两个爸爸惯常合作,再是两个妈妈,第三方是班堇爸妈,最后一方,给三个年轻人。

    多余出的两个,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祈热吃得太饱,摸着肚子躺着,脑袋枕在陆时迦腿上,眼睛看着电视机,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多一会儿,竟直接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陆时迦喊醒,后头麻将依旧得火热,时不时传来笑声。祈热翻身坐起来,喝一口水,再看一眼时间——马上到十二点。

    2017年的《难忘今宵》还是由李谷一老师唱响,麻将桌上的人也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互道新年快乐。长辈仍然给辈红包,反过来,辈又给回长辈,红包捏着厚不少。

    沙发上,祈热朝陆时迦伸手,“我的压岁钱呢?”

    陆时迦笑着去掏口袋,从里头拿出钱包,直接递给祈热,祈热也真的接到手里,轻轻哼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季老板都告诉我了,那次你去给她当司机进货,抢着付钱,她看到你钱包里的照片了,”她着开他钱包,果然见到一张照片,却是没见过的,但里头的人没错,“是我。”

    这是张四五年前的偷拍照片,陆时迦在她公寓那过夜的第二天,他隐约感受到祈热拍了他,后来他也就拍了一张回来。

    他看她随意地翻看几眼,又把钱包递了回来。祈热也看见自己那张卡,夹在他四五张卡中间,却还是故意:“借花献佛!我才不要!”

    陆时迦知道她不会要,便把钱包收回口袋,又被她催着把福袋拿出来。

    “看看抠抠搜搜的老板能给我们什么惊喜,”祈热凑到他旁边,“我可不敢寄希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这会儿话有些多,陆时迦故意放慢了动作。那袋子鼓鼓囊囊,一解,里头竟是白色的海绵——难怪这么轻。海绵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再低头往里头找礼物。

    手在里头来回一摸,两根手指捏住,陆时迦彻底愣了。

    有好几秒,他都没动作,回过神后才知道去看祈热。

    她应该早就知道饮料是够的,再想起回来后她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动作,看来突然找不到的开瓶器,是被她故意藏了起来。她特意出一趟门,不过是去要他手里这个特殊的福袋。

    “傻啦?刚才就让你开的嘛。”祈热笑出来,下巴戳在他手臂上,声音变得轻柔,“我知道,你特别特别,特——别想跟我结婚,但是,我也想正式问你一次。”

    陆时迦还是不言语,他是真的有些吓到了,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也不知该些什么。

    祈热又退回去,原本是坐着的,这会儿双膝用力,身子一直,直接跪在了沙发上。

    “陆时迦,”她笑着将手伸出去,“你愿意娶我么?”

    她故意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也总是破坏氛围的好手,在他从福袋里掏出那对戒指之前,猛地揪住他外套领子。

    布料有些软,她捏住的地方分明与心脏离了几厘米,却像是抓紧了他的心。

    随即凶巴巴地命令他,“给我戴上。”完就笑了。

    陆时迦也笑了出来,那笑里是惊喜过后的无奈。

    他伸手从福袋里掏出那对戒指,一大一,分量相差不少,看着也不像是一对。

    当然不是一对了,的那只,是祈热从银饰店里买来的,两百不到,大的自然好些,价格是的那只的两三倍,后头再多出两个零来。

    陆时迦还算识货,将她心思看得透彻。大的那只暂时放回去,又将手伸进自己另一只口袋,掏出来,是个方红盒子。

    这回换祈热傻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见他稍稍起身,身子一侧,就那么单膝跪了下去。

    他原先是有准备的,每设想一次,心脏都会一紧,眼下被她抢了先,情绪愈加不清道不明。

    话里的情绪也如出一辙,仰着头看她,只喊得出一句:“祈老师。”

    三个字结束,接下来沉默的那十来秒,像是被谁从时间轴里单独拎出来,在两人平常也不寻常的对视中,成为简洁的永恒。

    永恒过后,时间又回到了应有的轨道。

    陆时迦一番腹稿早就了很多次。他想的话有些长,想从时候起,他们如何互相讨厌,他却不记得他们为什么会相互看不惯,也不记得是谁先讨厌的谁。

    可是有些事情,他却早就想明白了。从他有记忆开始,即使是在讨厌她的阶段,她在他心里也是最特别的那个——特别聒噪,特别嚣张,特别以大欺。他知道,她听了肯定不愿意承认。

    他还想,时候的他活在一套规则里,是她一次又一次破他的规则和计划,将固定在他身上的钉子拔掉。他以为他自由了,可是后来才知道,她不是要解救他,不过是将他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对他来有些新奇,她的话,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直接勇敢,张扬和洒脱,甚至是飘舞的一根头发丝和发尖的香气,都间接地成为了他的新规则。他心甘情愿被她蛊惑,依赖她,不想离开她,开始吃醋,产生占有欲。

    每多一个要素,他就多一枚钉子,他也不知道是具体的哪一天,钉子够了,他便自然而然地拿着这些钉子去找她,试图把自己钉在她心上。

    钉上,又被她屡次拔落,他千疮百孔却甘之如饴,不知放弃。后来她终于主动地交出自己藏起来的钉子,告诉他,她的钉子生锈了,又被她磨光磨亮,变得如从前一样。

    如从前一样,不顾一切地来爱他。

    他想,他们已经不需要钉子,也会携手同途,成为彼此最深刻的那一段历史。

    他想的有些多,这会儿看着她,在身边亲人的注视下,又觉得这些话不必非出口。

    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很快笑了笑,只是问祈热,“想先戴哪个?”

    室内暖气很足,祈热却觉得鼻子被冻得发酸发红,眼睛似乎也被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原先也预备给陆时迦戴上那枚戒指就算完事,眼下却被他偏离了轨道。

    她看向那个盒子,故意破气氛,“这个有钻么?没钻我可不戴!”

    话一出,一旁消声很久的围观人等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时迦也笑了,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将那枚银戒放下,开手中红盒子,拿出了那枚钻戒。

    刚捏上她指骨,她反手一按,眉头皱着,“你都还欠你哥钱呢,哪里来的钱买戒指?”

    陆时迦指腹摩挲她手背,顶着一众目光实话实:“买完戒指钱不够,才跟我哥借钱买的房子。”

    祈热却一愣,“你那么早就买戒指了?要是我们没和好呢?”

    “不知道,”他还是着实话,继而竟然开起了玩笑,“上面刻了你的名字,没办法退,也没办法送给别人。”

    这一回竟然没挨,祈热只是瞪他一眼,没有动手。

    陆时迦冲她笑着,“戴上么?戴上就不能反悔了。”

    祈热这会儿伸出去的是左手,右手上那枚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没多久,他送给她的。

    那次他们一起去看音乐节,他开玩笑跟她要戒指寄存费,她先欠着,以后再补。那会儿她脑袋里蹦出的疯狂念头便是那三个字——

    “嫁给你。”

    她早就想嫁给他,所以再不会反悔。

    “你到底给不给我戴?”即便心里回答了,嘴上却照旧不饶人,“我哪知道以后会不会反悔?不定哪天我就喜欢上比你还、还年轻好看的,你们自己的,我就喜欢比我的,一点也没错!”

    分明是凶悍的,完,眼泪却砸了下来。

    陆时迦看着她,原先的控制瞬间倒伐,眼睛跟着红了。

    他低下头去,将戒指对准她指尖。

    祈热没往下看,只是一瞬不瞬看着他落在她手指上的目光,感受他指尖的温度,与动作间的虔诚。

    他手一停,戒指戴上,将她套牢了。

    不知哪里来的礼炮,“嘭”一声,亮晶晶的彩片落了下来。

    祈热回头去看始作俑者,“你土不土啊?!别给我整这些!”

    祈凉又拿起一根递给班堇,“不是怕你尴尬么?我看你要哭不哭的……”

    祈热翻身要去揍人,手被一拽,一回头,陆时迦已经起身亲了过来。

    祈热没法专心,想躲却躲不开,等彩带掉完,围观者去了隔壁,她才安下心来。

    陆时迦也终于加深了吻,换气时喊她:“祈老师。”

    “……嗯?”

    “祈老师。”语调一低,他喊了第二遍。

    “嗯……”祈热躲开,脸埋在他耳边,轻声在他耳边了句什么。

    陆时迦立即笑了。

    祈热拍他一下,“笑什么?我就要试!”

    “在这儿?”他轻声问。

    她圈紧他脖子,“我房间!”

    陆时迦便换个姿势,站起身时将她横抱了起来,边走边贴她耳边问:“怎么……绑?按照以往的习惯,你不动会很难受。”

    祈热脸一板,“你给不给试?不给我试,初十你一个人去领证,我不去!”

    陆时迦笑得更开,“我给你求婚,你就在想这个?”

    祈热气得挣脱着要下地,却被他箍得紧紧的,耳边是他突然:“我愿意。”

    三个字在她心上,也不知道是回答刚才她的那句“你愿意娶我么”,还是愿意配合她试一试她的某种情趣。

    祈热便故意去亲他,不让他好好走路。

    到了房间,陆时迦将她压至床上,迫不及待去褪她衣服,嘴上却:“祈老师,你口味有点重。”

    她推卸责任,“还不是被你惯的……”

    这样的情趣,一直延续到领证之前,后来倒是陆时迦更感兴趣。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大学生,假期足够长,又总是下雨不方便出门,两人大半时间都在家,情趣便得以无限拓展与延伸,地点也一变再变。

    去领证的那日,两人挨到民政局关门前才到,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出来时已经拿着红本子。

    祈热一上车就歪倒睡了过去,黑眼圈是连日黑白颠倒的印记。

    陆时迦精神却很足,上车后没立即走,而是侧头静静看着祈热的睡颜,刚才那二十分钟如梦似幻,这会儿看着她,才渐渐有了实感。

    “祈老师。”知道她还没彻底睡着,他喊她一声。

    祈热转头朝向他,却没睁眼,咬牙切齿地:“想跟我话,晚上就别跟我睡一间。”

    陆时迦无声笑了。

    祈热没听见回应,睁开眼来,“听见没?”

    陆时迦连点两下头,“我要跟你睡一间,所以不话了。”

    “……”祈热气得探身过去他,话还没凶出口,手被他抓住,紧接着他倾身将吻印在她唇上,很轻的一下,“我爱你。”

    大抵是日子特殊,他要肉麻地告白。

    “……”祈热停两秒,最终也还是把手掌拍在他肩膀上。

    她那点力气,陆时迦肩上不痛不痒。他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将车开出去,“我跟妈了,元宵节不回木樨门过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将“妈”字前面的“我”省略了。

    祈热闭着眼睛,“嗯,我要在家睡觉。”

    “不行,得去放许愿灯。”

    “不行!我要睡觉!”

    祈热现在只能口头上占据优势,一到了晚上,她就得举起白旗,被他的威胁降服。

    是以,元宵节那日,两人顺利地出门去了老街。

    放河灯的总是年轻人,而护城河也总是载满年轻人写下的愿望。

    两人站着看了一会儿,陆时迦将亮着的手机递给祈热,转身去买灯。

    祈热低头去看他手机,屏幕显示一张像素有些差的照片,上头一只河灯,白色的灯纸上用黑色笔写着一个数字。

    她往左滑,下一张仍然是河灯,这回换了一面,上头的字也换了。

    再往下,依次是“22”“岁”“娶”“祈”“热”,最后一面是个爱心,下面写一行字,是日期——

    2011年2月17日,元宵。

    祈热看着笑出了声,她原本以为自己当初产生要跟他结婚的想法已经十分疯狂,没想到陆时迦比她更早,那会儿他分明才高一。

    这会儿还把照片找出来跟她炫耀,不知在嘚瑟什么。

    她退出相册,点进他备忘录,新建一条,然后写——

    “恭喜你,许愿成功。”

    日期——

    2017年2月11日,元宵。

    刚要收起手机,身后就来人了。

    陆时迦手上拿两只灯,嘴上咬两支笔。祈热忙把笔接过来,“脏不脏!”

    陆时迦笑着张手,拢着她去河边。

    坐石板台阶上写心愿,两人几乎同时落了笔,随后去看对方写下的。

    一看,傻了。

    陆时迦来之前是要来还愿,这个还挺灵,祈热看了照片后也信了。只是没想到,两人不约合同地都在上头写了陆时樾的名字。

    一个写——陆时樾平安喜乐!

    另一个写——陆时樾今年找到尤加利。

    祈热奇怪,“尤加利?你你哥喜欢尤加利,是指人?”

    也就是正月初二,陆时樾在出差之前,赶着时间到他们那儿吃了一顿饭。两人先前出门买食材的时候,陆时迦半道上进了家花店,给祈热买了一束花,另外又买一束植物。

    祈热不认识,问了才知道叫尤加利,再问,陆时迦是带给他哥。

    陆时樾喜欢尤加利,是陆时迦先前跟他借钱的时候知道的。

    那会儿陆时迦直言要买房,也直言买了戒指钱不够,陆时樾二话不,给他一张卡。知道他和祈热还没和好,便问他什么想法。

    陆时迦那时候虽认准了要买房,却是心灰意冷的,没有直接回答,像是转移话题般:“以后我算在阳台上种一片雏菊,自己种,自己施肥。”

    陆时樾笑着点头,“祈热会很开心。”

    “你呢?”陆时迦也想知道他哥的想法,希望他哥能遇上新的人,便委婉地问:“阳台上种什么了么?”

    陆时樾摇头,“没时间理,不过最近知道了一种新植物,尤加利,助理偶尔会买一束放在办公室。”

    陆时迦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知道他还算喜欢,便进花店买一束送他。

    这会儿他回祈热,“应该不是,但是我希望是。”

    再一弯腰,两只河灯一齐汇入灯海,再随着河流汇入愿望实现的某处。

    尤加利不是指人,但阳台上的雏菊,确实是因为祈热喜欢,才种下的。

    祈热当初跟柳佩君去看房,在阳台发现那一包东西,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拍下照片去问班上植物学院的学生,才知道是雏菊的种子。

    那些种子更像是种在祈热心上,让她心里的想法坚定地生根发芽,让她可以更加勇敢,也更有底气地去东京。

    而那包种子,也是后来她在暑假结束回东京之前亲自种下的,一个星期后种子就发了芽,她亲自分植,回东京后便定时给柳佩君电话,要她帮忙施肥。

    陆时樾去家里吃饭那次,陆时迦就带他去阳台看了一回,花快开了。

    快开却未开的时候,是最恼人的,等待也变得漫长而焦急。

    每日祈热都要在阳台上蹲那么一会儿,干干地跟花苞对看,仿佛真能看出花儿来。

    “再不开我就不去看了!”两人从老街回来,进屋时祈热故意这样,心里却是希望有反转的。

    都走到阳台口了,又停下脚步,要陆时迦去看。

    陆时迦笑着推门出去,开了灯低头瞅一眼,耸了耸肩回头看祈热。

    祈热觉得他表情有些微妙,仔细看他脸,犹豫着问:“不会是开了吧?”

    陆时迦走回来,“没开。”

    祈热一把将他拉住,狐疑地看着他,希望他在谎,“真的假的?”

    陆时迦笑着将她一圈,推着她往外,“看看不就知道了?”

    祈热双手捂住眼睛,“要是没开,把你皮剥了!”

    “那你只能剥了。”陆时迦语气里几分真实。

    祈热彻底泄气了,被他带着站定,手拿开,低头定睛一看,立即就回了头,一巴掌在陆时迦身上,“你个骗子,开了也要把你剥了!”

    也顾不得多几下,转身蹲下去,仔细去看那一朵白色花瓣,黄色花蕾,新开出来的雏菊。

    陆时迦跟着蹲过去,看一眼花,再看向人,“就这么喜欢?”

    祈热伸着手,想摸一摸花瓣,却又不想。

    “你不懂。”她故意气他。

    陆时迦却笑了,“妈都跟我了,你跟养女儿一样养着。”

    祈热没否认。也差不多吧,她当初都是一心一意想着他才种下的,她也从来没有这样爱过雏菊。

    陆时迦看着她,然后凑近,“祈老师,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见她一脸戒备地侧过头来,他笑着解释,“我就问问。”

    祈热又转回头去,继续看开出来的唯一那一朵雏菊,学他不经意的语气回:“女孩。”

    “我也喜欢女孩。”陆时迦继续只看着她。

    “谁要跟你一样。”祈热身子一转,将他丢在身后。

    陆时迦便在她身后不动,商量般:“那一男一女好了。”

    祈热听得急了,回头就凶,“你得寸进尺呢?”

    陆时迦一脸正经,“我不急。”

    “谁管你急不急?!”祈热又一巴掌过去。

    陆时迦伸手拦住,随即捏着她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我都听你的。”

    祈热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怕我?”

    陆时迦也笑,“不是怕你,”他往前一步,低头作势又要去亲她,“是爱你。”

    祈热总是受不了他这样,可每每捂住耳朵的时候,又是笑着的。

    “陆时迦你好骚啊。”祈热笑得不行,看他一张好看的脸,叹一口气,又忍不住要亲亲他。

    雏菊在情骂俏的两人身后静悄悄地开放,等着另一朵来与她作伴,共度短暂的余生。

    也等着,第一个黎明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  感谢在2020-06-02 21:51:22~2020-06-05 19: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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