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姨还是给李为阳的妈妈了电话。

    两人还是约在上一次见面的那个咖啡馆里面。

    姨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因为在火车站车的时候排了许久的队，所以李为阳妈妈比她早到了好多。

    这一次，李为阳妈妈并没有让姨去点单，自己擅作主张点了这里两杯最贵的。

    因为苏水北这事困扰了姨好多天，所以姨也没有心思去纠结一杯咖啡的价钱几何。

    虽然苏水北与姨的那些事情，老妈并没有过问。

    但看苏水北和李为阳的表现，就知道他俩在一起遭到姨是极大反对的！

    所以这一次是李为阳妈妈做好了跟姨吵架的心理准备。

    但是刚开始的时候，李为阳妈妈还是很客气的。

    “这咖啡我常喝，味道香又不伤胃，姨也尝尝。”

    比之上次来，姨这次更有些底气不足。

    与其是底气不足，倒不如是没有目的。

    喝了一口咖啡，便沉默了起来，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我很久没有跟水北联系过了。有那么两三年了吧……也不知道这孩子过得怎么样。”

    李为阳妈妈听后叹了一口气，再道，“在我看来呀，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

    “我们家情况比较特殊。”

    “哪有两个家情况是一样的，谁家的情况不特殊呢。”

    “也对。”

    “姨有什么话不妨直，大老远来一趟，我们也别绕弯子。”

    李为阳妈妈顿了顿方又道，“姨这次来，怕是为了北北和我们家阳阳办婚礼的事情吧。”

    “两个孩子领证啦？”

    李为阳妈妈听了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前听他们的口气是没这个算。”

    “那办这场婚礼，无非就是找亲朋好友做个见证？”

    “没错，见证一下，两个孩子过起日子来也认真一些。”

    “认不认真，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姨罢叹了一口气，“李为阳妈妈您也甭怕，就算我现在不同意也无济于事。我呢，就是想不通，特想不通，您怎么就能轻轻松松认可了这俩孩子的关系呢！上次跟您见过一面，感觉我们两个是同龄人，但是看您这心态就跟玩儿似的，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两个会带来的麻烦。”

    “活着就是麻烦，难不成我们个个都去死？”李为阳妈妈玩笑道。

    姨也跟着尴尬地笑了笑。

    沉默了半晌。

    忽又听见李为阳妈妈道，“我是离婚的。我们家阳阳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跟那个男人就离婚了。”

    讲真的，姨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听李为阳的成长史或者是李为阳妈妈的婚姻史。

    但一时又不好岔开话题，只能是端起咖啡来硬着头皮听。

    “离婚之前，我是同妻。”叹口气，“同妻这个词姨听过吧。”

    姨一听这话，心底一惊，呛得自己直咳嗽！

    拿着纸巾赶紧擦了擦溅出来的咖啡，这才连连道歉道。“真不好意思，您继续。”

    “我跟那个男人结婚四年都没有孩子。句不怕姨笑话的话，这四年里，我们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敷衍了事。”

    李为阳妈妈笑笑，再道，“那个时候一心忙事业，也没太把心思放在这儿。虽然抱怨，但也只是在能见着面的情况下。他也忙，我也忙，见面的次数就少，也懒得抱怨了。”

    “到后来，我怀上了阳阳，那个时候还挺着大肚子呢。记得当时8月份，正好是济南的雨季，哎哟——那天下得那个雨呀，那叫一个大。”

    “我回家拿文件，一进门看见门口鞋柜那个地方多出一双皮鞋来。”

    “我以为家里来了朋友呢。”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在姨上次去的独栋里面住，还是住的单元房呢，所以客厅里没人一目了然。”

    话及此处，李为阳妈妈自嘲地笑笑，再道，“卧室里的那些声音呀。”

    长舒一口气，“不堪入耳。”

    刚完这四个字，李为阳妈妈又叹了一口气，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李为阳妈妈才又道，“往事不堪回首呀。我犹豫都没犹豫，当即就跟那个男人离婚了。”

    “真的，他也挺苦的。我们两个当初结婚，也全都是家里的压力。还好收手的早，要不然我跟那个男人，包括我们家阳阳的一生全都被毁了。”

    姨有被惊到，愣愣地待在那儿一句话也不。

    “后来阳阳渐渐长大了，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单亲妈妈带孩子特别不容易！可这孩子一天天长大，当妈妈的就特别地幸福。”

    “可笑的是啊，我同样是在家里，姨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崩溃吗，看到了我们家的阳阳跟一个男孩躲在卧室里面亲嘴呢，那个时候他才上高中呀！”

    “当时我整个人完全是蒙掉的！那一段时间甚至想过去死。因为那时候的阳阳真的太叛逆！我越阻止他，他玩得越疯，甚至明目张胆地带不同的男孩回家，每天换一个，每天换一个。”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安眠药，去敲开了阳阳的房门，就是那子现在住的那一间。”

    “那子还不让我进呢，我偏就进去，就躺在臭子床上。”

    “当时我跟儿子，我是阳阳呀，跟妈妈去死吧，活着太没劲了。”

    “我生了那子一回，那臭子好歹也救了我一回。死过一次，这些看不惯的事，姨，那都不叫事了。”

    “后来，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也越发看得开。左不过比别人多活了一次，我还怕什么呀。”

    “我那时候跟阳阳咱可不能再跟乱七八糟的人瞎混，得过日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遇到自己喜欢的就带到家里面来。”

    “很乖的，一直到大学，从大一到大三，我们家阳阳真的认认真真地学习，也不去蹦迪，也不去喝酒了。”

    “后来有一天，这臭子回来跟妈妈，他在学校里看上了一个男孩，长得特别好看。哎哟，你不知道把北北给夸的呀。”

    “当时我也是跟他开玩笑，我喜欢，喜欢，咱就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他搞到手，把他搞回家，要真是个好孩子，妈妈帮你搞定。”

    “果不其然。”罢李为阳妈妈便笑了起来，“没过多久这臭子就把北北领回家了，哎哟，我当时一看，那么瘦瘦，长得可怜兮兮的一个家伙，到底是哪里好看！”

    “可我能看得出，我儿子看北北那个眼神里面，真的就是非他不可了。”

    “他们两个挺好，我不会叫自己的儿子非得去娶一个女孩子。哪个孩子不是想着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姨你有哪个女孩儿愿意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跟一个喜欢男孩的人过。要是真逼着北北娶了一个女孩子，那不知情的女孩子何辜。”

    “句难听的话，姨有自己的孩子吧。”

    “嗯，女孩子。”

    “是吧，从心疼到大的女儿，结婚之后发现跟自己共度余生的这个人跟自己就不是同一种人，得多崩溃。物以类聚呀姨，性取向相同的人跟性取向相同的人在一起，然后组成一个家庭，这就叫家呀。”

    被李为阳妈妈这么一，姨只感觉心里面空荡荡的。

    实话，姨毕竟是个热心肠，现在竟可怜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来。

    苏水北给自己带来的那些困惑和烦恼，在这女人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所以您特别能理解李为阳和苏水北。”姨道。

    “完全理解那是假的。可一个母亲，可不是理解了自己孩子这种行为，才去包容他的。我是毫无理由、毫无原因地去包庇那臭子，我活着一天，就做一天妈妈。”

    一听这话，姨一下子就懂了。这种毫无底线地包庇和包容，她对张凯馨何尝不是。

    仔细一想，自己根本就没有把苏水北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再怎么亲，都不是亲妈，那种连着血脉的关系，真的是不能比的。

    李为阳妈妈从服务意见卡上面撕下一张纸来，飞快地写了一行字，然后递给正在发呆的姨。

    “这个呢，是北北现在住的地方，姨要是诚心祝愿，你就去好好地跟这孩子谈一谈。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好聚好散我们就，也希望姨不要去扰孩子。单我已经买过了，这次就不送了。”罢，李为阳妈妈拿起自己的包包来便出了包间。

    事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李为阳妈妈自觉完也就算是完了，再也不去闹心。

    从咖啡馆里出来，没事人一样的上了车，然后了个电话，约着自己的老姐们儿喝茶去了。

    咖啡上面的奶泡粘在杯壁上的已经干了大半。

    姨也好，李为阳妈妈也好，都剩了半杯的咖啡。

    姨拿着那张纸愣了好久的神。

    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这次来纯粹只是为了解一解自己心头的疑惑？出来连姨自己都不信。

    姨此次来济南的初衷，确实也是为着能够见上苏水北一面的。

    可是这许多年没见，贸然去到这子的家里，又觉得挺没有底气的。

    当初明明白纸黑字的都好了不能去扰他和李为阳的生活。

    所以即便是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以苏水北的个性，肯定会将自己从家里轰出来！

    想到这，姨心头也是发怵。

    去不去，好是为难。

    这天儿渐渐地暗了下去，像是赶人走似的，外面起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