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早已经进入冬季了，早起时总有一层寒霜冷得人直哆嗦。往常在家里，这时候早就烧起炭了，但是在宫里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宫里人多，炭都先紧着位份高得宠的妃嫔，东宫的份例木炭监自然是不敢少的，不过东宫里人也多啊，像清馨苑这样住着三个低位妃嫔，又都无宠的，现下这个时候压根也没人给她们送炭。

    苏荷虽看着丰满，其实是最怕冷的一个人，往常在家里还有地龙，现在她屋里可没有地龙，连炭也没有，只能整日抱着汤婆子御寒。

    莲藕是最知道苏荷怕冷的，便建议道：“主子，要不咱们使点银子买点炭来吧。”

    苏荷这次进京带足了银子，听到这个建议就点了点头：“快叫李子进来。”

    李子怀里揣着银子和亮子走在路上。

    “这天真冷啊，我那日看到山竹苑的石兰指挥着两个太监抬了两担红萝炭往他们院里走。”亮子满眼羡慕地道，“采莲追着要石兰分她们绿柳苑一担，石兰理都不理，可神气了。”

    见李子不搭话，亮子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钟良媛是怎么的，突然转了性子了，殿下又重新宠爱起钟主子来，稳稳压了彤主子一头，采莲自然是分不着石兰手里的炭啦。”

    “好了亮子，在院里还不够你的，出来还要多嘴。”李子有点怒道。

    “发什么火啊，我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今日咱们出来买炭，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炭呢。”亮子不服气地顶嘴

    “再多嘴万一被主子们听到了，被掌嘴了，这么冷的天脸都能给裂了。”

    这下亮子不敢再话了。

    东宫供炭房里，李子哈着腰低声求道：“袁公公，我家主子实在是怕冷得紧，还望公公行行好。”着手里就塞过去一封银子。

    袁公公人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长得普普通通的，却有一双泛着精光的眼。他收了李子的孝敬，又上下量一番，掐着声道：“

    木炭监分给咱们东宫的炭实在是有限啊，太子爷那边当然得备足了，清晖堂的也不能落下。这不之前山竹苑的还抬了两担子，绿柳苑的都还没着落呢，哪里有你们清馨苑的呢。”

    亮子缩在李子身后，他一向不喜欢来这些地方，赔银子不还得受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的气。听到袁公公的话，心里“呸”了一声，真是个不要脸的老家伙，都收了银子了，还装腔作势呢。

    李子早在御膳房就练出来了，听这姓袁的没一口回绝，连忙又堆起笑塞了一封银子过去：“好哥哥，大伙儿都知道这供炭房都是您做主。”

    袁公公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这才满意地叫来了一个太监，两人耳语了一番，那太监就担了一挑炭出来，李子称谢后忙和亮子前后抬着回了。

    袁公公看着远去的李子和亮子，呸了一口：“什么人啊，被太子爷厌弃了的，还想烧炭。”

    “公公，他们知道了不会来找咱们麻烦吧。”太监是新来的，心里害怕，再之前也没这样过，收了银子还作弄人。

    “你这子，把心放在肚子里，那清馨苑的受了太子爷的厌弃，这辈子别想翻身了，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怎么样了。”

    这袁公公不是从就进宫的，乃是长大知事后因家贫净身入宫的，对这银子是又爱又恨，对这有银子的人那就只有恨了。

    他做事也谨慎，之前虽也有克扣那不受宠的妃嫔炭火，倒是不会做得这么过分，谁知道哪天那不受宠的突然就受宠了呢。但是这清馨苑的苏昭训可是明明白白被殿下厌弃了的，他还不趁机踩一脚，泄泄心里的怨气。

    哪里都是这样，你不受上头待见，就会被下面人作践！

    “炭来了，快，李子亮子，快抬进屋来。”莲藕见二人抬了炭回来，喜出望外地道，“李子亮子，你们差事办得好，主子都有赏。”

    常嬷嬷舀了一勺炭放在炭盆里，烧起火来，没想到炭没红起来，反倒起了浓烟，把一屋子的人都熏得够呛，苏荷更是连连咳嗽。

    见此李子连忙快手快脚地把炭盆端了出去。

    苏荷在家里一贯来都是使红萝炭的，哪里见过这样冒烟的炭，连莲藕都是没见过的。不过常嬷嬷自然是知道的，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炭是黑炭，暖灶用的，很难烧着，且伴随着浓烟，下人们都不使的。

    “主子，对不住您，都是李子没本事，买不来好炭。”李子跪在地上。

    苏荷被浓烟呛出了眼泪，正用手绢擦眼，等到屋里的浓烟散去了才喝了口茶缓了缓。

    “哪里能怪你，怪我这个主子不得宠，害得你们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主子。”屋子里的奴才“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哎，都起来都起来。去，把大家都叫来。”

    屋里的烟味难闻，苏荷走出屋子，迎着寒风，清醒了不少。

    自那日后，苏荷心里清楚地知道，东宫美人何其多，在这东宫里她翻不了身了。不过到底她也只是不许早起去清晖堂请安罢了，那些什么被厌弃的话都是底下人流传的，明面上谁也不了什么。

    只是阎王好过，鬼难缠，上面人要脸面，不会明着给难堪，下面人却会随着风向踩你。她到还好不过受些克扣，但是下面做事的人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受了委屈必生怨恨，心怀怨恨又不甘心的人最会生乱子，她从桃子口中已听了不少了。

    莲藕是个稳当的，这些事从不与她，倒是桃子直来直去的，每每忍不住了总是脱口而出。

    苏荷端端正正地坐在上位，连汤婆子也没拿，莲藕就肃然立在一旁，旁的人包括常嬷嬷全部都站立在下面。

    “我初进东宫，你们便被分派到我的院里，服侍得也是尽心，我念着你们的好。大家聚在一起都是缘分，只是缘分有长短，缘分尽了也该散了。我知道现下咱们院里日子不好过，有本事有去处的，我不拦着你们。我们主仆一场，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拿了银两自去奔前程吧。”

    听到这话，一屋子的奴仆又都跪下了。

    常嬷嬷在最前头，表白忠心道：“苏主子，您这是的哪里的话。奴婢既被分配到您院里，自然是一心向着您的，哪里会有二心。日子好不好过不在外头，全在主子。苏主子您一向是最和善的，奴婢事情办砸了，您不仅不责怪奴婢反倒宽慰奴婢，奴婢是认准您是奴婢的主子的。”

    常嬷嬷得真挚，苏荷使了个眼色，莲藕快步走过去将常嬷嬷扶起来。日久见人心，一直以来莲藕都对常嬷嬷心怀不满，认为常嬷嬷只知道在主子面前现眼邀功，如今这时候常嬷嬷一番肺腑之言愿意留下来，莲藕心里也是感动的。

    桃子快言快语也直接顺着常嬷嬷道：“奴婢也舍不得主子，奴婢不走。”

    莲藕和桃子一贯来处得好，知道这丫头向来是单纯的性子，也猜到她一定会留下来。

    苏荷看着还跪着的三人，向莲藕使了眼色。莲藕冷了脸，直接拿了一封银子塞在杏子手上，杏子直接默默磕头谢了。接着又给了亮子一封银子，亮子也接过了，他人活泛，磕了个头道：“亮子也感恩主子，只不过奴才师傅那还少不了奴才伺候着，即便出去了奴才心里也惦记着主子呢。”

    “呸。”桃子一听忍不住道，“平日里就属你埋怨最多，整日地往外跑。一下子望着绿柳苑的高枝，一下子又惦念起山竹苑来，巴巴地在石兰面前讨好。”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亮子对桃子翻着白眼，他一向对桃子压在他们上头心中不服气呢。

    “好了。”莲藕厉声呵斥，“亮子，你拿了银子还不快走。”

    亮子和杏子连忙站起来跑出去了。

    莲藕又拿了封银子给李子，李子却不接只磕着头。

    “进宫前奴才娘就跟奴才，碰到不骂人的好主子不容易，碰到了就跟紧了，奴才不走。”

    除了桃子莲藕就和李子熟悉些，道：“咱们主子现下不得宠，日子可不好过。”

    “日子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的，只要主子好，怎么都好过。”

    “好，李子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忠心。”苏荷道。

    只要人心齐，日子总是好过的，何况她可不缺银子。

    常嬷嬷心细，见苏荷有些抖，连忙将汤婆子拿给苏荷：“主子，注意身子。”

    李子瞧见了，又跪下道：“主子您放宽心，这供炭房姓袁的，心歪了，他恨着有钱人呐。其他人不像他那样，见了银子，自然不会为难。”

    磕了个头又道：“至于这炭也不是弄不到，只是要费些曲折。”

    桃子听他话一半，急道：“还不快，吊人胃口。”

    李子嘿嘿一笑：“这炭也好弄，其余房里有多余的咱们可以使银子买来。再不然，我老乡有个哥儿也在宫里，大是个管事，弄些炭来到也不难。”

    “好。”苏荷一拍案桌，霸气道，“咱不缺银子。”

    “那也得省着花。”莲藕声嘟囔道。

    “你这管家婆。”苏荷点了下莲藕的额头笑道。

    众人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