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
章启铭永远也无法忘却那一幕。
对他来, 再也经不起任何隐瞒和欺骗了。
而淑娟,早已不是过去的淑娟了。
他若心存幻想,只能自讨没趣。
那天下午,纯属偶然。
他想给孩子们买件礼物, 就兴冲冲地去了百货商店。
在儿童区, 选好了几样文具之后, 就转到了首饰柜台。想顺便看看, 如果有合
适的就给淑娟也备上一份。
他想, 既然她愿意搬出来, 想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 那就凑合着过下去吧?
虽然,昔日的那些浪漫和温情早已不复存在了,可生活本身依旧。
只要要求不高, 还是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的。
正当他坐在柜台前, 听着导购向他热情地推荐时。
他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淑娟?”
他刚想上前声招呼, 却见她朝童装区匆匆走去。
这是想给孩子们买衣服?
他赶紧跟了过去。
不想, 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 正拉着一个姑娘在穿衣镜前试穿外套。见了淑
娟, 就笑嘻嘻地上前贴了贴脸,那一头褐发很是显眼。
而淑娟呢, 跟他也很亲昵。
那个姑娘也转过身来, 一头扑进了淑娟的怀里,嘴里还大声地喊着:“妈咪,
快看,爹地给我买新衣裳了,好漂亮啊!”
姑娘有四岁左右,一头乌发,看着活泼可爱。
她正是他的“二女儿”俊雅。
他不禁愣住了。
一直以来,淑娟跟他那是酒醉后的一场意外,与那人再也没了来往。
他也假装相信了。
可现在,那一家三口的画面着实刺痛了他的双眼。
看外型,那男子像是个混血儿。
瞧着五官俊朗,身材高大。如果不是那头褐发,看着和亚裔差别不大。
这是淑娟喜欢的类型。
看三人相处的情景,怕是一直都有联系。
他想上前质问,可还是顿住了脚步。
对她,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心劲了。
也没了发火的必要。
他想,就随她去吧?
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就成。
回到家里,他定了定神。
就给自己的律师了电话。
他的律师姓张,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
也一直在收集证据,想帮他拿回抚养权。还跟他过,如果有确凿证据表明孩
子的母亲在子女教育上存在缺失,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在电话里,他把这个情况讲述了一遍。
张律师,如果把这个证据提交上去,离婚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可是,对孩子监护权的争夺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因为没有充分证据,能证明孩子母亲和那人有同居关系,也就无法构成女方在
教育上的缺失。
而这些年来,孩子们都跟着他们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外加上,孙家那边能提供
多项证据,来证明他太太具有抚养能力,也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这些都对他很不利。
不过,还是可以去争取一下。
他这边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有着较高的学历和稳定的职业。
这一点,在判决时能加分不少。
听完张律师的分析,他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跟张律师话,“既然对监护权没啥帮助,这事就不要再公开提起了。”
他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也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母亲有这样不名誉的过往?
事情又回到了起点。
离婚,就意味着他可能会失去孩子们的监护权。
而维持现状,他又怎么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在这里,他独自一人,没有家族也没有朋友,只是孤零零地一个人。
孩子是他唯一的寄托。
可现在,就连这种寄托也要失去了吗?
他考虑良久,还是算离婚。
他想,即便了为了尊严,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其实,他现在的生活和离婚又
有什么两样?
而彻底放手,对淑娟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如果再婚,对孩子们的关注度也会降低一些吧?
那样,他是不是就能把孩子们要回来?
淑娟听到他的答复,也彻底死了心。
看来,他们都回不去了。
所谓的破镜重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而已。
她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她与他的交集,仅限于孩子们之间。
原来还考虑着,借着婚姻保存一点颜面。
对外起来,算是有个身份。
可现在,这条路断了?
孙家人听后,自然会帮着女儿。
大舅哥找到他,愤愤地问道:“章启铭,你真的算离婚?”
他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大舅哥立马翻了脸,冲着他恶狠狠地道:“好,离就离,只是那四个孩子,
你一个也别想要!”
听到这话,他已经麻木了。
他想,再坏的情况他都经历过了。
以后,还能比这更糟糕吗?
分居满一年后。
在张律师的帮助下,他正式提交了离婚申请。临到判决时,正如他所预料的那
样,他未拿到孩子们的监护权。
可张律师为他争取了探视权。
一个星期两次,甚至比离婚前还多出来一次。
他想,他也该满足了吧?
能和孩子们多接触一下,也能起到正面引导作用。
孩子们也能记住他吧?
也能因此记住自己的根吧?
等到他们成年之后,也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吧?
对孙家,他不想评。
不过平心而论,他们待几个孩子还是不错的。
除了闭口不提章家,不提他这个父亲之外,在物质生活上给了孩子们最大的帮
助。在经济条件好转之后,就把宝儿送到了一所私立学校。
还鼓励他将来考取名校,好给孙家争光。
这一点,比他要强一些。
以他目前的经济能力,还不足以供养孩子们去读私立学校。
只是孙家的手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本来,张律师想为他争取至少一个孩子的监护权。
可临到判决前,孙家的律师突然甩出了一份证据。早在十多年前,他就签署
了一份法律文件,彻底放弃了对孩子们的监护权。
听到这个,他脑子一下就蒙了。
自己什么时候签署过这种文件?
可核验文件副本时,那上面的的确确有他的签字和手印。再看看签署日期,恰
恰是初来香江时,办理入籍手续时签下的。
出了法庭,他细细回想了一下。
只记得当时签署了一大批文件,也没顾得上细看。
这十有八.九是大舅哥在帮他们办理手续时,顺带着把这份文件也夹带了进去。
原来,他们早就对他留了一手。
无论他怎么挣脱,怕也挣脱不掉吧?
想明白了这些,他哑然失笑。
这一切,都是预先算计好了的。
是呀,天上怎么会掉馅饼呢?
这样的好事,哪会从天而降?
当初,岳父一家支持他出去读书,看似一片好意,实际上却存着一份私心。而
他呢,对岳父一家是满怀信任,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由此可见,他有多天真?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双亲,任谁也不会无缘无故、不计得失地投入吧?
更何况像孙家那样的生意人?
年轻时有多虚荣?
就有多少风险。
想走捷径?
最后所付出的代价,却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他用了十多年,总算是看明白了。
当初,他有多么愚蠢啊?
为了这虚幻的一切,抛弃妻子。
而最后,却是一无所有。
对这个结果,他认了。
从那以后,除了去探视孩子们,就是埋首于学业。
从助教开始,他一步一步升到了讲师。
再从讲师升到了副教授。
到了五十岁这年,他终于升到了教授。
对他来,昔日读书成才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他也有了回乡省亲的资本。
在事业上,虽然有成就。
可在个人生活方面,却不是那么顺利。
因为心存疑虑,他很难再和他人敞开心扉。
而香江,是个拜金的地方。
在这所繁华的都市里,无论男女大都戴着假面生活。尤其是在婚姻方面,更是
讲究门第和财力。
他只是个教书的,又有何财力而言?
三十多年奋斗下来,充其量到了康水平。
而门第,更是无从谈起。
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是个孤独的异乡人。
想着那些奋斗的日子,唯有嘘唏不已。
做助教那会儿,生活上是清贫的。与他同在一个阶层的,没有哪个女子想跟
他。比他阶层低的,他又瞧不上眼。
后来,经济方面宽裕了。
年纪却大了,也没了心劲。
他总觉得那些想与他接触的,并非出自真心。
殊不知,他不敢向人交付真心。那些被他的外表和学识吸引而来的女子,又哪
里敢对他交付真心?
姻缘机会,一再错过。
后来,他也就不敢再想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他孑然走过了半辈子。
直到去年夏天,遇到了一位客座女教授。她早年离异,也是孤独一人。由于工
作关系,与她接触得多了,渐渐生出了好感。
他试着悄悄靠近,而对方也在试探着他。
可他们已人到中年,搭伴过日子而已。
也难再有孩子了。
对于注册结婚,他不敢再轻易迈出那一步。
而对方,对婚姻也持谨慎态度。
如果生活中还有什么意外?
仅有的一份意外,来自于老四俊睿。
就在他临行前,俊瑞忽然找上门来,向他询问了那段过往。
听着他对家乡的描述,要改名换姓回到章家。
听到这话,他是又惊又喜。
这孩子还记得他?
这些年来,他坚持去探视他们。直到他们成年之后,还保持着来往。
而回报也是有的。
他的努力,终于感动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成年了,自由了。
也能明白事理了?
可对一个成年人来,更名手续是很麻烦的。
可老四还是坚定地要这么做。
他,他是父亲的孩子,又怎能忘了自己的根?
他不能像哥哥和姐姐那样,摒弃了父亲家族所有的一切。
况且,他长大了。
外公和舅舅再也管不着他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孙家千防万防,还是未能防住。
这怕是他这些年来的努力所获得的回报吧?
他不知道,等他回到香江之后,手续是不是已经办好了?
这些,他没有勇气向爹提起。
他想,等到俊睿改名之后,就带他回来看看吧?
这里,有他的家族。
有他的爷爷,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哥哥。
想到冬娃,他不由得翻身坐起。
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全家福。
他看着他,这是他的长子。
是他思念了三十多年的儿子。
可他,却未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他哪里有脸去见他?
可心里呢,却真的想再见一见他。
*
章启铭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徐甜甜就从启康那里听到了消息。
启康还向她透露,爹算趁着过年,让冬娃和那人见上一面,让她提前有个
思想准备。
她一听,火顿时冒了上来。
恨不得立刻把冬娃藏起来,不给人看。
可随后一想,觉得自己也有些过分。
既然都看开了,又何必再去斤斤计较?
可心里的那口气却怎么也不顺畅。
她跟抒文一。
抒文抚着她的胸口,让她消消火。
还宽慰着她,“甜甜,不管咋,那人都是冬娃的爹。即便他人不咋地,可
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呢!”
认还是不认?得由冬娃自己来判断。
旁人也不好插手。
更何况,见一面又不会少一块肉?
再,章家爹这些年也不容易。
他知道冬娃改名了,可为了冬娃的前途,却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对冬娃也是真心疼爱。
他已是七十好几的人了,也该了却这桩心事了。
一番话下来,徐甜甜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算跟冬娃好好谈一谈。
把当年的那段往事,捡重要的一。
至于这个“死了”多年的爹,咋又突然复活了?
冬娃,一定会理解娘当年的苦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