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情起
在皇宫中,不受宠的公主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好过。
就跟一切勋贵家族中那些没存在感的女儿们一样。
当然,在经历这十几年的生活,在见过普通百姓为生计奔波辛劳后,在仔细回忆宫里的那十几年,其实并没有那么苦。
起码,衣食可保,不需劳碌。
但在尚未有这些认识前,在禁锢于那四方天地中,在与众皇子公主一同生活时,那种自哀卑怯,是刻骨铭心的。
不受宠,在那个地方意味着没有话语权,没有地位,没有存在感,如随处可见的一株野草,掩埋在各种名花灌木中。
轻视,无视,怠慢,甚至冷嘲热讽,常常伴随她左右。
而在如此环境下,尽管艰难,但她依旧长大了。
就像宫里随处可见的一株草,渺,脆弱,但依旧成长了起来。
对这种生活,她似乎哀伤,但更多的是麻木地接受。
她的亲娘,一个宫内并不受宠的妃嫔,常与她,惠儿,只要好好活着,长大,就好。娘并不要你如何出众,显赫,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即便受着委屈,过得压抑,但活着,比任何都重要。
她一直记得她亲娘的那话。
七岁那年,让她好好活着的亲娘,却死了。死于一场风寒,尚还不满三十。
临死前,拉着她的,嘱咐着要她好好活下去。
七岁那年,她从亲娘的宫里,搬到了欣妃,也就是如今的欣太后宫内,与当今陛下,成了更亲近些的兄妹。
也是在这一年,她遇见了他。
如李清润这般年纪的少年,十五岁,大不大,不。
是当时的欣妃领来与她的,打今儿往后,便是她隐卫,保她生命安全。
别的公主,多是五岁便有各自的隐卫,而她,足等到七岁。
即便是等到七岁,那也是因为她搬到了欣妃宫内,成了欣妃名下的孩子。
是欣妃在得知她尚还没有隐卫后,去与陛下请求,才得来的。
对于他,惠公主的印象并不深刻。初次的见面,也仅是见一面,甚至转眼,她便模糊了他具体的面容。
唯记得的,似乎还算英俊。
他们间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归结于零。他们彼此从不讲话,并不交流,甚至,惠公主开始遗忘这件事。
毕竟,她每日,更多的时间要花在学习,伺候讨好欣妃,交好兄长,友善应对各兄弟姐妹。
即便她并不擅长,依旧安静,但比之从前不受人注意的透明,要好了很多。
对于这样的生活,她是满意,并且满足的。
娘,要好好地活着,她觉得,像这样子就很好,不是吗?
安静地生存,与人面上的友好,在及笄之后,找一驸马,成亲生子,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皇宫,去到另一户人家,伺候公婆,生儿育女。
年岁不算大的她,想得却很多,也更老成。
带着这样的希望,时间一日日一年年就这般过去。
在十二岁时,她与他有了第一次交集。时隔有五年时间。
那是个冬日,新一年的第一个月,正月十五。一个极为热闹的日子,也是她从出生后第一次离开皇宫,去看外面的世界。
尽管,并不远。
但起码出了皇城,去到城中。
那日,满街的彩灯,照得夜与白日一般亮堂。各式各样的花灯样式,看得她目不暇接,惊叹不已。
比起宫中每年那几个样式的,城中的花灯当真是琳琅满目。挂在楼檐屋角下,挂在枝头河岸边,各个摊子,各个楼,人声鼎沸,叫卖不断。
那日的人也格外的多,比肩接踵,走在人群中,便是不用力,也能顺着人潮被拥去。
她就在如此情形下,与一道出来的兄弟姐妹走岔了道,甚至连身旁的丫鬟也分开了。
仔细回忆,那会新奇激动远大于恐惧,甚至还有庆幸。
那时,她对于与他们分开是乐意的,如此自己一个人玩得还能更自由些。
惠公主顺着人潮,游过一个又一个街摊,后来瞅着个空子,挤到河岸边上。
至今犹记得,因为她无意瞥见河岸枝干上挂着一盏,莲花兔子灯。
算不上多么精致突出,但耐不过入了她的眼。
她乐呵呵地挤过去,冲着那盏灯,仔细思考那盏花灯下缀着的谜面。
只要答对,便可将所对应的花灯拿走。
到今日,她已经不记得那盏灯的谜面为何,却记得他的模样。
不知如何起了骚乱,人群拥挤。十二岁的她,在人群中东摇西晃,脚步凌乱,无意之中,不知被谁撞了下,绊了脚,摔落河中。
冷,刺骨的冷直扎四肢百骸。她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沉浮扑腾,呛了不知几口水。
耳边,听着河岸上慌乱的叫喊声,似乎是有人发现她落水了?
然而,并没有人下水。
河水太冷了,上面甚至还漂着浮冰。
那瞬间,她是绝望的,除了浑身的难受,脑中是一片空白。
她终究没能完成她娘的夙愿,好好活着。
然而变故总在一瞬间。就像她突然落了水,她又突然离开水。
明亮的花灯下,柔润月光下,她抬起头,睁着酸涩的眼,看像抱着自己的男人,或者青年。
柔顺英气的五官,紧抿的唇角,略显冷意。微蹙的眉,不苟言笑,认真而又严肃。
惠公主瞧着,有些呆。脑中猜测,这是哪家的公子?却是好相貌。
青年抱着她,到了一家成衣店,换上干净的新衣又喝上两杯热茶,她恍然觉得活了过来。
再抬头看去,他站在一旁,却还是一身湿。
“公主可没事?”清嫩的声音又带着些沙哑,并不十分好听。
但是他知道她。
惠公主一愣,而问,“你认得我?”
她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一号人。况且,她何时能让一陌生公子记住?
对于惠公主的问话,青年面色无半丝变化,“公主,属下是晨星。”
属下?
惠公主一愣,呆看了晨星许久,依旧没想起。
“属下是公主的隐卫。”他又道。
如此,惠公主才想起,晨星是谁。细细打量,却终究与记忆中的那见过一面的十五岁少年无法重合。
惠公主点点头,“那你快也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如此冷的天,穿一身湿衣,可得冻坏了。你若冻坏了,谁来保护我?”
时隔五年,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了好几句话。
换好衣裳,她带着他重新回街上玩。这次,因为有他在,她走路不再有那般艰难。
始终有他挡着,护着,即便走在拥挤的道上,也不再困难。
因此,那一晚,她玩得很开心。甚至为自己的落水而庆幸。
不然,如何能知道还有他呢?
从那次以后,她日常最喜欢的事,便是找晨星出来,与她讲话。
可惜,有些难。
因为隐卫是不得进入寝殿范围的,因此多是在主子出宫时才会跟着。而惠公主想见他,必须得要离开后庭。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想要时常出宫,那是件艰难的事。为此,她动了不少脑筋,费了不少心思,抓住一切能出宫的会。
比如去看望已出嫁的姐姐,比如黏着当时还是位只知道到处玩的皇子的陛下
次数不多,但只要能出宫,她便会找会找晨星出来,与他讲话。
其实他们并不熟,晨星话也少。
但一来二去,渐渐地,两人也逐渐熟悉起来。
那时,她且还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或者,那时的她尚还不曾有男女之情。
在她出不了宫时,有时会收到一些礼物,是晨星在外买了托人送进来的。
惠公主很喜欢,去不了外头,但能把玩到一些外头的玩意儿,本身便是件有趣儿的事。
如此一晃三年过去,似乎只是转瞬的事。她办了及笄礼,她开始被亲。
皇家的亲事,快快,慢慢。一不受宠的公主,能很快,只要几日的工夫便定下,也能很慢,拖个三五年。
那时,她是希望等上个两年再定下的。毕竟,宫里的生活已习惯,甚至过得挺好,有晨星。
但现实总不会如人所愿。
及笄后半年的一日,她突然就被告知,她的亲事定了,是父皇定下的,长平侯府嫡长子之妻。
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正笑着,把玩着晨星托人送进来的草蛐蛐儿,精巧可爱,就跟活的一样。
她很喜欢。
本笑得开心的她,在听到那个消息时,突然觉得眼前的蛐蛐儿没有那么有意思了。
一股失落之情漫延,她不知缘由,想着,大约是害怕吧!
毕竟,那个地方,那个男人,她都不认识。
定亲后一年半,她便成亲了。
那年十七岁,在出嫁的公主内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
定亲后的一年半里,她忙着学宗室礼仪,学为妇为妻之道,绣喜盖,绣未来夫君公婆的衣裳。
这一年半,她过得很忙碌。
这一年半,她不曾再收到晨星送的玩意儿,更不曾再见过晨星一面。
甚至,忙碌的时间将她脑中的晨星冲淡了许多。只是偶尔想起,尚有一些不出的愁闷之感。
她是打定主意成亲后好好与夫君过日子,孝敬公婆的。即便内心紧张害怕,她依旧努力平静。
然而,并不是她努力便是可以的。
成亲那日,她带着忐忑不安以及盼望的心情,在洞房内守得自己夫君的到来。
一个一表人才的男子。
她心里是微有喜悦与羞涩的。
带着新嫁娘的满满憧憬。
然而,那种情绪,在等到半夜三更后,终是消散了。
她的夫君,与她同床而眠,盖着两条被子,背对着她,自始至终不曾碰她一下。
成亲前夜,嬷嬷拿出的那本本子,那些羞人的教导,却是没发生一丁半点。
那瞬间,她失落,失望,但依旧打起精神,为她夫君找借口。
人前,那人待她是极好的,温柔体贴,他们就是一对正是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
人后,他们是无言的。他对她客气而疏冷,同床而眠,却始终不曾碰她半下。
就如此过了大半年,公婆亲戚开始盯着她肚子看,话里话外催促着,怎么还没有?
她红着脸诺诺应对,私下,却是红了眼。
独自一人出府,去拜佛。拜过佛,便在寺内香房压抑着呜咽着声偷偷哭。
每当此时,晨星便会站在她不远处,静静看着,而无言。
终有一日,她憋不住了,将这些是与他细,将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通通倒给了他。
有了第一次,但会有下一次,逐渐地,这事成了常态,每次完,她都能舒缓许多。
晨星也会安慰她,即便口齿并不是伶俐。但听他完,她总能舒心。
就这样,他们间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为亲密。
惠公主不知道,若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们是不是会永远如此。
那夜,一如以往,那人睡在她身旁。她再醒来时,是被身上的重量,以及脖子间酥麻的热气惊醒的。
她没经历过,但依稀有些明白接下去会发生的事。
那时,她已成亲有一年多。这是愿意与她行夫妻之事了?
她不清心底的滋味,但却选择接受回应,毕竟,那是她夫君。
然而,很突然地,她夫君突然不动了。她睁开眼看去,却见床边立着一黑影。
本能地想要大叫,然而被那黑影一把捂住。
“是我,公主。”
熟悉的嗓音令她惊异,瞪大眼,满是不可思议。晨星为何如此做?
然而下一息便解了他的疑惑。
时才,趴在她身上与她亲昵的哪是她的夫君,明明是她夫君身旁的厮。
愤怒,痛苦,恶心种种情绪若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她浑身打颤,在床角哆嗦着,紧紧抱住自己凌乱的衣裳。
她很想怒骂,将床上那畜生扔到他面前,将这事大闹开。
但理智告诉她,若她如此作为,她所得的结果,并不会好到哪去。
既然如此
她看向晨星,那刹那,她流着泪,主动抱住他,亲吻,并解下他衣带。
“这次不成,他也会找下次我一直防着么?如果闹出来,我也不会善终他们要子嗣,既然如此,我宁愿是你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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