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们从学校后墙翻出去,李墨西扭头问安庚:“想好先去哪儿了吗?”
安庚也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模糊道:“先去我时候住的地方看看吧。”
学他搬过一次家,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当时住的房子还在不在,有没有被拆迁,更不知道安天会不会出现在那里。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安庚还是跟着记忆找到了幼时住过的区。
区看起来很破旧,但幸运的是还依旧存在着,没有被拆掉。
“是不是长得有点特别。”安庚站在路边,眼神带着回忆。
李墨西看着眼前年代久远的区,“以前都是这种建筑吗?”
“不是,就这里特殊。”安庚。
他指的特殊是,区的入口并不在路边,而是要先下一个佷长的台阶,才能看见区大门。
区大门两边是两条很长的坡道,从坡道上去就能通到大街。
而在坡道的两边是各种商店,卖杂货的、卖早点的、卖蔬菜水果的等等,琳琅满目。
他们从台阶上走下去,安庚指着区门口一家杂货店:“时候我爸总叫我跑腿,让我来这里给他买烟。”
李墨西皱起眉:“你那个时候应该很。”
安庚笑了笑,“这种旧区每家每户都互相认识,孩子都是在院子里胡乱跑,附近大人会帮忙照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李墨西的记忆中没有这种街坊邻居的人情文化,理解不了安庚所的情景。
安庚站在杂货店门口,此时正是中午,老板估计正在后面吃饭,店内的收银台处没有人。
“我爸总我现在能长这么高都靠这家店的奶粉,我时候爱喝奶粉,他就来这家买奶粉,一度买到断货。”
“有一次实在买不到,他就买了袋老年人奶粉回去给我喝,我妈都不知道这事。”着,安庚笑了下,“我妈总奶粉里都是激素,我个子高不是因为奶粉有营养,而是因为有激素才长高。”
李墨西扭头看了眼区大门,“你时候住在哪里?”
“那里。”安庚抬起胳膊朝区门口的右边指了一下,“蓝色窗户那家。”
李墨西朝他指的地方看过去。
区门口右边那栋楼只有一家的窗户是蓝色的,在三楼。
“我们家以前窗户是透明的,现在换成蓝色了。”安庚抬头看着。
“换人住了?”李墨西问他。
“早就换了,搬家的时候就把房子卖了。”安庚,“走吧,进去看看。”
区的大铁门此时关着,只有旁边的门开着,让行人可以通过。
门旁边放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看起来保安模样的人。
“现在新区都有保安室,老区没有,都是这样搬个板凳坐在这里。”安庚边走边,“一般这种保安都是区里的住户,在家待着没事干就下来挣点钱,工资也不高,就图有点事做。”
区一进去就能看见正中间古时建筑风格的亭子,亭子旁有一棵跟楼差不多高的树。虽然此时已经入了冬,但大树却依旧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进了区左拐就是安庚刚刚指的那栋楼。
“没见过这种楼吧?”安庚问李墨西。
和现在的住宅楼不太一样,眼前的楼每一层都是露天的走廊,可以清楚看到每一户人家。
这栋楼是L型的,一层有五户,一边三户一边两户,楼梯在拐角处。
“这里以前是个垃圾堆,现在没了。”安庚指着一楼外面的墙角,问李墨西,“你知道我们以前都是怎么扔垃圾的吗?”
“拿下来扔。”李墨西回答。
安庚摇摇头,也没告诉他到底是怎么扔的,迈腿超前走。
和其他几层不一样,一楼的走廊是用水泥堆砌成的墙面,大概有一米高。
在拐角处有几层台阶,走上去就是一楼。
安庚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墙面,手上一层灰。
“时候觉得这个墙特别高,我们区的孩子都互相比着谁敢从这里跳下来。”他。
“我爸不许我跳,会崴脚,每次我下楼他就会在楼上看着我,只要看到我爬上来,就会在楼上探出身子吼我,让我赶紧下来。现在看,也没有那么高。”
完他抬手撑在上面,胳膊用力,翻身轻松跳了上去。
李墨西从一旁的台阶走上去,看着安庚上衣上蹭到的灰尘,抬手帮他掉。
“你为什么在孩的世界里,什么东西都会变得庞大呢。”两人走上楼梯,安庚看着脚下的台阶,“时候不仅觉得墙高,连台阶都觉得高。我当时特别不乐意爬楼梯,总让我爸背着我上去。”
“叔叔背了吗?”李墨西问他。
“我提出的要求他没有不答应的,每一次他都会弯下腰背着我上去。”安庚。
李墨西看着他抿了下嘴,没话。
走到三楼,左边拐过去是两户,右边拐过去是三户。,安庚家就在右边最里侧。
他深呼了一口气,抬脚朝走过去。
走过第一户门口时,他:“这家当年是一对年轻夫妇,后来才搬过来的。他们生了个宝宝,我们搬家的时候宝宝还不会走路呢。”
“你当时也是孩子。”李墨西。
“跟宝宝比起来算大孩子了。”安庚。
走到第二户门口:“这家男人经常不在家,妈妈和外婆在家带孩子。他们家孩特别闹腾,我偷偷揍过他好几回。”
李墨西扭头看他:“为什么揍他?”
“他总把我家放在门口的大葱扔到楼下,你欠不欠揍?”
“...嗯,欠揍。”李墨西转过头。
前面就是安庚以前住过的地方了。
安庚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就是这里了。”
眼前的门此时紧紧闭着,窗帘也拉着,但是站在外面能听到从房内传出的电视播放的声音,还有孩嬉笑的声音。
“原来有人啊。”安庚带着些遗憾意味。
他在门口站了几秒,随后转过身,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下面。
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区中间的亭子和大树。
李墨西走到他旁边,把手扶在栏杆上。
“时候其实我也挺皮的。我当时总喜欢趁大人不注意爬到栏杆上。”安庚拍了拍手下的栏杆,“就这个栏杆。”
李墨西低头看着已经生锈的栏杆,不由皱起眉。
“我爸他有一次正在家里拖地,拖着拖着一抬头,就从窗户里看到我已经爬到栏杆上了。”
“据我爸啊,我已经不记得了。”安庚嘴角带着笑,回忆着自己童年干过的傻事,“他当时吓坏了,整个人神都没了,可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更不敢吼我,怕吓到我我一不心掉下去。他只敢慢慢走出来,轻手轻脚把我从栏杆上抱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揍我,从到大,就那一次。”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爬上栏杆的了,也记不得他是怎么把我抱下来的。但我一直记得他当时我时的表情。”
安庚顿了一下,才接着下去,“他是边哭边我的。”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爬过这个栏杆。我爸也再没给我机会,他直接用网把这里全都封了。”他垂下眼,摸了摸手下的栏杆,“那个网在我们搬走之后应该就被新主人给拆了。”
李墨西看着手下的栏杆,栏杆已经生锈多年,上面斑驳不堪,已经看不出当年的任何痕迹了。
“对了。”安庚突然想起什么,对李墨西,“来,我告诉你我们以前都是怎么扔垃圾的。”
他拉着李墨西走到走廊尽头,尽头处的墙面上有一个已经焊死的铁门,安庚指了下它:“时候我们就从这里扔垃圾,直接扔里面就行了。”
“每一层都有吗?”李墨西的眼里有些好奇。
“对啊,每一层都从这里扔垃圾,然后垃圾就会直接掉到楼下的垃圾堆里。”安庚,“可能有点太简单粗暴了,现在已经不允许这么扔了,这个铁门都焊上了,垃圾堆也没了。”
李墨西伸手拉了拉铁门的把手,没有拉动。
安庚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时候自己做的另一件蠢事:“时候这个铁门上面的把手坏了,我爸就找人来焊了个新的把手。焊好之后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伸手上去摸了一下,那可是刚焊好啊,手直接就被烫伤了。”
提到自己时候做过的蠢事,安庚笑了下:“其实我觉得被烫了手没什么,但我爸很自责。本来他当天就要出差的,直接给推了,一直在家待到我手好为止。每天都给我涂药,连我妈都不让涂,必须得他自己来。他觉得我受伤都是因为他,所以他很愧疚。”
李墨西抬头看着他,“叔叔很爱你。”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安庚顿了一下,“所以我才会恨他。”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处处都是回忆的地方,“时候他并不经常在家,总是出差,和现在差不多。但只要每次他一回回来,就会待在家里陪我,送我上学,再接我放学,还给我做一日三餐。时候我总是盼着他回来。”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开始当爸爸的时候也不熟练,也出过很多差错。”
“这里。”安庚指了下窗户外面用泥土堆砌的一个台子,“时候我从这上面摔下去过,我爸在屋里不知道,是听到我的哭声才惊慌失措从屋子里跑出来。”
“还有,时候我不爱吃药,他就想把药塞到火腿肠里骗着我吃。但他忘了厨房里没有窗帘,我站在窗户外面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不知道他当时扭过头发现我就站在窗户外面的表情有多好笑。”
“还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次他让我吃药,我磨磨唧唧了好久,最后终于狠下心,痛苦万分才把药吞下去。结果他愣是我没吃,我扔楼下了,就因为我吃药的时候他没看着,结果又逼着我再吃了一次药。”
“还有一次,我发烧,他给我喂了药之后没多久我吐了,结果他拿着树枝在我的呕吐物里扒拉了半天,看我有没有把药吐出来。”
“那次我又被逼着再吃了一次药。”
“啊,那次发烧吐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给我煮了一包辣味的方便面给我吃,吃完我就吐了。”
“他那个还不太会做饭,现在会做饭也都是那时候带我带得练出来的,我可没少吃他做的各种黑暗料理。”
“所以,你我能不恨他吗?”安庚看着李墨西。
李墨西看着他,抓过他放在身侧有些颤抖的手。
“其实我对他和我妈之间的事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是他们的事,我参与不了。可是他怎么可以为了别的人选择抛弃这个家?”安庚眼圈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选择抛弃我。”
李墨西伸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别哭。”
“我没哭。”安庚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眼泪却大颗砸下来。
李墨西抬手抱住他,轻轻抚着他的背,无声安慰着他。
安庚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我没有哭。”
李墨西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好,没哭。”
不知过了多久,安庚才从李墨西的怀抱里出来,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幸好没有人出来看到他们。
李墨西抬手将安庚额前有些乱了的头发拨了拨,眼里全是担心和心疼。
安庚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他脸上现在已经没有了哭过的痕迹,但一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当着李墨西的面哭了,他就觉得十分丢脸。
不过李墨西很体贴地没有提刚刚的事,而是低声问他:“冷不冷?”
安庚摇了摇头,声:“我们去下面的亭子里坐会儿吧,别在这儿站着了,万一一会儿有人出来就不好了。”
“好。”李墨西。
亭子里面已经坐着几个吃过午饭的大爷大妈,此时正凑在一起闲聊着天。
安庚坐着听了会儿,侧头凑近李墨西耳边,声问:“你能听懂他们在什么吗?”
李墨西侧耳听了几句,诚实地摇了摇头。
“讲的都是本地方言,你听不懂也是正常的。”安庚。
“你会讲吗?”李墨西突然问他。
“不会。”
“为什么?你不也是本地人吗?”
“其实我算混血。”安庚突然。
李墨西看着他,一脸不解。
安庚一本正经:“我是隔壁省的混血。”
“.....”
看到李墨西的表情,安庚勾了勾嘴唇,随后解释道:“我爸不是本地人,他是当年大逃荒的时候跟着我爷爷奶奶从隔壁省过来的。所以他不会我们这的方言,跟我妈一直都是用普通话沟通,我自然也就不会方言,只会普通话。”
“哦。”李墨西了然点了下头。
突然,安庚整个人都顿住了,他张了张嘴巴,猛然道:“我知道他会去哪里了!”
李墨西扭过头看着他。
安庚没话直接起身,大步走出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