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郁峥起了个大早, 兴冲冲地把众人喊到了会议室, 准备验收昨日提问的成果。结果十几二十来个专业选手里, 硬是只有安慧和延民两人看出了端倪。

    “似乎, 感觉有点不对劲。”安慧很是纠结, 但又具体不出哪儿有问题。

    “有表演的成分。”延民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大草莓摸着脑袋，有些郁闷。他觉得这只队伍在操作上并没有多厉害，但是偏偏能抓到敌人的空门短板, 战绩秀得飞起，这让他很是费解。

    郁峥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家, 在完全吊起大家胃口之后, 就开始半开半掩地揭露谜底。

    “其实吧，我很想直接告诉大家。但是碍于现在条件不允许我直, 所以我才希望大家可以靠自己的眼睛去发现。”郁峥笑得很是含蓄, “慧慧和延民的感觉是对的，这两场比赛都有问题。草莓刚才其实中了最关键的点, 就差临门一脚了。”

    “啊？什么关键的点——”大草莓一脸懵逼, 忙不迭问了句，还没完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竟然在木然中缓缓透出一丝笑容。

    众人看大草莓这幅模样像是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就都等着他事实真相。结果人双手抱胸, 好整以暇地对着郁峥直笑。

    “怎么没公布出来？”大草莓好奇地问，“这事儿不应该很严重的嘛？”

    “快了, 不急。”郁峥和路易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这下众人彻底蒙圈了，看着郁峥这几人神仙过招，差点心态要崩，误以为自己是智障。

    “大哥给个提示吧。”二队成员看不下去了，干脆起哄让才顿悟的大草莓分享分享渡劫经验。

    大草莓老神在在地伸出手，在众人的视线下，安稳地拍着手，还问大家巴掌响不响。清脆的拍掌声在会议室响起，拍得众人一头雾水，只觉得脑子要烧坏了。

    路易看这群人来来去去地实在有趣，但又碍于官方确实没公布，就忍着没有开口。郁峥实在是想笑，憋着表情让大家都散了继续去研究，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官方公布举报时在敲敲那些榆木脑袋。

    不过事情往往超出预料，郁峥还没等到下场对手假赛的处理公示，就预先在网上被人踢爆了自己和路易“公寓被破门”这一事件。

    那时郁峥正在和大家一起吃饭，手机放在桌边没理会。接着就看到了俱乐部公关姐姐匆匆赶来，喘着气找他话。

    “大鱼，网上把你公寓的事情曝光了。已经在查是谁做的，你放心。”负责公关的年轻女孩子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抓紧时间给郁峥介绍情况。

    “什么曝光？”郁峥正和队员们聊得起兴，一时间没有听懂公关人员话里的意思。等他回过神来，才理清了自己思路。

    “走，现在带我去。大家先吃，我去了解一下情况。”郁峥没了食欲，随便在桌上拿了食堂阿姨先前按人头发的苹果，冲着大家点了点头便转身欲走。

    路易看着事态有变，也没在继续吃，站起身后双手端上他和郁峥两人的盘子，匆匆倒完后便追着人疾步走出了俱乐部食堂大厅。

    几人一边上楼，一边紧张地沟通。

    “孟，你清楚一下。”郁峥显然是有些着急，“怎么一个曝光法？”

    女生斟酌着措辞，一条条给郁峥扯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这样的，刚才有人在匿名论坛爆料这件事，直接指明是你。我们及时联系了该论坛进行发帖内容审核，他们似乎是怕负责，马上把帖子删掉了。但是还是没有用，被人拿着帖子截图传开了。”女员工无奈地摊手，“发帖人自称是当事人的亲友，但还未落实到身份。”

    “匿名论坛？有什么证据吗？能看得出从哪里流出来的吗？”郁峥追问。

    “暂时还没有，正在追查。”女员工表情严肃起来，“那个论坛以用户发帖内容未违法，以及帖子还未造成造谣程度，拒绝向我方提供用户注册信息。但是我们这边正在着手收集证据，准备第三方介入，走法务流程正式要求该论坛合理提供发帖人真实身份信息。”

    郁峥点点头，率先几步走进了门户大敞的办公室。

    “大鱼，你别看是匿名论坛，匿名也就是对着其他用户展示的马甲，真要是作出些事，妥妥地还在网络传播法管控下的！”女员工看郁峥没继续表态，赶忙明。

    郁峥对此心里有数，他皱眉，只是想到更深远的地方去了。

    国内著名的匿名论坛就那几个，他感觉此事并非偶然，在这个节点被爆出来，更像是被谁引导，有意而为。

    “去留意一下舆论发展的态势，如果有出现刻意挑事或者极端言论，要立马控制。这件事也非什么娱乐八卦，涉及很多方的隐私信息，要严肃处理，知道了吗？”郁峥凑到正在操作电脑的员工身后，开始看正在不断更新的网络信息。

    “明白的。”女员工点头。

    路易走到郁峥身边，也看到了眼前屏幕上，随着工作人员刷新速度而高速累积的留言。

    “那啥论坛上，那主播是把人送进了局子里，真的么？”

    “真有这事儿？别不是瞎扯的吧？都没听到风声。”

    “有未成年人参与？真的么？”

    “虽然觉得他们确实做得很冒犯，但只有我关注点在有没有获取到信息呢？”

    “好好奇大鱼和麋鹿在家里、在镜头外，是什么形象。”

    “男神不也会嗝放屁的么？有什么好奇的，想想都觉得破灭。”

    匿名论坛毕竟不是游戏粉的主场，大部分用户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水着帖子，什么风凉话都得出来。偶尔又良心粉发表一下立场，就被群起而嘲，被冠以天真傻气直名。更有甚者，直接调侃鱼粉操心太多，皇帝不急太监急。

    郁峥看着这一切没话，这么一路走来他太清楚网络舆论是怎么回事。同现实里八卦传播的规则如出一辙，大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最烦人的，明明这件事自己是受害者，还总能被人毫无带入感地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抓着莫须有的痛脚不停地踩。

    “看看其他平台如何。”郁峥沉默了几分钟，提醒正在保存记录的公关人员。

    “好的。”工作人员看到渠道方的新信息，还想获取一下此事公关进程，但郁峥一番话，他赶忙切到了郁峥的个人主页去了。

    果然，轮到郁峥的地盘，留言和风向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画面。基本都是Restart和鱼鹿粉丝的阵地上，大部分人都在确认留言的真伪以及郁峥的心情感受。

    “大鱼你还好么？这件事是真的吗？”

    “想要大鱼哥哥出来表个态，但是又怕再次戳了他心窝子。”

    “八成是真的吧，都有细节啊。还抓到现场，最后还发现有监控探头啥的。”

    “但是那不是大鱼和麋鹿的家么？麋鹿主页也没有半点动静，桑心。”

    “路易大神没动静正常，他不太爱和咱们互动的。”

    饭后刷网的黄金时段里，一大波粉丝聚集，从担心鱼鹿二人心态，变成了声讨最初爆料人措辞不当上去。

    “看看那个论坛哦，真的什么鸡儿玩意都有。那发帖人用词都戾气风凉得很，这件事情最大受害者不是大鱼么？怎么还被绑到了她道德耻辱柱上了呢？”

    “大鱼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比赛，主页动态都显示人在俱乐部，是不是因为就是这原因，让他们钻了空子。”

    “如果那个帖子的细节都是真的，那就是在比赛当天咯？大家聚餐拍照，那些没规矩不懂法的私生粉，以为大鱼不会回家？”

    “想想大鱼在那种情况下发现家里躲了人，会是什么心情，真的细思极恐。”

    距离发帖才过去十几二十分钟，Stakes热度榜上，主播家被粉丝撬入一事被顶上了热门，一时间吸引了各路非游戏圈、非直播圈的路人进来围观。

    各路人马借着已经被删的贴子截图争辩议论，顺带还圈了无数次郁峥正主，等着他出来给个答复。

    公关人员快速为两位当事人展示完舆论情况，随后便投入了联系各方渠道控评的紧张工作中去。

    吃完饭也上网了解到情况的其他队员这时赶来，聚集在并不多宽敞的办公室里，刷着评论也不敢乱话，就安静看着郁峥脸色。

    被众多视线汇聚的核心人物揉了揉额角，准备直接把话题挑开了往关键。

    “不一般是干了亏心事的人，才需要擦屁股么。”安慧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是，我们在立场和行事上都没有任何偏差。但舆论战，但凡涉及到我们，便不可能让话题随意发展。何况大鱼此事可能还有背后力量的推动。”女员工解释了一下，得到安慧逐渐理解下的点头认同。

    “咱们明明同多方叮嘱过，此事不能外泄。”郁峥抱着手臂，“正在比赛期的关键时期，这种舆论既对咱们稳固粉丝群体没多大帮助，更加对稳定俱乐部内训练气氛没有半点好处。所以，这个时候爆出来，而且帖子写的耸动又完整，总给我一种有备而来的感觉。”

    “我同意，而且目标很明确。”路易点头，回想了下刚才看到的帖子内容，“发帖人在刻意弱化两个直接行为人犯法的部分，特意强调是长期看你直播的铁粉，从侧面提及你最近没直播，误导大家错误认为犯罪行为动机是太喜欢你。”

    “我知道。”郁峥沉声。

    “然后轻描淡写地用激情行为和年级还作为遮羞布，带过犯罪行径的明。最后用她们是你粉丝这点煽情，强调你去送她们坐牢结尾。”路易继续理顺发帖人的真实意图。

    “这波节奏带得，怪不得古人啊，攻心为上啊。”大草莓翻了个白眼，“挑得一手好是非，简直大开眼界，坏人先告状了不是？”

    安慧还想换号去上网怼一波，被郁峥及时制止。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别着急。

    “我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事儿不能完全遮住，所以也有心理准备。”郁峥撑在桌面，目光定定地看向电脑桌面上各游戏自媒体对此事的私聊回复，“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出面明，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坐牢也好被拘留也罢，并非我来决定。而且现在流程还没走完，我一切都听警方和法院处理判决，无意报复，更无意去宽容。”

    “嗯。”路易听到郁峥这番话，略显担心的面色这才放松下来。

    “只是，我们要思考一下，为什么这个节点，被爆出这事。”郁峥指了指自己脑袋，“我阴谋论一把，若是有人故意设计，那会是谁呢？把这件事爆出来，会影响到哪些方面？对谁有坏处？又能给谁好处？”

    大伙儿陷入沉思，而郁峥看着舆论被带得歪得不行，终于在接下里的时间里等到了自己人脉的回复。

    ——搞到消息了。十八万付现，买了御河传媒的水军团队，今晚刷热度上前五，总共五千条带节奏的评论。明天还有一波，暂时不清楚是什么方式。

    ——要注意一下，我听到有消息他们在针对你们。如果之前老王他们的东西是真，现在这种事情那他们也做得出的啊。

    ——郁先生，我们通过徐总收到消息了，十分不好意思哈，信息还是没完全控制得住，差不多确定是那年纪较大的姑娘她朋友了。当时那人也在群里，似乎是预先有备份到其它设备，我们没给查到。这种行为落实下来，我们会依法追究责任的。

    郁峥默不作声地看完，最后只给当时负责现场的警官发回了一条消息。

    “没事，这个东西难做，我有数的。劳烦警官们还要再操下心，我们是无意于把此事闹大，但也并不忌讳此事开。只是需要您再跟进一下这位发帖人，鉴于那个匿名论坛并不想给机会让我们与发帖人沟通沟通。”

    “毕竟现在案件还在审理，进度全部曝光不仅对你们工作造成干扰，万一有不准确的地方，岂不是涉嫌造谣，我们俱乐部也在比赛，所有观众也都在关注，军心不稳很吃亏的。总之十分谢谢您，还是辛苦了。”

    两段文字敲出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迅速得到了警官正面的答复。

    郁峥把手机各种回复给正在处理紧急情况的公关组员工看，招呼着大家回去休息。他在心里基本有数的情况下也没多更多，只要大家宽心，静待第二天事情进展。

    等人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就找了台电脑，联系上先前联合处理此事的Stakes平台公关人员，对事态发展和控制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头脑风暴。

    “注意一下这家......御河传媒。”郁峥低头看了下手机屏幕，“可以找渠道去问问，真接了单的话，看能不能狙断了一下。”

    “好。”视频那端的工作人员应下。

    “然后那个匿名论坛，还是不能放弃对论坛提供发帖人身份信息的要求。”郁峥眼珠一转，“可以暂时不急，等到达到造谣的法律基线，就可以正当施压了。如果对方还是不配合，那就请求一下警方合作吧，我已经过招呼了。”

    “好的，争取今晚拿到信息。”工作人员点头。

    “嗯......其实警方有锁定人选，拿着部分信息倒逼一下，或许可行。”郁峥思路运转，“记得留下水军痕迹，免得到后面我们举不了证。”

    路易没想到郁峥对此事看得如此理性，还在舆论运作方面展现出了能力。想着这段时日，他从职业指导变成热门主播，想来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原来也成长了很多。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慨还是赞许，只不着痕迹地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

    二人在交代完该叮嘱的关键部分后，见舆论没更多变化后，也疲惫地回了房间。他们在沉默着洗漱就寝，顺从地等着天亮后该要到来的结果。

    结果两人都无睡意，瘫在两张床上，距离着咫尺之遥，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对望。

    郁峥发了会呆，只把手伸出了被子，朝路易方向摸去。很快手就被握住，牵回了个浑身散发着热烘烘暖意的大高个。

    路易缩进郁峥被窝，把人往怀里搂。郁峥脑袋搭在路易胳膊上，在路易肩窝里嗅了一口，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好半晌，他才开口，“你，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发个声明，或者去粉丝群之类一下。总觉得他们为我操心，但我等着时机成熟。这种行为会不会冷血......”

    路易挑眉，手又收紧了些。他像拍孩子一样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不一样的。”

    “嗯？”郁峥本只想话来疏解一下自己的心情，听到路易否认，便回应了一声。

    “如果你和他们，真的如普通朋友般寻常又平凡，就可以用最顺手最家常的方式，报答正在担心你的他们。”路易稍作停顿，“但你不是，你要面对的不只一个两个关心你的人，更包括你的队友，你的团队，还有潜在的敌人……所以只要选择是理性的，就会是最好的，对谁都能负到责任。”

    郁峥听出路易是在宽慰他，但确实话里有道理，便也不再纠结于此。随后在路易的怀里，沉入一个完全没有纷扰的黑甜乡去，慢慢地浅浅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