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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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丧乐是从东边某户人家家里传出来的,他们暂住在西边,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楚到底是哪户人家。

    上午给他们带路那男孩,这时候正好在给他们安排编竹筐的任务,听到东边传来的丧乐后,面色变了变,朝着丧乐响起的方向注视良久,似乎陷入了沉思。

    直到身后议论声越来越大,他才收回目光。

    “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今天晚上你们有事可做了。”

    然而方里问他晚上有什么事,他并不回答,只让大家抓紧点儿时间干活。

    他一走,队伍里一个叫裘大海的男人终于憋不住了,语速机关木仓似的道:“这他妈真是奇了怪了,死了人还这么淡定?”

    宫学峰提议道:“要不……我们偷偷溜出去看看?”

    他把目光放在徐伯中身上,显然在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将“热心又经验丰富”的徐伯中当做了主心骨。

    徐伯中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你看看这外头,我看刚刚那孩子没走远,在附近盯着我们的动作呢,八成想我们报告。”

    宫学峰闻言扒着墙根朝外张望了一眼,居然真的看到了那个名叫符强的男孩。

    那孩子就坐在他们附近的一处院子门口,表情放空像个木头人。

    但宫学峰一探头,他就看了过来,警惕心相当高。

    见宫学峰垂头丧气地坐回来,徐伯中眼珠子一转,道:“看是能看,但最好人多点,就算被发现了我们有这么多人呢,村长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宫学峰觉得他这话有道理,于是便傻乎乎地向众人征求意见去了。

    只可惜,三分之二的人都拒绝了他。

    一来,这和枪出头鸟一个道理,第一个违背规则行事的多半没好果子吃。

    二来么,听那男孩儿话里的意思,晚上他们要做的事,应该和刚刚去世的人有关系。

    该知道的线索,晚上就知道了,何必冒这个险?

    更有人直言道:“你们要是想看,只管自己去看就行了,叫我们做什么?想拉几个垫背的?”

    宫学峰原先一点都没往深处想,听她这么,第一反应是气恼加上窘迫。

    他面上虽然没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人真是将好心当做驴肝肺。

    朱易乘看向谢柏沅,用口型问道:“去吗?”

    向来习惯无视副本规则的谢柏沅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摇了头。

    他顶着徐伯中投过来的视线,老神在在地坐下,继续编他的竹筐。

    就是这副样子看得徐伯中额角青筋直跳。

    最后宫学峰还是溜了出去。

    他一个人,没有叫上徐伯中,而且走的也不是大门,而是从院子一角的狗洞钻出去的。

    宫学峰虽然想法单纯了点,关键时刻心思却也挺灵活。

    他身上穿着当地的蓝色对襟上衣,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出了院子后他特地绕过了院子正门的方向,寻着接连不断的丧乐声,来到了东边某处人家的门前。

    丧乐声从二楼传出来,有几个人一直在门口进进出出。

    但稀奇的事,除了最开始在自己院子里远远听到的那一声哭喊之外,竟是没再听到哭喊声。

    他现在就站在这家人楼房下面,进进出出的人脸上不仅没有什么悲痛之色,甚至有人抓了把瓜子在手里,叽里呱啦地聊着天。

    这场景,要不是屋里确确实实奏着丧乐,宫学峰几乎要以为这家人在办什么喜事。

    他没敢逗留,怕被进进出出的人认出身份来,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就原路返回了他们暂住的院子。

    院子里,众人还在勤勤恳恳编竹筐,似乎没有人发现宫学峰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内,从狗洞里钻了出去又钻了回来。

    只有汤楚桃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你刚刚干嘛去了?”

    “我……”宫学峰原本想他偷溜出去看到的怪异现象,却感受到后背有几股十分有存在感的视线,他扭头看了一眼,和方里等人对上了视线。

    汤楚桃:“嗯?”

    宫学峰忙收回视线,那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热切得让他有些不自在,面对汤楚桃的询问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就是去上了个厕所。”

    “他应该没啥事吧?”朱易乘低声:“我其实还挺喜欢他的。”

    在他看来,宫学峰傻得很直接,什么事都摆在脸上,和这种人交朋友让人很安心。

    方里最初被谢柏沅带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单纯得像张白纸,不过后来跟着谢柏沅变精了,越来越会“收敛”自己。

    不过朱易乘对宫学峰有好感很大程度上算是一种……同一类人之间的吸引力?毕竟两人都泛着不自觉的傻气。

    谢柏沅“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地道:“只是溜出去探险了而已。”

    朱易乘:“啊?我没见他出去啊。”

    方里提醒道:“当然不是光明正大从门口走出去的,你看他衣服上蹭的灰。”

    膝盖上、手肘上的灰尘最多,颜色最深,一看就是找了个出口爬出去的。

    谢柏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并未话。

    符强安排给他们的任务是每人编十个竹筐。

    谢柏沅编完了自己的,又把方里的那一份分去了一大半。

    四点一到,符强走进院子里,挨个检查他们编的竹筐。

    可能是他的表情过于严肃和不近人情,一群成年人在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面前居然为自己捏了把汗。

    这一堆竹筐里,谢柏沅编的十几个长得最好看,其他的好些长得歪歪扭扭,不要好看,能不能装东西都不好,看起来稍微放点重物竹条就会崩开散架似的。

    光从符强的表情来看,看不出他是嫌弃还是满意,总之他出门招呼了一声,立马有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进来,用扁担搬走了那些竹筐。

    方里看着符强熟练地指挥大家做事,内心竟生出一种奇妙的错觉——这个男孩,竟像是在这群人之中占据了领导位置,这些人似乎都很敬重他。

    可是,敬重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这合理吗?

    这太违和了。

    谢柏沅在这个时候出声了,他问符强:“下午的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晚上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符强面无表情地提示他:“你们一会儿还需要准备晚餐。”

    谢柏沅:“我指的自然是晚餐之后……时间表上写着:七点半之后,自由安排时间。”

    符强立刻接道:“如有需要,另行调整。”

    谢柏沅:“……”他并不气恼,反而笑道:“好吧。”

    他嘴上永远是不饶人的,又接着了句:“只要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许是被谢柏沅得烦了,又或者是想震慑一下他们,符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只是要你们帮忙送葬。”

    一群人听到“送葬”两个字,脸齐刷刷绿成了一排韭菜:“……”

    这比让他们去违法乱纪难搞多了,真的。

    *

    符强并不是唬他们,他们这边刚准备好晚餐,将饭菜放进竹篓里,村长就出现了院子门口。

    “你们都准备一下,入夜之后,我们这边会举办送葬仪式。”

    按照时间表上来看,这里的入夜之后,应当是七点半之后。

    朱易乘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们需要准备什么?送葬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村长摆了摆手,面色沉沉道:“到时候,出发前我会告诉你们注意事项的,晚饭要多吃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得众人心里一阵阵发慌。

    就好像村长是在,多吃点好做个饱死鬼似的。

    有了这样的心态,这顿饭反而吃得食不甘味。

    刚过七点半,村长带着人过来了。

    来也很奇怪,日出日落本是大自然自我安排的规律,通常具体的时间无法固定在某时某分,总是会发生变动。这里却违背了这一自然规律,时间表上写着七点半日落,谢柏沅的手表指针刚过七点半,天立马就黑了下来,速度快得像是被人为地按下了昼夜切换的按钮。

    何时昼夜交替本该是人类服从自然的地方,在这里似乎变成了自然服从人类的安排。

    村长身后那两个男人各举一支火把,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映在地上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得很夸张。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转身丢下一句:“走吧,跟在我后面。”

    *

    村民们早早地便休息了,在村上一个溜达的村民也看不到。

    方里原本以为村长会带他们去今天有人去世的村民家里,结果他们一路来到村长家。村长解释:“尸体都停放在祠堂了。”

    这个“都”字,都得人心口直跳。

    这是不止一具尸体的意思?

    宫学峰喉结动了动,腿肚隐隐有些颤。

    他后悔了,后悔在候车厅的时候站得太靠前,被大部队挤上了一号车厢。

    朱易乘跟他挨得近,终于有机会搭上了话,他悄声问道:“你怕不怕?”

    “怕、怕啊。”宫学峰看他一眼,明显很紧张的样子,“我长这么大,除了送我爷爷下葬那会儿,还没见过死人呢。”

    朱易乘安慰他:“别怕,反正都是装在棺材里头,最多要你抬个棺材而已。”

    然而他很快就被了脸。

    祠堂里,压根没有什么棺材,有的只是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五具尸体。

    村长:“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人死之后,不兴土葬的,最好是执行天葬。所以你们自己决定一下,待会儿……哪五个人来背?”

    众人的面色顿时比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还要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