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3
&qt;这是条半龙化的蛟,应该是在渡劫的紧要关头,被外力中断,捕捉囚禁在此!”
循声而望,林旭这才发现倚在树干旁的江予辰,此刻这遭瘟的孩子,脸白的跟义庄裱糊的纸扎人似的,珏白的指死死的攥紧肋下的衣袍,难忍的疼痛使其俊俏的五官全部皱成一团。
林旭半是心疼半是恼怒的埋怨道:“老夫废寝忘食的刚医好你,你就又作的一身伤,你纯心想死就别拖累老夫!”嘴上不饶人,可行动却暴露了他柔软的善心,只见他轻柔的探查着江予辰的伤势,细心的拿出伤药喂其服下,就地取材,折了几截枯枝,作为夹板固定住断掉的腿骨,一边绑着布条一边数落道:“你这孩子,舍己为人固然狭义,但也甚为愚蠢,那混子又不是个废物,自己不会撑结界吗?非要你多管闲事,这下好了吧,成了重伤号,拖累大家!”
江予辰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退尽血色的薄唇微微颤抖,“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关心则乱了!”
“我倒不是存心想骂你,只是你这般不为自己着想,我看着来气。”倏尔收紧了下的力道,将布条绷紧,“作为一名大夫,最看不得人不惜命,你就笃定下辈子就比这辈子快活安乐?”
江予辰忍着满额豆大的汗珠,笑容似雨后破碎的青莲,“晚辈定时刻铭记前辈的教诲,一定惜命珍命!”
“这才对嘛!你这般绝艳的姿色,老夫还想多瞧几眼勒!”随打了一个漂亮的倩结,林旭甚为满意,将瓶罐依次收进乾坤袋中。
江予辰望着林旭灰白的发顶,音色淡薄如烟霭云雾,“晚辈似想起一位故人,他与前辈调笑的口吻甚为相似!”
林旭头眼不抬,问道:“哦?谁跟老夫这么有缘,腔调都是一个样子的?”
江予辰目如鹰隼,明光沉幽,“扶心堂主,花茗。”
捏着瓷瓶的指,蓦的打滑,一瓶上好的止血散,摔落在磅礴的根系间,滚了两下,卡在虬根与污泥间,不在动弹。
江予辰继续问道:“前辈,可是认识花堂主?”
林旭执起那裹上泥浆的瓷瓶,连擦拭也懒的做,便一股脑的塞进了乾坤袋中,语气平淡道:“不认识,扶心堂倒是听过,医仙双修嘛!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虽极力保持镇静,但言语中的轻颤还是被江予辰所察觉。
“那还真是可惜了,前辈与花堂主的性格真是相像,就连对阿屿的态度,都是如出一辙!”江予辰凤眸凛冽,注视着林旭腰间那露出半截玉骨的折扇,其上镌刻着一枚的茗字,与花茗扇骨上的苼字位置相同。
林旭将乾坤袋收紧扎好,挂在腰间,素着面容不再回答江予辰的谈话。
那条蛟龙似是累了,收敛了臂爪,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它的头依旧牢牢的卡在枯藤之间,进退两难的窘态着实滑稽可笑。湛屿收瀚雪归鞘,道:“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吧,也不知崖上的云莱门人,何时会下来搜查!”
三人闻言齐齐点头,湛屿走上前去搀扶起江予辰,四人自泥潭之中艰难前行,许是走了半盏茶不到,身后的蛟龙突然爆发出撼天龙吟,惊飞无数休憩在枝叶间的各色倦鸟,一时间,冷兵刃的碰撞与灵流的辉光,将崖底映如白昼。
湛屿四人站在一方矮坡上,看到下方密林深处,艳金的衣袍自青灵的白光中熠熠夺目,蛟龙一改方才笨懒的身躯,如游龙出水,蟒蛇撼树,粗壮的身子迅捷灵活,森白的利齿间血污斑驳,橘黄的竖瞳似两柄寒芒短刃,闪着凶残暴虐的骇人之光。
下方斗成一团,隐约可见蛟龙脖颈处,封禁咒印墨色的纹路,那咒印此刻应该是受到了破坏,自残存的纹路中激射出无数黑色针雨,刺入人身瞬间将其毒痹。
可这蛟龙毕竟不是真龙,加上躯体受损,力量禁锢,对付些修为轻浅的弟子还绰绰有余,一旦遇到宗师级别便计穷势蹙,毫无还之力。只见陈祈朝一招灵波打过去,将激射而出的针雨就势反弹了回去,尽数扎进了蛟龙体内,痛的它仰天长啸,悲彻的龙吟响御九霄,倏尔天空积云密布,湿风骤起,暴雨湍急而降。
四人不再过多停留,磕磕绊绊的自雨幕中跋涉前行。瓢泼的大雨打在脸上,使人睁不开眼睛,前方又多泥沼深潭,江予辰又跛着一条伤腿,走的更加缓慢,二人不敢撑起结界避雨,生怕被云莱门人发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东撞西挪。
走在前方的纪姚忽然身子一歪,娇的身躯快速的向潭底深陷,眨眼间就已经淹没到了腰腹,她显然是被吓坏了,双臂挥舞,音调声嘶力竭,然而越是挣扎越是陷的迅速,转瞬以至胸口,浑浊的泥水溅的她满脸都是。林旭眼疾快,一把抓住她的臂,奋力的向上拉扯,奈何却如与山岳拔力,差点没把自己也拉进泥潭里去。
湛屿赶去帮忙,二人使足了气力才将纪姚拉了出来,出了泥潭捡回一条命的少女,惨白着泪流满面的脸,撞进湛屿湿透的怀中,放声大哭,一刹那搞的三人具是尴尬。
然而不等湛屿安慰她放开自己,雨幕之中便陡然激射出一团炙黄火球,四人见状速速原地分散,那团火焰打在之前四人站立的地方,在雨水中兀自燃烧,丝毫不灭。
江予辰的凤眸被明黄的火焰,灼烧的隐隐发疼,他抬眸望向火球射来的方向,只见徐徐而来的陈祈朝自身后悬浮着一只通体燃烧的巨大凤凰,它华美艳丽的凤翎拖拽在地上,引燃了周遭的枯枝败藤。
陈祈朝似无冕战神,中的霓凰剑淬着无边业火,脚下的泥潭被烈火炙烤的滚烫脆裂,就连他华服的袍角都似乎燃着橙红的火焰,他自滚滚烈焰中踏步而来,正容亢色,凛若冰霜。
江予辰倏尔轻笑,满是雨水的容颜,娇弱白荷,他身姿桀骜的立在雨中,面容平静疏冷,“陈掌门,您无非是想取我性命,但他们三人是无辜的,可否请您下留情,绕他们一命!”
陈祈朝敛目横视,语气寒凉,“我本是清理门户,无干人等,绝不牵扯!”
江予辰仿佛吃了颗定心丸,面容登时舒展,道:“阿屿,带着前辈跟纪姑娘先走吧!陈掌门一言九鼎,以后定不会于你们发难!”
湛屿急道:“要走一块走,要死一块死,我湛屿绝不会留你一人!”
江予辰侧目而笑,凄婉绝美,“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你如此对我,替我好好活着吧!”
如此遗言,句句诛心,字字残忍,湛屿原本安放心脏的地方,此刻骤现狰狞的窟窿,飕飕的冒着凉风苦雨,“什么混话,这世上无你江予辰,便不再有我湛屿,无论你上九天成神,还是下九幽为鬼,吾必生死相随,绝不相弃!”
江予辰挺拔如竹的身躯,微有僵硬,此刻雷云击闪,紫色电光劈裂天际,照亮了他瘆白凝思的俊容,湿透的白袍笼罩在他单薄的身躯之上,勾勒出匀称紧实的曲线,柔顺的长发经雨水的冲刷越发的漆黑透亮。越是将他的身影映在心底,越是不忍直视他的消亡,湛屿推开纪姚扯着自己衣袖的,满目哀伤的注视着江予辰绝艳无双的侧颜。
他薄唇微动,细弱的嗓音似远山莺啼,隔着万重雨幕蹁跹而来,“走吧,这辈子有你陪伴,此生足矣!”
江予辰不知何时凝出一记束缚咒,轰然砸在了猝不及防的湛屿身上,殷红的符咒瞬间化作细韧的红线,将湛屿捆束其中,连带着他的灵力一并封禁。
“林前辈,劳烦您与纪姑娘将他带至听雨阁,交给沈阁主。”将目光从湛屿的身上游移至林旭眼前,诚挚道:“恕晚辈食言了,今后若有难处,找阿屿也是一样的,他定会尽心尽力,绝不推辞!”
林旭面有不忍,枯黄的指附着在腰间的折扇之上,似要抵抗,江予辰察觉到他的举动,微微的摇了摇头,笑道:“快走吧,为了我不值得!”
陈祈朝耐心有限,中的霓凰登时怒焰滔天,橙红的火焰忽又高涨几许,蒸腾着冷雨化为水汽,“叙旧到此结束,是去是留,速做决断!”
林旭面容哀戚,实属不忍,他大力扯过湛屿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进了茂盛的密林之中,眼角湿润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反倒是纪姚,频频回头侧目,看着江予辰释然的眼眸,倏尔憋的心底发酸发涩。
“人都走干净了,陈掌门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个痛快吧!”收回目光,江予辰莞尔一笑,迎着骤雨的面容满是讥讽。
陈祈朝注视着这颗云莱门下最不听话的棋子,郁结不化的仇恨,登时蒙的眼眸猩红一片,“岳从晗,因你而死?”
“是!”
“尚兰卿,是不是为你所杀?”
“不是。”
“予杀十二人,是你做的?”
“是,是我做的!”江予辰言语平静,一问一答似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
“我云莱门待你不薄,你竟然倒戈相向,跟着云峥帮着丞相一党,打击残杀我国师党羽,你自以为办事滴水不漏,殊不知,我早就对你不甚放心,在你的身边我又安插了两枚棋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江予辰自橙红明焰间抬起眼帘,凤眸微澜,本是清净无欲的脸上竟然划过一抹妩媚,修长的指将粘在额前的碎发拨开,道:“陈掌门,何必拐外抹角,你无外乎是想从我身上得到邪影真言,以浊气开启虚无之境,拿回上古仙法卷轴,可我进了那万卷阁秘境,确实没有找到那禁忌秘术!”
尚兰卿时常夸赞他这个徒儿七窍玲珑,心思缜密,果然太过聪明的人是万万留不得的,陈祈朝好歹做了二十年的掌门,喜怒不形于色,但他那被戳穿心思,微妙到不已觉察的细微表情,还是没能逃过江予辰的法眼。
“我贵为一派掌门,修得云莱无限心法,怎会贪恋他无极观糟粕邪佞的禁术!”陈祈朝震袖一甩,言语轻屑。
“那陈掌门为何在无极观影台试炼中,煽动众弟子激我夺冠,而后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甚至不惜引来北冥魔物试探于我,不就是为了想知道我到底修没修习邪影真言吗!”
倏尔霓凰振翅,陈祈朝眸锋肃杀,炙热的剑锋破开冰冷的雨幕直刺江予辰咽喉,然而他不避不躲,目光澄澈冰冷,嘴角扯出一丝耻笑,如此放荡不羁映在陈祈朝的眼底,让他恨不得一剑焚化。
然而不等霓凰近到江予辰的跟前,陈祈朝燃烧自身灵力凝化的火凤,骤然发出冲天的悲鸣,随后自虚空中明灭不定,一只黑色的箭簇赫然贯插在火凤的胸口,蒸腾的灰色浊息龟裂了凤凰半透明的躯体,使其化为片片余烬,飘散在雨中。
火凤受创,作为它的本体,陈祈朝自是在劫难逃,只见他捂着胸口,将霓凰剑拄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着黑色的鲜血,伟岸的身躯此刻佝偻如虾,显然内伤不清。
陈祈朝凝练一缕魂魄所化的炎凤,不惧任何刀枪剑戟,是为凤凰一怒,焚野千顷,但看似强悍无匹的凤凰虚影,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由魔晶玄矿打造的兵刃。采集于北冥丛极深渊的万年魔晶,是一切炎阳之物的克星,就连居于日中的踆乌也可杀死,却不想今日疏忽大意,竟然着了这子的道。
侵入骨髓的阴寒,冰封了体力的炎阳之力,他仿若置身嚎哭雪渊,血液与皮肉瞬间凝冻成冰,连话也不清了,“你安插了帮!”
江予辰歪着头,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门主,在暴雨中憔悴狼狈的可怜模样,此时的他一定痛的要死,那被魔晶击碎的魂魄,可不是闭关几年就能修回来的,身魂已经残破,就算拿到上古仙法,也很难登峰造极了吧!
一想到这里,江予辰就蹙起了眉心,他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饱受奇毒折磨的年月,越是不甘越是急于求成,其结果就是痛苦中沉沦,**里自戕,死去活来了多少次,他早已数不清了,除了彻骨的仇恨支撑着,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继续苟延下去的理由了。
“陈祈朝,你们都认为我会听话,会受你们摆布,去完成你们下达的任何命令,你如是,尚兰卿如是,玄鹤真也如是,你们都自以为操控了我,殊不知,这颗棋子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江屿辰居高临下的藐视,似最毒的长鞭,鞭挞的陈祈朝不寒而栗,“我能走到今日这步,还要多谢谢你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江予辰磨齿难忘,时刻铭记于心!”
陈祈朝艰难的直起身子,颤抖着抹去嘴角的残血,那把流刃若火的霓凰剑,此刻寂灭如散了温度的余烬,冷冰冰的雨水尽情的敲打它薄薄的剑身,发出清泠的声响,“难怪尚兰卿对你念念不忘,你这副心肠,不搞权谋真是浪费!”
“你单枪匹马的挽留我一人,不就是为了单独套我的话吗?你以往是没下达过让我寻找邪影真言的命令,但是你经尚兰卿之口,无意透露给我的只言片语,早已暴露了你的真实目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江于辰眉峰舒展,言笑晏晏,“我再告诉你个隐秘的事吧!”他酌字酌句,无比畅快的道:“尚兰卿跟玄鹤真,是那种宽衣滚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