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朵白莲花(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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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打架叫家长,家长却在校园里大打出,张老师从教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事。

    尤其是在这所以贵族风范著称的高价学校里,来往的学生家长们长相如何是一码事,但都会刻意维持着自己的行为举止风度翩翩。毕竟都是要面子的人,平时生意场上也可能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可以暗地里使尽阴狠段,表面上却还要一派和谐,彰显自己的绅士风度。

    可陆阖显然不是一般人。

    终于露出本性的年轻监护人看起来也无所谓再保持认真尽责好家长的形象了,在出动了好几个保安才勉强把两个扭打在一起——或更准确的使陆阖单方面施暴——的男人拉开后,他一掐着根烟,另一警告性地隔空点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前合作伙伴,仿佛街头约架的混混,态度十足的嚣张。

    张老师简直快要晕过去,终于从被痛殴中缓过来的王威更是要气炸了。

    这事儿看上去没法善了,没有报警大概是最后的体面,双方家长被请到了保安室,一边一个坐在所能相隔最远的地方,彼此横眉立目。

    保安队长头疼地看着面前两个大佬,眉心打起的疙瘩能夹死一只苍蝇。

    “二位我们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用来给你们发泄私怨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沟通,非要做这种影响纪律的事情呢?”

    队长是个退役的军人,态度严肃、身板挺直,普通人在他面前很容易被那种令行禁止培养出来的气质所摄,即使是社会名流们也不例外。

    但今天他显然碰上了难题,被打的人还算老实,打人的却一副混不吝的吊儿郎当气,别被他的气势吓到,他自己反而觉得面前这年纪不大的男人身上一股子熟悉感,看到他就似乎看到了从前在部队最严厉的教官。青年站在那儿,里捏着根没点燃的香烟,一副老子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很对的模样。

    队长不想承认,在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也觉得这位家长其实没啥做错的,但学校的规章制度总还是得遵守,要是人人都这么随心所欲的,那他们这学校还开不开了?

    这道理陆阖也是懂的,但是他也没打算跟那姓王的杂碎道歉,没可能的。

    “那什么,我能不能走了?还是王总也需要医药费?”

    “”王威当下就想跳起来,可身上骤然传来一阵疼痛,又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他呲牙咧嘴地怒视着陆阖:“你你!

    “我怎么着?”陆阖歪头看着他,原本水波潋滟的桃花眼里锋锐的光芒一闪而过,“你还不服气?”

    “”

    他的气势是多少尸山血海里堆出来的,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那个外厉内荏的怂蛋连一个退役特种兵的瞪视都抗不过,就更不要直面陆局几乎能直接杀人的眼神了。

    陆阖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冲队长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双方都没有异议,就不浪费您的时间了,孩子我先带回去了,关于这次大家事件,我会严肃地教育他的。”

    保安队长:“那好吧。”我信了你的邪。

    一旁的王威还想话,陆阖却已经牵着安转了身,一直到走到门边上,身后才响起中年人压抑着愤怒的阴冷的声音:“陆阖,日后我们两家公司还要合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陆阖顿了一下,转身假笑:“那您就高风亮节一下,就这么算了好了——王总,今天在御檀山庄的事我都不计较了,您也不能这么气不是?”

    王威咬咬牙:“我们可是甲方!”

    陆阖耸耸肩,抬起那只拿烟的摆了摆,显然非常无所谓:“错了,您公司是甲方,直接负责人是上头的大老板,可不是您。”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倒是有句话对了,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这人脾气暴躁,遇道不顺心的事儿就容易发飙,您还请多担待。”

    “陆——阖——!”

    “哎,在呢,先走了。”

    陆阖嘲讽地扫了办公室里那一家三口一眼,牵着外甥的扬长而去。

    “上面的判决下来了,你这次算是没有ooc的。”000的声音适时响起,“不过也很接近了,正好踩在那条线上,厉害。”

    “我自然是计算过的,”陆阖不在意地,“你们的判定标准倒是比我一开始以为的要稍松点儿。”

    000笑了笑:“上面也在不断做出改进的嘛,前段时间有不少宿主反应审查规格过严,实在影响他们正常执行任务,所以前两天刚刚经过一次调整,正好就被你遇上了。”

    陆阖点点头:“怎么样,这次我家崽的好感度是不是涨了特别多!”

    系统:“呃。”

    “?”陆阖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妙,“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咳”000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总体来算不能太成功:好感度确实是涨了一大截,现在已经有40了,但是误解值误解值反而又上升了,目前是65。”

    陆阖:“???”

    “是这样的,”000还是第一次在与宿主的对话中担任讲解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莫名心虚,“安现在是很喜欢你啦,但是他之前对你的误解值构成其实非常复杂,现在认为你不在意他们兄妹的误解值降到了最低,可是认为你并不适合当一个监护人的误解值不减反升。”

    陆阖猛地站住了脚步。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对这两兄妹,他自问已经做到了最好,他执行过那么多任务——从前在特工生涯中的,还有在系统的各个世界里的,他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任务对象如此上心过,连面对着一个只要对他产生怀疑,就会随时掏枪打爆他的头的变态时都没有。

    他甚至都愿意为了他们去看一堆枯燥乏味的育儿书籍!要知道,过去除了展副局,就算是军校最严厉的教导主任都做不到让陆先生主动看书!

    结果到头来,东西觉得他不适合当他们的监护人?

    陆局委屈,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道道。

    眼看着就要到停车场,身边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安也跟着他停下,有些疑惑地抬头,往旁边看去。

    陆阖站立的方向逆着光,黄昏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照射出一圈暖融融的光晕,都辨不清面目,但眼睛仍是异常的亮。

    但他终于什么都没,抿起的嘴角拉了拉,带着孩儿继续往前走去。

    安愣了一下,努力跟上监护人的脚步,爬上了那辆绿得张扬的车。

    之后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默,陆阖一边开着车,一边目视着前方没有话,车厢里荡漾着轻柔的音乐声,除此之外便是寂静,安回头看了他好几次,都没能鼓起勇气来话。

    最后反倒是陆阖有点不好意思了。

    唉,他跟一孩子置什么气,安这孩子性格就是这样,中规中矩的好像个老头,他本来就对自己的行为方式颇有微词,遇到今天这种事,感觉他不够成熟、处理得不够妥帖,也是正常的。

    不过至少人孩子对自己也没什么不满嘛不止翻倍的好感度就已经很能明问题了!

    陆阖想到这儿,自己给自己勉强算是捋顺了毛,也没刚那么委屈了,他余光中看到安坐立不安的模样,难得良心发现居然还有点愧疚起来。

    “安呐,”前面路口的红灯亮了,陆阖踩了刹车,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斟酌着开了口,“今天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安愣了一下,赶紧:“没、没啊?”

    “那舅舅帅不帅?”

    “特别帅!”男孩儿真心实意地赞美道,“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他明显兴奋起来,男孩的注意力就是这儿容易转移,话音不落就已经开始各种比划着想要重现刚刚陆阖飒气的动作,“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厉害呀”

    陆阖于是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脑袋瓜:“嗯先要努力吃青菜,然后努力长高,等你也长得舅舅这么高的时候,就可以想打谁打谁啦”

    旁听的000:“”

    是我不太懂人类该有的教育方式还是宿主的思想真的有问题?

    安咧嘴笑了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道:“那到时候,我也能保护宁宁,保护你了。”

    “”陆阖不可抑制地愣了一下,前面的绿灯亮了,他却没能第一时间发动车子,直到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他才像忽然惊醒一样,忙脚乱地打火起步,整辆车都像喝醉酒一样踉跄了一下。

    安这一次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他高高兴兴地转过头去看另一边车窗外的风景,在出那样一句话之后悄悄的红了耳朵。

    对于这个舅舅,抛却一开始的偏见和敌意,他越来越发现,对方嚣张跋扈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个那么温柔的人。

    但这种温柔中同样透露出一种独属于强大的成年人的孤独和脆弱,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总之他就是能够看出来,相比起对监护人的依赖和敬仰,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对舅舅更多拥有的感情是一种保护欲。

    他一开始也惊讶于自己内心深处竟然觉得这样一个人需要保护,但他就是这么觉得,这种感觉在今日目睹那场斗殴之后尤甚,他没有看到陆阖把那个讨厌的大叔揍得有多惨,而只是注意到他的拳头也因为击打而擦破了关节,甚至轻微地肿了起来。

    但他懂事地没有提出这一点,反正这男人肯定不会承认。

    嗯但是这种伤口也得处理呀,可怎么办才好?

    两人这样各怀着心思回到了公司,相比起一会儿前的委屈,陆阖只觉得心里都被塞上了洁白柔软的棉花,他很少会感到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但这实在令人愉快。

    他去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然后去休息室找到陪宁宁玩儿的安,打发男孩儿去做作业,自己在外甥女面前坐了下来。

    “宁宁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呀?”

    “有呀,”姑娘认认真真地回答,把中的橡皮泥猪举起来给他看,“我捏哒。”

    “哇,我们宁宁真棒。”陆阖笑眯了眼,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捏捏猪的肚子,粉猪一大一的眼睛神气十足地盯着他,充满了不修边幅的可爱。

    怀里的孩儿却不安分,宁宁挣扎着动了动,两只费力地把陆阖放松地搭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抱了起来。

    “你受伤啦,”女孩细细的眉毛皱起来,心地不去碰到那些指节上的青紫,“给你呼呼。”

    “没事的,不疼。”陆阖笑了笑,这点伤他根本没有在意,刚才只是去洗了个,把少许凝固的血迹洗掉——也幸好洗掉了,不然这时候恐怕会吓到孩子。

    宁宁认认真真地给他呼呼,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块仙女ok绷,歪七扭八地缠上了修长的指头,一边缠一边用力地声念叨:“痛痛飞啦”

    陆阖心里的棉花都要甜成了棉花糖,他捋了捋外甥女的辫子:“呀,真的不疼啦。”

    宁宁却严肃地看着他:“你别动,还没有贴完。”

    她把那根指头仔仔细细地包好,像是对待什么重伤员,陆阖被她过于认真(不好忽悠)的态度弄得有点懵:“怎么啦宁宁,只是伤呀?”

    “因为安,舅舅很疼的时候,也会不疼哒。”姑娘毫无戒心地卖掉了哥哥,对着终于包好的指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所以要好好监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