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伦斯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眼兰蒂斯，又看看被封渐离包裹住下半身鱼尾巴的希林，又重新闭着眼睛垂在温曼肩头。

    他看到了隔了不远满脸担忧的林默，有气无力地在温曼耳边道：“求求你，让他们走。”

    温曼很想，不要对我用求这个字，但此时他只得将所有想的话放在心底。

    “离，把人都放了吧，让他们离开索罗星球，不要追踪。”

    封渐离的视线从希林身上移开，面无表情地给下面的人发布指令。

    林默皱紧眉头，警备地注视着屋里所有人。

    “我现在......走不了的。先离开吧，林默。”

    不光是他的身体不允许，恐怕温曼也不会放他走。

    林默捏紧了拳头。

    曾经不止一次在埃伦斯身上看到伤口，却从没觉得有哪一次比今天更让他心中颤。

    事到如今，埃伦斯还怎么和那个冷酷无情到可怕的男人在一起？

    “不，我要带你走。”

    埃伦斯充满疲倦地开口，对一脸不认可的林默摇了摇头：“这里作战不利于我们......我们对抗不了他们的，不要做无谓的伤亡。”

    温曼心酸地蹭了蹭埃伦斯的脸颊，轻声道：“我没有想要和你对抗。”

    他只是想把埃伦斯留在身边，然后好好宠爱他而已。

    埃伦斯不吭声，就好像没有听到温曼再什么一样。

    他直直看着林默，直到林默终于一扭脸离开这里，并听到终端里传来的撤退指令，才放心地松开紧绷多时的神经，却还是强硬地撑着仅剩不多的理智，没有晕过去。

    来的时候是兰蒂斯驱车，但离开的时候，只能由封渐离驾驶了。

    南镜抱着因变成婴儿时代而嗜睡的人鱼宝宝坐在前面，后面并排坐着已经恢复原状的希林和温曼。

    温曼将埃伦斯抱在腿上，揽在怀里，久久没有话。

    这一路上，车子开得很慢。

    温曼还清楚地记得梅塔尔有轻微的晕车症。

    一垂眸，便看到那双明明已经充满血丝，却还是强忍着睁开的琥珀色眼眸。

    想来这些天，埃伦斯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恐怕连休息都不曾有。

    “已经没事了，宝宝很安全，我在这里陪着你，休息一会儿，嗯？”

    尾调清扬，就像是催眠曲。

    他将双唇轻盈地吻在埃伦斯的眼皮子上。

    埃伦斯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轻轻动着。

    他依旧没有放任自己睡过去。

    疲倦得透过车窗眺望远处的灯火，埃伦斯眼前就只剩下那些光亮。

    “温曼公爵。”埃伦斯低声开头，主动拉起温曼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你是真心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对么？”

    温曼温柔地抚摸着那因怀孕而变得柔软无比的腹，这里有他们的孩子。

    而他，竟然那么大意，没有察觉到，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我期待着，我们的宝宝降世。”

    埃伦斯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温曼肩头，道：“那么，如果我现在睡了，等我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会再是审讯室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了，对么？”

    温曼的手僵了一下。

    旁边的希林也拧起了眉，莫名其妙有股涩然的感觉——叔叔到底都对这家伙做过什么，以至于他们都这么为他付出了，这家伙竟连睡觉都不敢，只因为怕被再次送到审讯室？

    靠，要不要这么虐啊！

    温曼抓住了埃伦斯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我怎么可能，让你去那种地方......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埃伦斯没有话。

    他重新睁开眼睛，往蓝黑色的苍穹看去。

    那里，有一条璀璨的银河带。

    银河帝国最危险的一片星域，充满着血腥和暴戾，时常有犯罪发生，每天都有人死亡。

    可那里，却是他从到大生存的地方，也是唯一不会抛弃他的地方。

    “我想回家。”埃伦斯喃喃。

    “回家，好啊。”温曼柔声：“我们现在就回家。”

    “你的那个地方，是你的家，是你们的家，却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银河地带，在行星之间。”

    “不.....”

    埃伦斯近距离地凝望着温曼的眼睛，平静地：“那里没有任何我生活过的气息，没有任何一样属于我的东西。”

    温曼的心疼极了，如果世界上存在后悔药，就算倾家荡产他也要买。

    “从今以后，那里属于你，好不好？”

    埃伦斯置若罔闻，他只是在用一种很平静的心情来回想着过去。

    “你过，你不希望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在你的家里......你不允许我把任何属于我的东西进入你的视野......我的罗李兰，你扔掉它。”

    那盆罗李兰，他照料了很久很久，而这么多年，那是罗李兰第一次开花。

    是耗尽心血也不为过。

    温曼很喜欢花花草草，他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对于埃伦斯而言，也只不过是想要让温曼分享他的喜悦，并想给他一个惊喜，便偷偷将罗李兰放在了卧室延伸出的阳台上。

    然而，温曼将罗李兰从楼上丢了下去。

    他冷漠而残忍地：“我不希望我的地方出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请你记住。”

    希林想，这可真有些过分了。

    温曼沉默了。

    埃伦斯惨淡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那不可能是我的家。我也很少再去，可又不能去不去......但每次去，都是和你做爱.....实话，我很疼。而现在，我不想去那里，我会难受，会忍不住想起那些糟糕的日子。”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我愿意满足你所有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只想要你高兴快乐......可后来我发现，我存在的本身，才是你不快乐的根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埃伦斯轻轻笑了笑，看着还不明显的肚子。

    “难不成，还真的是因为这个孩子？可你又过，你不想要他。你恨了我那么多年，又折磨我这么久，却突然有一天告诉我，其实你对我，还有感情。”

    “温曼，不如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相信你？”

    回答他的，是一双充盈着泪水的浅蓝色眼眸。

    埃伦斯觉得，他的世界下雨了。

    滴滴答答，淅淅沥沥，落在他的脸上、发间，甚至还有一滴落在他的眼眶里，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如果我......那盆罗李兰，我在你走后，便重新捡了回来，将它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会不会愿意相信我心中真的还有你？”

    温曼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浓浓的哽咽。

    字字诛心。

    埃伦斯的这些话，于他而言比酷刑还可怕。

    十年前面对梅塔尔的背叛，面对让他每个细胞都在喊痛的基因变异，他都没有落泪的冲动。

    然而现在，他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一遍，脱眶而出。

    埃伦斯的眸中流露出错愕。

    温曼抚摸着他的脸颊，将上面的泪水擦掉。

    “在你走后，我才发现那个屋子有多空旷，我甚至不敢回忆我在那个地方对你做过什么......我按照你希望的模样重新铺设。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在幻想着你看到它时的惊喜，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险些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了。

    “我希望的模样？”埃伦斯喃喃问道。

    他自己都不记得。

    南镜吸吸酸酸的鼻子，揉揉眼睛，“珍珠贝壳像大海一样，还有一大堆海龟鲸鱼之类的毛绒玩具，就是没有美人鱼。

    封渐离开的是非机器人操作，闻言险些手一抖把车子开偏了。

    希林抽抽嘴角，瞬间出戏。

    臭子，美人鱼是海族最高贵的物种，怎么可能被.網.xītXt.ｃōм当成玩具？你有见过谁家抱着个真人毛绒娃娃玩儿的吗？

    胡闹！

    埃伦斯愣住了，然后在心底叹了口气。

    十年了，他都已经忘了那个梅塔尔喜欢什么了，温曼竟还记得。

    视线模糊起来，埃伦斯赶紧闭上了眼睛。

    “镜儿离开前，记得叫醒我。”

    他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南镜。

    温曼停了几秒，才将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翻译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