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劳烦,抱我一会儿
尖刺距离他不到三厘米,戚夏深再次感受了昨晚沈阅微带来的压力——不,要得多。沈阅微是表层平静内里汹涌的海,磅礴到无法反抗,但这股压力不过是涓涓细流。
可以赌一把。
戚夏深脑子一阵阵发白,眼睛死死盯着缓慢前进的尖刺,紧紧咬着后槽牙,抬起了手,握住尖刺。就这么简单的动作,耗掉了他剩下的全部力气。
尖刺的每一处都是锋利阴冷的。
属于人类的脆弱肌肤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割开细密的伤口。
这双手灵巧至极也敏感至极,何况十指连心,疼痛更是放大了千百倍。
干净的鲜血淋在破碎的屏障上,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修补着屏障。
婴儿张开嘴,满口漆黑的牙齿暴露出来,穿透力惊人的尖啸声从肉色的口腔发出,撕裂般的音波里满是迫切和渴望。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新鲜的血肉。吃了这个人类内里,披上他俊美的皮囊,就可以找出被人类养在家中的猫妖。
修行了数百近千年的猫妖,妖力一定美味无比。
婴儿挥动着双手,黑气中伸出更多黑色尖刺,汩汩鲜血泛着甜腻到令人眩晕的味道。
靠,修不了。
戚夏深在这香气下差点睡过去,他狠狠咬住了舌尖,腥甜的血腥气在口腔弥漫开,才找回一点力气。
屏障撑不了多久,戚夏深往后瞥了一眼,飞快计算出距离、对方的反应速度。
他但凡认了真,脸上没有表情,向来柔情脉脉的眼睛就沁出狠意来,浸在眼波里仍旧是锋利不近人情。
他抽回手,屏障破裂的瞬间绞碎了压顶的威势,他一低头带着包就地滚了一圈,正巧撞上十九号的门。
他憋着一口气,狠狠拍着十九号的门。倒是想喊人,只怕一开口不是话而是一连串的咳嗽。因此紧紧抿着唇,更加用力的拍。
连着拍了三下,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屏障炸开时反噬的力量已经被婴儿化解,婴儿坐在黑气里,五官阴暗看不清楚。他持续尖啸着,黑气吞吐出瓢泼的血。
黑褐色、黏腻湿滑的血化成大口飞腾而来。
十九号里毫无动静。
戚夏深:“……”睡死了么这是!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礼貌,咬牙算撞开门,没想到冰冷坚硬的门板没撞上,却撞入一个温暖带着香的怀里。
满怀温柔,沁着初雪后第一朵花的冷与香。
之前吸了满肺的甜腻香气,戚夏深已经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腿软腰软,下意识揪住了沈阅微的衣襟,这才勉强站稳。
“美人投怀,喜不自胜。”
沈阅笑着抱起了戚夏深。
戚夏深脑子略微清醒了些,一手撑着沈阅微的胸膛站起来,“后面……”一出口,声音沙哑得惊人。他紧紧右手握着沈阅微的手腕,肌肤相触。
沈阅微眯起眼睛,微微垂目,戚夏深的手指传递着微弱的力量。就是这股连他都不能用双目捕捉的力量支撑着他的人形。
沈阅微对着地上的包伸出手,布革撕裂声中一道耀目的白光投入他的手中,待到光芒散去,灵轮缩至钥匙扣大。
黑刺已经到了两人眼前,平静流动的空气忽然暴动,数十道黑刺被绞碎成齑粉,落在地上。无形的气劲反过来卷向半空中的黑气,那婴儿惨叫一声,黑气被击散,婴儿失去了依托,狠狠摔在地上。
沈阅微放下手,宽袍大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眉眼间有掩饰得极好的疲惫,他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戚夏深仿佛被这一声惊醒了,他晃晃头,反过来扶住沈阅微,“你没事吧?”
“不妨事。”沈阅微放下手,雪一样的衣袖沾了戚夏深手上的血,猩红点点。他抚了抚袖子,将手中的灵轮抛出去,罩住地上缓慢爬动的婴儿。
戚夏深见此猜到沈阅微大概是要将婴儿收进灵轮,怕自己妨碍到对方,于是默默放下了手。
沈阅微忽然道:“别松手。”
戚夏深:“啊?”
沈阅微现在根本无法单独显形,一旦离开戚夏深,此刻的形态最多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
见戚夏深没有反应过来,沈阅微便主动牵住了戚夏深的手。
那手冰凉有力,耳边传来沈阅微沉沉带笑的声音:“劳烦,抱我一会儿。”着倾过身一手环抱住戚夏深的腰身。
戚夏深:“!!!”
灵轮终于得到了沈阅微的灵力回应,将婴儿收入了灵轮中。
戚夏深被他圈在怀里,全身绷紧。直到沈阅微的手臂松开,他才放松肌肉。意料之中,沈阅微虽然松开了禁锢,手却还握着戚夏深的手腕,没有放开的意思,仿佛要依凭着他才能存在。
沈阅微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戚夏深按下满心疑惑,道:“就是这儿。我敲了门,没人应,会不会搬走了?”
沈阅微摇摇头,离得这么近,他已经可以捕捉到属于云华的“气”,就盘亘在面前的宅子里。
那就是暂时出门了。
戚夏深低头看了看时间,七点零三,八点半才上课,完全可以再等一会儿。
“那再等一会儿吧。”戚夏深悄悄挪动了左手的手腕,他的右手腕还被沈阅微牵着,冰凉的手指贴着手腕内侧,不经意间在袖口蹭了冷香。
戚夏深艰难忍着抽回手的欲望,他从来没和哪个同性有如此暧昧的举动,牵手和勾肩搭背不同,充满亲昵和依赖。
“不是第一次?”沈阅微道。
戚夏深一个激灵,下意识:“什么第一次?”他还是个纯情的男生呢,怎么不是第一次了?
沈阅微弯唇笑了笑,“因为家里猫妖的妖气而被盯上,不是第一次?”应付起来的熟练程度非同一般,可见是经常碰见。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气息,那婴儿不是冲他来的。戚夏深的力量无形无踪,妖怪也不会无端盯上戚夏深。
戚夏深捏了捏指尖上的伤口,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破裂,十指连心顿时疼得他蹙眉。沉默片刻,戚夏深道:“嗯。”
“好吧好吧,我应当也劝不动你。”
出乎戚夏深预料,沈阅微望着他,弯起眉眼来笑了笑,未尽之语却全在目光中了。
戚夏深终于露出笑容,他不需要什么劝诫或者忠告,更懒得理会所谓的人妖殊途。薛白的妖气给他带来了麻烦不假,可那么多个日夜里在群妖中守护他,也是薛白。
两个无可依靠的生灵相互温暖而已,他不是傻子,得失他自己就算清了,不必别人反复提醒。
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沈阅微神情间的疲惫已经遮不住。他神情虽然恹恹的,奈何眉目过于清俊,更多了几分病弱公子的味道。
戚夏深被他救了一回,心里万分感激,此刻见他实在难受,于是道:“我能帮你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沈阅微随手拨过长发,他眼尾下方长着一颗的泪痣。不言不语不做表情时自然看不出来,可只要轻轻勾起唇角,眼眸微微弯起,那颗泪痣就在引人犯罪。
他的话明显还有下半句,戚夏深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什么?”大佬你已经在非礼我了!还能更过分吗?
沈阅微道:“让我抱一会儿?”
戚夏深和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心如死灰,“您自便吧。”
啊,无可救药的颜狗。
沈阅微被他逗笑了,他舒展双臂,环住戚夏深的腰。
或许对于老妖怪来,抱他只是抱了个孩子吧。戚夏深默默给自己洗脑——这是你爷爷这是你爷爷这是你爷爷……
沈阅微轻蹙的眉心终于舒展,戚夏深持续生无可恋。等了约莫的两分钟,十九号对面的门忽然开了,两个年轻人相继走出。
头的那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抬眼看见他们两个,顿时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狠狠踩了身后黑衣服的一脚,后脑还顺便撞了黑衣服的鼻梁。
“握草?!”白衬衫吓到骂人。
黑衣服捂着鼻子,脸顿时阴了。
白衬衫定了定神,二话不跑过来,在戚夏深和沈阅微之间比划了两下,一时间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好半天,他终于断断续续道:“你们……不是……我……”
不知道是陡然看见故人还是故人已断袖哪个冲击性更大一点。
黑衣服还捂着鼻子,戚夏深迟疑着问:“你还好吧?”
黑衣服阴着脸拿开手,白皙的皮肤上两管鲜红,鼻血长流。
回头看了一眼的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