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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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市地处江南, 人间四月春风十里,本该是堆积成荫的翠浓花红, 可惜多年的战争使天地间堆积了太多的死气,万物复苏的季节居然满目萧瑟,路边的柳树别新枝, 连树皮都被扒了个干净,土也被刨了个遍,能下肚的都被翻出来了。

    而那些连年争战的地方, 有些死气已经浓郁到发生了质变, 转化为厌气,他察觉到异常, 奉天道之令离开天上京, 希望能寻找解决的办法。

    秦洲顺着缘门真神的指引来到齐市, 那位掌管天下缘法的真神冷冷丢下一句“两个人, 齐市。多的算不到, 自己去找吧。”就和其他真神一起奔赴轮回, 希望及时封住轮回内已经成型的厌气。

    秦洲只能磕磕绊绊地自己找到齐市,而此刻他身处没有任何繁华气息的大城市, 很有些发懵。先别他压根没来过这里, 就算他来过,也根本不认路。

    此刻正值黄昏, 阳气衰弱, 连年的大旱死了无数生灵自然就助长了阴气。一临近夜晚,阴风就先刮起来, 街上门房紧闭,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外,谁都看不见。

    秦洲算先清除城内的厌气,需要借助人气或灵气最鼎盛的地方,于是找了个偏角招来一妖,询问:“本地有什么地方人气足?”

    妖低着头,他并不知道面前的是什么人,但仅仅是感受到一丝气息就浑身颤抖,哪怕跪伏在地都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敬畏。

    听完秦洲的问题,妖道:“要人气……齐市如今已经是半个鬼城,没什么人。要灵气,城南的戚家是积年的大族,如今只剩下个一个叫戚沉的,那宅子下面刻了聚灵的阵法,算是整个齐市灵气最足的地方了。”

    妖浑身抖得越发厉害,瑟瑟道:“只是……戚家是天师世家,如今的家主虽然不捉妖,却听是天生神算且修为不凡,他那宅子起初有不少大妖觊觎,却全都被挡了回来。轻则重伤,还有些倒霉的,连命都丢了。大,大人若是想去,还请三思。”

    秦洲点了点头,谢过他的好意,转身要走,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一转身,吓了那妖一跳。

    妖道:“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秦洲礼貌地询问道:“请问南是哪边?”

    妖:“……那边。”

    这,这还不认路啊?他抬起头,秦洲已经向南城的方向离开了。

    秦洲确实不认路,但架不住戚家太有名,沿路的妖族都知道戚家的位置,只是随意问了几句,就有妖族争先恐后地上来回答。

    这些妖恐怕以为他是去挑衅的,一个个明里暗里撺掇。

    秦洲一概当做没听到——如今天地都笼罩在死气中,齐市算是好点的地方了,背后肯定是有人庇佑。而越往南,越靠近戚家,周围的死气就越淡。

    虽然有妖不断指路,奈何秦洲实在没有方向感,磕磕绊绊找到戚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难为他这样的速度,横穿一个巴掌大的城居然也花了好几个时。

    秦洲在戚家朱红的漆门前停下,轻轻叩响铜环。

    威严的朱红漆门吱呀一声开一条缝隙,四个圆圆的脑袋叠着露出来,一叠声地问:“谁呀谁呀?”

    这四个脑袋离地还不到三尺,脑袋圆圆,脸也圆圆,看上去十分可爱。秦洲俯下身,温和地招呼:“晚上好,冒昧扰了,我是秦洲,来找这家的主人。”

    那四个娃娃陡然看见他,吓得摔了个屁墩儿,穿黄衣服的娃娃结结巴巴道:“你,你等着,我去叫沉沉。”

    他爬起来转身往院子内跑,还没跑出去两步,一头撞上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黄衣娃娃抱着他叫:“沉沉!”

    秦洲一抬眸,窄的门缝将他的视线裁成一条,那院中俊美的戚家主人抬眸望来,眼中映着灯火煌煌。

    戚沉手中拿着一副十八子手串,他拨弄了两下,挑眉看着秦洲。

    秦洲冲他微微施礼:“叨扰了。”

    戚沉扬起手,手串啪嗒响了一声,红漆大门就吱呀呀地敞开了。他似笑非笑道:“来者是客,请吧。”着侧过身,彬彬有礼地一伸手。

    他身上的气质不出的奇妙,一举一动是世家大族的古旧沉静,神情言语却吊着点耐人寻味的勾引意味。

    秦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当然了,他本来也没见过多少人。

    戚家的宅子里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妖,缩在戚家主人的羽翼下。秦洲跟着戚沉一路穿过回廊,能感受到许多纷杂的气息,都是还不会化形的妖们散发出来的。

    戚沉领着他在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坐下,亲自泡了茶递给他,道:“前两天算了一卦,是近两日有贵客临门,果然今天就到了。”

    他放下珠串,撑着脸笑道:“不知是哪位真神?”

    秦洲避开戚沉情意横生的眼波,垂着头道:“灵门秦洲。”

    灵门真神,十二位真神中最强也最年幼同时也是最好骗的一个。

    戚沉万分惊奇,他想过这次来的可能是生门死门,但怎么都没想到下来的居然是这位。若把十二位真神比作天道的孩子,那这位就是天道最疼爱的幺儿。

    戚沉爱美人,见到个生得好的就喜欢多看两眼。他自己长的就好,又很能拿捏分寸,即便是盯着别人看,也叫人很难搓出火来。

    秦洲在他的目光中坐立难安,以往在天上京时,并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戚沉看出他不自在,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恰好收回了目光。

    秦洲松了口气,道:“戚,戚沉先生,此处死气浓郁,我想在城下刻入阵法,故而向您借一间屋子作为阵眼。”

    戚沉道:“当不起您一声先生,叫我戚沉就好。房间当然是能借的,请跟我来吧。”

    秦洲欲言又止,戚沉天生神算,鹤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假如天上京挡不住厌气,轮回内也被厌气充满,那只能想办法从外面破开灵门,但灵门何其坚硬?而且轮回运行也会干扰灵门的毁坏。必须有一个能算到天机的人,短期内推演出轮回运行时灵门最脆弱的时间和持弓箭者的地点,而戚沉可能就是那个人了。

    但……算到天机还泄露出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戚沉自己知道吗?

    秦洲跟在戚沉身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戚沉在一处停下,指着那间的库房,笑道:“这是宅子里灵气最足的地方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两件积年的旧物,应该不碍事。”

    着上前推开门,里面果然像他的那样,空荡荡的一间库房,只摆放了一对人高的花瓶。

    秦洲看了看天色,再耽误下去就赶不上时间了。

    戚沉知情识趣,摆摆手道:“不扰您了,我先出去料理些事务。”

    确实也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不过是给秦洲挪个时间和空间出来。他思索着昨天的卦象,手上也不得闲,十八子手串被他拨弄得哒哒作响。他刚进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来得及进屋子,黑沉沉的天空裂出一道刺眼的光,不多久就传出一声巨响。

    戚沉豁然抬头,天幕上阴云密布,俨然是要下雨了!

    大旱近一年,终于要落雨了吗?

    他站在走廊下,紧紧盯着天空,惊雷一声连着一声,闪电就没歇过半边天空龙蛇乱舞,直到一声贯彻天地的巨响后,倾盆的暴雨将整个齐市泡在水里。

    戚沉伸出手,豆大的雨珠砸得他手疼,他颤抖着握紧手——真的下雨了!

    他几乎能想到半夜里被春雷惊醒的千家万户推开门窗,发现暴雨倾盆于是不顾深夜阴气浓重,跑出来大叫大笑甚至嚎啕大哭的场景。

    戚沉拨弄着手串,忽然笑了笑,“算啦,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呢,认命吧。”

    他仰着头看着连成一片的雨幕,身后手串欢快的哒哒声与雨声融为一体。

    这么大的雨直到早才停歇。

    秦洲当然不会只在戚家刻阵法,他以库房为阵眼,将整个齐市都归入阵法内,引来暴雨将旱得开裂的土地浇了个透,直到他将阵眼处的水玲珑换成贮水玉之后才停下雨。

    秦洲推开库房门,年轻的戚家主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外,见天放了晴,他缓缓收了伞转过身来。

    那么年轻。

    秦洲心中不忍,决定今天一定要告诉戚沉他来这里的目的。

    戚沉冲他招手:“灵主,来。”

    秦洲依言走过去,戚沉指尖托起一个的花骨朵,点漆眉眼间化了一江水的浓情,他惊喜道:“看。”

    他手上轻柔至极,仿佛指尖不是含苞未吐的花骨朵,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枝头春来迟,江南本翠浓。好在还是来了。”

    戚沉微笑:“做什么都值得,付出什么都可以。”

    秦洲心中一震,对上戚沉乌墨般的眼眸,忽然笑了,垂着眼眸轻轻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