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婳想，即使再穿越过多少个世界，她都无法忘记这一战的惨烈。

    在走向幻魅一族族地的路上，海水渐渐被染上鲜红。

    那是海族的血液，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气。

    人鱼一族的血液透明也是极好的，再怎样打，友军只看到敌人的鲜血，必然会安心许多。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幻魅一族根本没有多少人，清和一个人使用九音螺定然十分勉强。

    “我们还能快一些吗？”叶婳问身边的贝舰指挥官。

    “不行，海中暗流和漩涡太多，我们得保证安全。”

    叶婳心焦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强悍如泽予受伤甚重，一门心思联系幻魅的央姬昏迷不醒。玄鲲三人下落不明，清和在幻魅族中苦苦支撑。而她，这个同行人，除了焦虑，居然没有半点帮助。

    叶婳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她这么弱？她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为什么不努力提高自己的武力？如果她拥有如同幽华或红韶一样的能力，此时至少可以快一点赶去战场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婳和她身后的人鱼军队终于赶至。

    幻魅一族原先一簇簇如同黑色妖花般开绽的建筑物已经损毁大半，零零星星倒塌散落的黑色残渣就像烧焦的冥纸，显得十分凄清。

    巨大的谷地上空，十几头海炎兽吞吐着岩浆，驱逐着身旁密密麻麻的海族。

    叶婳这才第一次见到海族。

    他们除了跟人鱼一样有巨大的尾巴，胳膊的位置也全都是鱼鳍，嘴巴十分大，一张口就满是尖锐的牙齿。

    它们头上还有一个类似触须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兄弟们，跟着我冲！”叶婳身边的贝舰指挥官开着贝舰就冲上去，一下子能撞飞七八个海族，但是它们好像特别耐揍，仅仅是在海水中打个转转就又跑回来啃噬贝舰。

    一时之间，处处都是它们啃噬贝舰的“咯吱咯吱”声，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人鱼们也是悍不畏死，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利用自己的尾巴去抽打那些被撞得东倒西歪的海族，时不时还有人鱼用鞭子和三叉戟补刀。

    但是，更多身形纤细的人鱼在补刀时被突然冲过来的海族拼命撕咬，有的人鱼警醒，只是失去胳膊或者是尾巴上的一块儿肉，有的人鱼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无法拥有成形的身体。

    “这里只是海族的一部分，更多的海族在那个方向！”叶婳又联系上“通天之界”为指挥官指路。

    指挥官带着大部分兵力朝叶婳所的方向而去，身边的惨叫和哀嚎一路不曾消弥，但偶尔也能听到一丝飘渺的歌声。

    直到找到歌声的源头，叶婳才明白，那歌声，便是清和所唱。

    或许是吟唱的时间过久，清和的声音一点美感也没有，沙哑，刺耳，带着疯狂的味道。

    大片大片的海域都被笼罩在这歌声中，海族中的海族许多都双眼赤红，互相攻击，场面混乱不堪。

    少数清醒地海族想要攻击清和，却被玄鲲三人率领的幻魅人鱼给拦住。

    “此时就是好时，还等什么！”叶婳大喊一声，投入战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用鱼尾打开一个又一个海族，就想要赶到岌岌可危的清和他们身旁。

    但海族实在太多，如果不是指挥官派了其他人鱼保护她，她根本寸步难行。

    歌声越来越，那些海族清醒得越来越多。人鱼和海族捉对厮杀，海水变成浓浓的红色，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啊——”清和突然长啸。

    大部分海族抱着头滚来滚去，人鱼却不受影响。

    但啸声仅仅持续了几息。并不能对海族造成致命的打击。场中被刺激的海族好像狂暴了一样，开始不要命地攻击，人鱼节节败退。

    忽然，这片海域的某一点散发出强大的威压，叶婳只觉得身体一瞬间凝滞，眼看就要躲不过对面扑过来的海族，却被身旁的人鱼护卫推了一把，才解开威胁。

    那威压对她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海族却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沼泽一样，动作变得十分械。

    人鱼终于占了些上风。一轮又一轮的厮杀中，叶婳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些不清晰，隐隐约约中好像有古朴的海螺音笼罩整个战场，让她精神一振

    她是被其他人鱼救回来的，醒来的时候，央姬满脸笑容地趴在她床边。想来，是人鱼胜了。

    “公主，清和他们还好吗？”叶婳忍着疼问。

    “清和？”央姬皱着眉头想了想，“你的是不是那个大英雄，就是以一己之力使祖灵降临的魅音者？”

    “你，你不记得他了吗？”叶婳心中骇然，怎么会这样？

    “跟海族大战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昏过去了，没办法见到大英雄的英姿，他很俊美吗？”央姬的双眸天真又水润，仿佛还是银珠记忆里那个活泼泼的十五岁公主。

    叶婳想着清和那虽然普通，却显得十分温润的面容，：“是的，他很英俊。”

    “没能见到实在太可惜，听他在大战中因为透支了身体的能量而牺牲了。”央姬的语气中有缅怀路人的惋惜，唯独没有对情人的丝毫感情。

    叶婳恨不得敲开央姬的脑袋，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她深爱的情人，问问她还记不记得那场为爱而生的千里奔袭。但她只是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一闭眼，神色淡然地了句：“公主，我还十分困倦，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啊，那你休息，我出去啦！银珠，要早点好起来哦！”

    时间如梭，叶婳已经跟央姬在王庭过了三个月无忧无虑的日子。

    是时候该走了，叶婳想。

    泽予还是带着残部住在死亡禁海，是要为人鱼一族守卫边疆。

    可叶婳知道，她只是在缅怀逝者。

    央姬时常含羞带怯地提起玄鲲，言那是她时候的亲梅竹马。

    往日不苟言笑的玄鲲还是那么冷，身边却再也没有喜欢插科打诨的玄蛰和玄候。

    有些人不在了，但这世间的欢乐，却也未曾少半点。

    泽予走时，曾经告诉过叶婳，央姬的记忆，是清和亲自施展魅音封住的。

    他：“若我还能活着，就亲自解开；若否，让她忘了我，一辈子无忧无虑也挺好。”

    其实，央姬偶尔也会告诉叶婳，她觉得心中好像丢了什么，但只要不去想，一切也都能安稳。

    再见了，央姬，再见了，人鱼国度。

    一个灵魂消失在世间，没有任何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