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先生辞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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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三娘把我拉出去一趟认识了柴绍,我突然发现古代的孩子可真是不简单且不这柴绍他都已经是一个叫什么千牛备身的当了官的人了,就三娘,议论起天下大事来也头头是道,我和他们比起来这觉悟简直是太低了。

    这怎么行?老子一个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怎么能在现在就在他们面前认怂?不过我这人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谦虚,像我这种自己想破脑袋也根本想不到该怎么才能获得的技能,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去问人了,好在府里就有能教我这些技能的人——一个自然是方先生,至于另一个,就是我那个深藏不露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老爹了。

    我老爹的智商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得了的,自从认识到这一点,我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敢轻举妄动,随便话万一被他看穿了怎么办?还好有方先生在,可是方先生根本就不像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天气刚刚转凉,他就把自己给折腾病了,听是有一天晚上在院子里喝酒,结果喝的太多,倒在石桌上睡了一个晚上,然后就生病了。

    我去到方先生的屋子里,看见方先生斜靠在床上,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他见我来找他,苍白的脸上强打起精神笑道:“这几日书读得怎样了?有何进益?”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问,撇着嘴随口道:“先生,我近日并没有读书。”

    他并不生气,只是笑着问道:“哦?却是为何?”

    “大概半月前,我与三娘外出结识了一个朋友柴绍,与我一般年纪,却已投身行伍,在此之前,他还做过太子殿下的侍从。我与他议论天下之事,觉得他的见解远胜于我,就算我读了论语诗经,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书能教我如何做人,至于如何心怀天下,成就一番事业,这些根本就教不了我。所以我没有读了。”

    我完这些话心里面有点七上八下的,因为方先生听了这些话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开心,他收住了笑,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我等了好一会才听他道:“先生早该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但是建成啊,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修身乃是本分,你年纪尚,当以此为念”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方先生的话,“可是柴绍年纪也啊,他年纪就做了东宫的太子侍从,又懂得明哲保身,自请去军中效力,不是见多识广吗?我整日待在府中,见得不多,自然认识浅薄,倘若我也像柴绍一般”

    方先生反问道:“像他如何?你的朋友柴绍,你可知他父亲因触怒皇上被谪,忧愤而死?他的叔父因与晋王殿下有隙,如今被远调外地,若非皇上因他父亲之死对他有愧,他安能从东宫全身而退?他投身行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对这些事了解多少便在这里妄言?”

    方先生的声音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但口吻却十分严厉。

    我听了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了——“这些这些柴绍都没和我提过。”

    方先生将中的书放在一旁,摇着头道:“这些事柴绍他自己也并非都清楚,他糊里糊涂,你与他结交,也变得和他一样糊涂了?去岁皇上就想调你父亲回京,是你父亲暗通黄门侍郎元岩,请他在皇上面前调停,你父亲才得以偏安岐州。你倒好,不思安分守己,不但对朝堂之事感兴趣,还妄谈什么建功立业。年纪就心术不正,长大之后又当如何?”

    我靠!我没记错吧,古代人不是最喜欢谈什么建功立业吗?柴绍根本就没错,我反驳道:“先生,我不懂。像柴绍那样效力疆场建立功勋,或者求取功名立身朝堂,这有什么不对?论语里面也有讲,孔子的那些学生,子路、子有这些人,不都是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吗?他们被后世尊为贤人,难道他们也是心术不正?”

    我在这里一向安安分分做人,除了上次酒醉胡闹之外,从来都没有也不敢做什么逾矩的事,我克制了多少他们认为不对的念头,一步步按照书上教的来,上事父母以敬,从来不敢轻易惹他们生气,下对姐妹以亲,那个淘气的三娘,我事事都依着她,拿她当亲妹妹看。就因为不想让方先生失望,他是我长这么大好好教我做人的第一个人。方先生倒好,就因为我想和柴绍一样干一番事业,居然我心术不正?!简直气死我了。

    方先生眼中一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吓了一跳,慌忙走到床前道:“先生息怒。”

    他咳嗽了好一阵才摆摆道:“先生并不生气,只是对你太失望了。”着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和他四目相对,见他黑色的眼睛里黯淡无神,心中突然很难受,讷讷道:“建成不知哪里错了,请先生解惑。”

    方先生不再看我,只是轻声地道:“你还记得先生给你讲过的故事吗?先生从前也与你一样,想建功立业,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惜时运乖舛。当年先生何尝不想凭一己之力,阻隋军于江北,可惜不但壮志难酬,而且还累及知交。先生听你今日一番话,想起不知流落何方的元度,他当年也是意气风发,听了先生的话,便贸然行事,几乎枉送了性命。”

    “可是先生,如今时势不同,又岂能同日而语呢?”我仍然觉得方先生的话没有半点道理,“当年陈国后主昏弱,而今皇上却不是昏君。柴绍了,他见过晋王殿下,晋王文才武略不逊于太子,我听父亲议论,也认为晋王智谋确在太子之上,就算现在朝堂之上局势不稳,晋王得势,也未必不会是一位明君,也未必不能治理好天下呀。”

    方先生道:“先生曾有言,绝不干涉北朝之事,否则不得善终。可你年少未知事体,不明白其中利害,先生便破例讲与你听。”

    我听方先生要,便拱道:“请先生指教。”

    方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秦王殿下如今病势愈重?”

    “知道。”

    “秦王殿下或将不久于人世,加害于他的人却是亲兄长晋王,你以为此事如何看待?”

    我道:“书里,对兄弟应当友爱,晋王如此行径,似乎不妥。”

    “你会如此行事么?”

    “我”我一愣,前一段时间我整天都在想着怎样把还没出生的弟弟给弄死,要是他真的出生了,我我还指不定怎样呢?这叫我如何回答?虽然我谎从来不用打草稿——现在这项本事虽然有点退化,但也不至于做不到,不过我不想对方先生撒谎,就像我对着老爹和母上大人也不想骗他们一样。

    我考虑了片刻,道:“建成自然不会如此行事。”我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听古代的话都非常灵验,要是违背了自己过的话会遭天谴的,那我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方先生点点头,又道:“且不论秦王与晋王为兄弟,单论晋王妄害无辜,便是不仁。再者,晋王与太子,同样是兄弟。为了争宠,屡次陷长兄于不义,这是为弟弟应当做的吗?”

    “自然不应当。”

    “他与皇上,既是父子,更是君臣。为人子不懂得友爱兄弟,反而处心积虑除之,何以为孝?为人臣不思洁身自好,反而在朝中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何以为忠?”他着咳嗽了几声,缓了缓又道,“以此观之,晋王行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逆举,又如何能指望他为贤主明君?如此为人,天下之士,谁愿辅之?你父亲正因此,才不愿入朝,你可知道?”

    我想到最近读的书,仍然不肯服气,反诘道:“难道行仁义忠孝之事,就必定能做明君吗?左传载宋襄公与楚王战于泓,他言道‘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鼓不成列。’因此兵败伤股,最终丧命。宋公行事难道不是仁义吗?为何反而因此丧命祸及宋国臣民呢?照我看来,他即便行仁义之事,也算不得明君。”

    方先生沉吟半晌,没有话。

    我又道:“既然如此,行事是否仁义与是否能做明君之间,也并无直接关系吧?”

    方先生只是又拿起榻边的书看了起来,并没有话。

    我见他不话了,发现气氛有点奇怪,只好又道:“先生?”

    方先生懒懒地答应了一声,道:“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忠孝仁义乃为人之本,倘若连人之本都舍弃,与禽兽何异?宋襄公是否明君,先生不敢妄论,先生懂得的,也不过忠孝仁义四字而已。至于其他的,先生教不了你了。”

    我听了这句话,吓了一跳!心里像被刀划了一下。

    方先生的态度让我想起了师父。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因为我以前老是和女的鬼混,他曾经过——你一个混混,自己不上道,别把别人也毁了。我嫌他啰嗦,也曾反驳过他——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她们自己愿意,还乐在其中呢,怎么能被我毁了?他那句话的时候我当然是非常的不服气了,后来他的次数多了,我听都懒得听,再后来他不怎么管我,后来他被砍了,也就那样吧。